彈鋼琴、學芭蕾、拍電影、去春晚……她都沒趕上趟兒。
同批進來的姐妹已經成了家喻戶曉的人物,上報紙上電視,群眾們送鮮花送掌聲。
而她在文工團壓根排不上號,加上說話直,性子矯情又喜歡擺臉色發脾氣,以前她背後有淩振,誰都不敢招惹她,可沒了淩振給她撐腰收拾爛攤子,她很快被文工團開除。
人到中年的時蔓這才發現,自己除了保養得還算漂亮的臉蛋和身材之外,什麼都不剩了。
哦,她還有離婚時淩振淨身出戶,留給她的房子和一萬塊錢。
那時候,萬元戶也挺了不起的,多讓人羨慕啊。
可時蔓卻偏聽朋友讒言,把房子賣了,所有錢都拿去跟朋友下海做生意,做著不切實際的發財夢。
誰知賠得血本無歸,朋友也跑了。
……
最後,時蔓走投無路,又餓又臟又困,還被城裡第一家五星級大酒店門口的保安當成了叫花子。
夢境在文工團裡幾個姐妹從富麗堂皇的大堂走出來,眼神各異地看著她時,戛然而止。
呸!
時蔓越想越氣,什麼夢呐這是,真晦氣。
她時蔓可是這批新進文藝兵裡最漂亮最出挑的,怎麼可能最後混成這個樣子。
可不知怎麼的,以往時蔓做的夢醒來壓根記不住,但這個噩夢卻是連每一個細節都還能清晰地回憶起來,好像自己真的跟淩振過了半輩子似的。
時蔓越想越煩,把被子往床頭胡亂一塞,打算去食堂打碗紅燒肉回來壓壓驚。
今天是周末,文工團難得放假不用排練,她睡到太陽曬屁股了才起床,正好趕上食堂飯點兒。
同屋的姐妹都比時蔓勤快,這會兒全不見了人影。
時蔓簡單洗漱一下,把頭發編成兩股麻花辮,又黑又亮地垂在身後,又往臉上、脖頸、手上都塗了點兒雪花膏,還沒來得及照鏡子,門簾忽然被掀起來。
“哎呦小蔓,我說到處找你不見呢,還跟屋裡捯飭自己呢。”人還沒進來,敞亮的女聲先響起。
時蔓一聽就知道來人是文工團政治處主任的媳婦兒,人稱梅姐,生平最大愛好就是做媒。
梅姐是隨軍過來的,還沒生孩子,工作也輕省,一腔熱血致力於做媒這事兒,要為文工團的姑娘們找到托付終生的好男人,穩定大後方。
她也的確厲害,撮合了一對又一對,皮鞋都不知道穿了多少雙。
隻可惜在時蔓這兒遇到了難題。
時蔓要求太多了,不僅要個子高、長得俊的,還要年輕有為、家庭關係簡單的。
不過也不怪時蔓心氣高,梅姐在一旁打量著時蔓,小姑娘才滿十七,臉蛋白嫩柔皙,像初春剛掐尖的芽兒那樣水靈,聲音甜軟得像裹了蜜,一雙眼兒亮且媚,腿長腰細到她都想上去握一握。
文工團新進的這批女文藝兵,絕對要數時蔓這朵花兒最嬌美。
所以時蔓挑了點,梅姐也覺得正常,就時蔓去機關食堂轉悠一圈打個飯,都不知道多少兵蛋子打聽她的名字,找上門來求梅姐做媒的根本數不清。
隻可惜梅姐找遍整個軍區,也就淩振這一個符合條件的。
一米九的個兒,冷歸冷了點,但是高大威猛啊,往那一杵,誰不被他鎮住。
就這樣的人才能護住時蔓那矯情惹禍的性子。
而且淩振年紀輕輕就是副團長,前途無量,父母雙亡,每一點都滿足時蔓的要求,簡直像老天爺牽的紅線。
梅姐把黃油布傘上的雨珠甩了甩,立在門邊,把尼龍網兜裡揣著的兩個小鐵圓盒放在桌上,笑得擠眉弄眼,“小蔓,這是淩副團長托我去供銷社捎回來的白兔奶糖,這可是時興玩意兒,貴得很,你嘗嘗。還有這果丹皮和山楂片,也是你喜歡吃的。”
時蔓望向鐵盒裡那幾枚包在藍白糖紙裡的奶白色糖果和紅彤彤的果丹皮山楂片,和夢裡梅姐提來的東西一模一樣,她眉心一跳,似乎有預感到梅姐接下來說的話——
“小蔓啊,你覺得淩副團長怎麼樣?要是了解還不夠的話,你們再抽空約出來見見?”
果然,和夢境一個字都不差。
時蔓心跳更快,沒回答梅姐,反而怔怔地抬頭,望向門口垂著的軍綠門簾,如果接下來同屋的姚文靜進來……
這想法剛冒了尖,姚文靜真就提著裝半滿水的鐵皮桶,掀開門簾走進來,又一次和夢境對上了!
時蔓愣了愣,這夢難道……全會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