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時蔓決定還是再去找淩振惡補一下。
她跟營帳內其他的幾位隊員說了下,便匆匆往外走。
冬日的天總是陰沉沉的,看起來像是要下雨,才下午兩點鐘,烏雲密布,天快要全黑了。
時蔓匆匆往淩振他們駐紮的營地那邊走,仔細辨認著靶場外的標誌線,免得誤入靶場。
不遠處接二連三總有槍聲響起,震得人耳膜都不太舒服,但這是最近的小路了。
明天就是正式的打靶比賽,今天大夥兒都在靶場內認真努力地練習著,幾乎沒有停歇。
忽然,時蔓看到一道身影在前麵閃身進了靶場,看那打扮,似乎是當地的老百姓。
她心中一凜,這下糟了。
雖然她們紮營拉練之前,都知會過當地公社,要發公告知會當地百姓們千萬不要誤入靶場,免得被不長眼的子/彈誤傷。
還特意在靶場外弄了顯眼的標誌線。
但即便是這樣,也不能百分百保證老百姓們就能知道遠離靶場。
時蔓眼看著剛剛那位,就好像是不知情的一頭紮進了靶場裡,估計也是被槍聲嚇到了。
“……”時蔓以前沒什麼責任心,陌生人的事她不會管,各人有各人的命數。
但現在,她卻咬咬牙,腳步一轉,追了上去。
她得去把對方叫出來,槍林彈雨,也得管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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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蔓走進去沒多遠,沒有見到那個穿普通棉衣的當地老百姓,但居然見到了汪冬雲。
她正坐在一棵樹下,表情凝重。
“冬雲?”
“蔓蔓?”
兩人都很驚訝會在這裡見到對方。
“冬雲,你怎麼在靶場裡頭,當地老百姓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嗎?這兒危險得很,遠處射擊的戰士們可看不到這裡麵的情況,要是打到你了怎麼辦?”
“蔓蔓,我受傷了。”冬雲有氣無力的,等到時蔓一連串話說完,才緩緩開口。
時蔓這才發現,汪冬雲一直在捂著自己的腹部,她稍微鬆開手,就有大片的血湧出來,驚得時蔓臉色大變。
”你中彈了?”時蔓大聲問,連忙起身,“你彆動,我看看附近有沒有什麼可以包紮的東西。”
“蔓蔓,快跑。”汪冬雲臉上已經毫無血色,她催促著時蔓,艱難地說出幾個字。
”不行,我怎麼能把你丟在這兒。“時蔓話音剛落,忽然旁邊的一棵樹乾就中了彈,樹乾震顫,許多樹葉都隨著掉下來,簌簌落落的,連帶著時蔓的臉色都開始發白。
時蔓很害怕。
她一直自詡天不怕地不怕的,可那是在沒有危險的時候,現在,這子/彈不長眼睛,也沒法說理,更沒有淩振保護她,她能不怕嗎?
時蔓的腿肚子都發軟,牙關也開始打顫。
她大聲地呼喊,對著那邊射擊的戰士們擺手示意,要他們停止。
可實在是太遠了。
她和汪冬雲又在樹影掩映之下,穿的還是綠軍裝,根本什麼都看不清。
估計就算是看到,也隻會當成是樹葉晃動之類的,沒人在意。
汪冬雲因為失血,已經越發難以說話,她甚至手上都漸漸沒了力氣,但還固執地勸時蔓快走。
如果時蔓趕緊跑,跑出靶場,那就還能安全。
可時蔓不可能就這麼扔下她,“冬雲,我替你捂著,你借力在我肩膀上,還能走嗎?”
汪冬雲很費力地搖著頭,“蔓蔓,我可能不行了……”
“你彆說傻話。”時蔓打斷她,忽然想起來,“剛剛有個人跑進來了,你看到了嗎?看上去是個五大三粗的大男人,如果有他幫忙,應該能把你抬出去。”
汪冬雲茫然地看著時蔓,瞳孔放大,好像很難反應時蔓在說什麼。
她艱難的,一字一頓地說:“蔓蔓,我後悔了。”
“冬雲,你節省力氣,彆說話了。”時蔓扭頭大聲地叫,“有人嗎?有沒有人啊?!救命啊!”
汪冬雲的頭無力地耷拉在時蔓的肩膀,還在自說自話,“蔓蔓,我不想死……”
說話間,子/彈擦著汪冬雲的耳朵飛過去,將她的耳廓頓時擦得血肉模糊,也差點打在了時蔓的身上。
旁邊瞬間爆起一個土坑,時蔓被驚得顫了顫,她什麼都顧不上了,繼續大聲求救,然後拽著汪冬雲,想用自己的力氣把她拽走。
可汪冬雲太重了,時蔓力氣小,又得給她捂著腹部的傷口,所以動作不能太大。
時蔓費半天勁兒,也僅僅把汪冬雲拖離了一小寸地方。
絕望籠罩著時蔓,幸好這片靶場夠大,所以射到這邊來的子彈至少好幾分鐘才有一顆,她運氣也沒那麼差會被擊中,所以還能因為救汪冬雲而掙紮著。
但她知道,汪冬雲撐不了太久。
時蔓嘟囔著,“冬雲,你說你來這裡做什麼呢?”
她擦擦額頭的汗,咬牙拖著汪冬雲。
汪冬雲已經意識很模糊了,無法回答時蔓的話。
時蔓埋怨兩聲,又繼續大聲地喊:“救命啊!有沒有人啊!”
“……怎麼了?”忽然,有人應聲了!
時蔓驚喜地看過去,正是她之前看到的那個誤入靶場的身影。
這次,她看到了對方的正臉,是當地的一個漢子,長得高大健壯,眉毛又黑又濃,穿著打很多補丁的襖子,一看就很有力氣。
時蔓連忙向他求助,“這位同誌,我朋友不小心被靶場裡的流彈打中了,能不能請您幫忙把她抬出去。還有,這兒很危險,您也千萬不能在這裡頭四處走動。”
“我知道。”那人摸了摸腰間的包,“我是來采藥的。”
這是很名貴的藥,他已經守著它,等它成熟很久了,好不容易盼到日子,他怕被槍火毀掉,所以冒著危險也不得不闖進來采摘。
時蔓顧不上說更多,央求地望著眼前的男人,“求求您了,我朋友得快些抬出去找軍醫,不然的話,她的血怕是要流光了。”
男人麵色凝重上前,看了看時蔓捂著汪冬雲的腹部,全都是血。
他不由皺眉,咬咬牙道:“我這兒有藥,先給她用吧。”
是他采的那株很名貴的藥材,可顧不上心疼,救人要緊。
男人蹲下來,把藥用嘴巴嚼碎了,全敷到汪冬雲腹部的傷口上。
時蔓不知道那藥的價值,但看他的神色,也知道他有多珍惜。
“謝謝你,謝謝你。”時蔓隻能不斷地重複道謝。
“你扶著她,我把她背起來,隻能慢慢走。”這藥材不愧非常名貴,這樣直接敷上去,效果也立竿見影。
汪冬雲半睜著眼,渾渾噩噩地被扶起來,趴在男人背上。
她終於體會到想要活著是多麼難能可貴的一件事,無比討厭之前那段日子無比渾渾噩噩的日子。
如果就這樣死了,該多後悔啊。
時蔓並行安慰著她,“冬雲,不會有事的,很快就要到了。”
可她話音剛落,忽然響起一陣密集的槍聲。
時蔓驚詫地回頭,看到一個人影套著麻袋在頭上,隻露出一雙眼睛,扛著槍,對她們開始無情的掃射。
“快躲!”時蔓身邊正好有一棵大樹,她連忙躲到後麵去。
背著汪冬雲的男人大腿卻不小心中了彈,但他硬生生扛著,憋得滿頭是汗,也沒有把汪冬雲放下來,還是艱難的,繼續往前挪著。
“你是誰?為什麼要殺我們?”時蔓借著樹擋住,大聲地問。
可那人不說一個字,慢悠悠重新給槍上了子彈,一步步靠近。
時蔓手心裡全是汗,心快要跳出來。
人要怎麼跑過子彈,她不知道。
她發現,自己可能要死在這兒了。
汪冬雲說不想死,她也死。
人麵臨死亡絕境,會想起很多自己後悔的事情。
時蔓在那個瞬間,想起淩振。
就在這時,她恍惚間好像看到了淩振。
不,淩振是真的來了。
他如同神兵天降,忽然出現在不遠處,帶著一隊戰士,齊刷刷舉著槍,對準那個拿槍的人影。
……
人要怎麼跑過子彈,時蔓還是不知道。
但她知道原來她的聲音可以穿過靶場裡的重重樹影和風聲,抵達他的耳朵裡。
他來救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