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來,則是因為淩振無父無母,這麼多年的津貼都在自己手上,他吃住又都在部隊,完全沒有開銷的地方,所以就全都攢了下來,辦這樣一場隆重的喜酒也綽綽有餘。
女兵們忽然都覺得,以前要找什麼家裡條件好的男兵做什麼,像淩振這樣無父無母的才最好嘛。
以後結了婚上頭沒有公婆,所有事都能自己說了算。
而且男人的工資、津貼,發的所有東西都不必往婆家那邊寄,沒有要贍養的老人,沒有拖油瓶似的兄弟姐妹,多好啊!
不少女兵埋頭吃菜的同時,都暗暗下了決定,以後也得找個家裡沒人的!
……
吃過喜酒之後,大家都喜洋洋地說著祝福的話,一個個離開。
有些文工團的文藝兵們還得去準備今晚晚會的節目,有些首長則是打算去觀賞晚會。
還有些戰士們則約好了要去俱樂部裡頭跨年,或者是去空地上等著放煙花、看煙花。
都各有各的事。
淩振也喝了很多酒,被大家灌了一杯又一杯,他難得有了些微醺的樣子。
瞳仁晃動,但視線一直沒離開時蔓。
時蔓今天不必去演出,她請了婚假,再說晚會上有她教出來的幾個隊員們彈鋼琴,也已經足夠。
她挽著淩振的胳膊,踢了一下他的腳後跟,“我的行李還在鋼琴隊。”
“我去搬。”淩振即便微醺,腰背也挺得比任何人都直。
甚至因為時蔓的這句話,他徹底變成了一棵直直的樹,有些僵硬地往前走。
一想到時蔓即將帶著她的大包小包走進和他的家,他就難掩胸腔裡那捧燃燒著澎湃著的火焰,一直那麼灼燒著,停不下來。
到了時蔓的宿舍,淩振單手拎起幾個行李袋,勁兒衝衝就往前走。
時蔓想甩開他牽著自己的手,“你倒是兩隻手拎啊,這樣提著不重嗎?”
淩振不應聲,但手指緊緊扣著時蔓的手指,就是不肯鬆開。
就這麼一路到了兩人未來的新家。
這座小院子剛好在時蔓她們文工團和淩振他們團的中間,兩人去團裡都不遠。
淩振當時千挑萬選,還是仗著出生入死的軍功才把它申請到。
事實上,還有不少首長都想要這個獨棟小院,實在是太舒服了。
一棟小白樓,貼著紅色的琉璃瓦,不僅漂亮,而且設計得也很好。
坐南朝北,冬暖夏涼。
前後院子都大,而且四四方方的,沒有一點奇形怪狀。
前麵的院子種了顆石榴樹,這大冬天的樹葉還特彆茂盛,可想而知等石榴成熟的季節,會有多少沉甸甸的甜石榴吃。
後麵的院子則是修整得很好的菜畦,裡麵種的都是鐘臨精挑細選來的蔬菜種子,有辣椒、蘿卜、土豆、卷心菜還有小白菜。
淩振不會種菜,時蔓也是,但沒關係,鐘臨表示自己能行。
這不,他大過年的還捧著一本蔬菜種植手冊,在那兒研究呢。
其實他哪會種菜,家裡什麼活兒都是姐姐們乾的,但既然在自家首長麵前誇下海口,他就隻能硬著頭皮學了。
再說,這新家搬進來,就得種點什麼,把菜都養得綠油油的,才是好兆頭。
時蔓一走進院子,就隻有兩個印象。
喜歡、乾淨。
前院的石榴樹下放著一把搖椅,還有個圓的小茶幾,放著茶具,看上去便很舒適。
前院的地麵都鋪著磚,不知道掃了多少遍,一片葉子,一點兒塵埃都看不見。
跨進大門的兩邊台階都擺著花盆,全是梅花,在冬夜裡迎著寒風綻放出點點玫紅,有著安靜的力量感。
再往裡走,便是客廳了。
淩振把手裡的行李都在客廳裡放下,可手卻仍然抓著時蔓不好。
好像永遠抓不夠似的。
今天他的心情,比上輩子結婚的那一晚甚至更激動。
微醺的淩振話仍然不多,帶著時蔓參觀他們的新家,卻不給她介紹。
時蔓隻能自己看。
客廳裡的沙發是她喜歡的,棕色的尼龍沙發,很時髦。
窗戶她也喜歡,鏤花的落地窗,嵌著琺琅的,月光透進來,影子落在客廳白瓷地板上都有花瓣的形狀。
一樓穿過客廳,便是餐廳。
打得很紮實的一套木桌椅也雕著花,但不笨重,很輕薄,顯得小巧。
她在夢境裡就很嫌棄淩振買回來的那套桌椅,太重,她挪個椅子都很費勁兒,而且因為厚重而顯得老土,像過時很久的老物件。
完全不像眼前這套桌椅讓她滿意。
一樓還有廚房、一間客房和一個洗手間,都很乾淨敞亮,收拾得好,裡麵的陳設她也喜歡。
穿過白色大理石的扶梯往上,便是二樓。
二樓有個房間,每個房間都連著小陽台,通風明亮。
一個是兩人的臥室,一個被淩振當了書房,還有一個,淩振打算專門用來給放衣服。
她愛漂亮,衣服多,淩振怕一個衣櫃放不下,還請了木匠來,給每麵牆都打滿了衣櫃。
無論是家具的顏色還是擺放,時蔓都沒什麼挑剔的。
連著主臥的浴室裡麵還有一個大大的浴缸,實在很出乎意料。
時蔓想起夢境裡的自己總抱怨婚房裡連個洗手間都沒有,要是想方便,要麼得用夜壺,要麼就得冒著冷風跑到外麵的公共廁所去,那味兒實在惡心。
現在的她搬進新家,什麼都這樣滿意,連洗手間都有了兩個,這仿佛讓她覺得眼前才是在夢裡。
新房子也太好了。
主要是前房子的主人基本把房子都裝得差不多了,那時候可以用上這些可以稱得上“奢華”的裝修。
淩振也隻是修繕、裝點了一下。
要不是那樣,他也為難。
所以當時大首長說要給他分房子的時候,他腆著臉從一眾首長的申請裡拚殺出來,就是咬定要這一套。
他知道,這一套小洋樓肯定是時蔓最喜歡的。
果然,看到時蔓在笑,他心裡就踏實了。
“你是什麼時候準備的這些啊?”時蔓摸著那把椅子,做工很好,一看就不是趕製出來的。
可她說要跟淩振結婚,是忽然說的,看他那樣子就知道他很猝不及防,這些東西根本來不及準備。
喝了些酒,又和時蔓靠得這麼近,淩振的腦子很難保持長久的清明。
他喉結一滾,頭腦發熱,直接就說了出來,“和你相親的第二天。”
時蔓指尖頓住,她訝異地看向淩振,抓住他又問了幾個。
淩振捋直舌頭,一個個老老實實回答。
時蔓沒想到他竟然從那麼早就開始歸置這些東西。
而且奇怪的是,都完完全全是按照她的喜好來的。
她喜歡的顏色、材質、款式,沒有一處是她所討厭的。
連擺放的位置她都覺得很順眼,看著就舒心,沒什麼能挑剔的點兒。
這就很奇怪了。
時蔓明明還記得在夢境裡,結婚當晚她看著婚房裡那些老土的桌子椅子、鍋碗瓢盆就開始忍不住想要生氣。
床單被褥也醜得出奇,完全像是上個世紀土掉牙的老頭審美。
可眼前的,怎麼都布置到她的心窩裡去了呢?
“淩振,這些是你弄的還是鐘臨弄的?”
“我。”淩振扶著椅子,沒想就回答。
時蔓垂下眼,掩住眸子裡的異色。
奇了怪了,怎麼淩振完全不像夢境裡預言的那樣。
在現實裡,反倒成了她肚子裡的蛔蟲似的,比她爸媽還懂她?
……
參觀完整個房子,時蔓也累了。
今天一直就像轉個不停的陀螺,從早上起來,除了吃飯的時候,就沒歇息過。
晚上吃喜宴也累,到處敬酒、寒暄,實在辛苦。
淩振帶著酒氣的呼吸熱熱的,噴在她頰邊,問她要不要去看除夕守歲的煙花。
他因為高興,今年吩咐團裡預備的煙花也比往年多。
時蔓拽著他到主臥的小陽台上,這兒的欄杆刷著白色的漆,還放著兩把竹藤圓椅和一張小茶幾。
“坐下,我們在這兒看。”時蔓手撐著下巴,倚在椅子上,視野開曠。
遼闊夜空隻點綴著幾顆星子,其他地方一概黑得像她們文工團的那塊幕布。
晚風習習,有點兒寒意,撲在臉上,透心的涼。
淩振僅剩的微醺酒意都被吹散了,他忽然起身,再回來時,忽然端著一個炭火盆。
裡麵是燒得旺旺的木炭火,也不知道他從哪兒弄來的,烤得他挺拔的鼻梁沁出薄汗。
淩振不怕冷,隻怕熱,他身體好,大冬天的仍然像個火爐,穿短袖都不會著涼。
所以他把炭火盆完全放到時蔓這邊,離得遠遠地坐下。
時蔓身上那點兒寒意迅速消退,瞬間溫暖沁到心頭。
淩振忽然又伸手,遞過來一包紅紙。
時蔓挑眉接過來,“又是壓歲錢?”
“是我所有的錢。”淩振認真地回。
他從十六歲那年,走出淩家溝,進入軍隊,所有的錢除去這次結婚的開銷,全在這兒了。
時蔓將那紅紙打開,裡麵的鈔票由麵額由小到大都很熨帖平整地疊著。
連一個角兒都沒壓出來,淩振保管得很仔細,也很乾淨。
除了錢,還有票證。
也都整整齊齊排列放著,和錢分開包。
趁時蔓數錢的功夫,淩振又轉身進屋,抱過來一個小木箱。
裡麵是淩振其他的所有東西,包括他的獎章、表彰證書、軍功章,還有一些首長們給的物質上的獎勵。
其中最珍貴的冬蟲夏草已經進了時蔓的肚子裡,剩下的這些,都在她手裡。
時蔓看著淩振一樣樣東西遞過來,覺得好笑,“你怎麼不乾脆把你整個家都搬到這兒來啊。”
淩振想了想,身體遲疑地往前傾。
時蔓怕他當真,趕緊攔住他,“行了,這些你都自己收著吧,我要你這些做什麼。”
她把小木箱擋回去,手裡的那一包錢也不過從中間抽了兩張鈔票,剩下的都還給他。
“我要這兩張就夠了。”她笑,“壓歲錢。”
“……你說小孩兒才要壓歲錢。”淩振記得時蔓說過的話,他眸子裡掠過一縷迷茫。
換成以前,他雖然疑惑也不會問。
但時蔓教會他開口,他也就學會了有問題就要說出來,這樣才和她好好溝通。
時蔓今天心情好,臉上笑容燦爛,說的話也俏皮有趣,她歪起頭甩了甩兩張鈔票,“是啊,但現在不一樣了,我和你結婚了,以後我就是家裡的小孩兒,你得多照顧我,知道嗎?”
淩振似懂非懂點了下頭,他思忖兩秒,又把那包錢塞給時蔓,“全都給你,當壓歲錢。”
“我才不要。”時蔓白他一眼,“我自己有津貼,乾嘛要你的。”
“……再說了,你的錢都給我了,你以後怎麼給我買花,買禮物,製造羅曼蒂克的驚喜?”
淩振再次陷入迷茫的沉默裡。
時蔓的話總是很令他費解,有些甚至要拐好幾個彎,才能明白她的意思。
她容易口是心非,是個矯情精。
但沒關係,他可能理解得很慢、很久,但總有搞清楚的那一天。
……
兩人說著話,不知不覺到了轉鐘。
外麵的煙花開始一茬接一茬的綻放,打在遼闊夜幕上,這張黑漆漆的幕布瞬間變得絢爛多彩。
時蔓望著煙花,漂亮得不可思議的光映在她眸子裡。
閉上眼,她悄悄許願。
希望夢境裡的壞事都不要成真,她和她在乎的人們都要幸福一輩子。
淩振望著時蔓,她的睫毛在晚風裡輕輕震顫。
這一刻,他的心,也跟著溫柔顫動。
這是他從來都沒有過的情緒,遇到時蔓後,好像才漸漸複蘇這一部分屬於人類的本能。
上輩子到這輩子,他花了很久才明白,這種情緒,叫做——愛。
隻不過,時蔓其實說不上來她到底愛不愛淩振。
夢境裡,她一開始肯定是喜歡淩振的。
他高大俊朗,年輕有為,包括那冷厲的性子都讓人會產生幻想的征服感,想得到他獨一份的溫柔,那得讓虛榮心多麼的滿足。
可夢境裡嫁給他後,時蔓卻一次次失望。
因為他的表現,因為她的期望,也因為她那“好姐妹們”有意無意的挑撥。
所以夢醒後,她躲著他,不肯見他,用各種方式拒絕他。
把心裡泛濫起的那點喜歡都歸於討厭,這樣才能讓自己徹底死心。
然而,她還是被淩振打動了。
夢境裡那麼多的事最後都沒有成真,她和淩振也不一定會重蹈覆轍吧。
時蔓想,淩振變了,她也變了。
所以,她可以試一試。
憑什麼她時蔓的命運要被一個所謂的虛幻的夢境支配?
她才不要。
就像她記得夢境裡,自己和淩振結婚的第一天就因為她的好事來了,所以沒能成。
但她現在,一點兒事都沒有,乾乾爽爽的,半月前才來過一回,和夢境完全不一樣。
時蔓穩了穩信心,看向遠處。
外麵的煙花聲漸漸散了。
夜色已深,遠處傳來戰士們儘興又疲憊的說話聲,大家都準備去休息了。
時蔓看向淩振,眸子裡浮著瀲灩的水波。
她知道該做什麼了。
夢境裡的每個細節都那麼清晰,包括淩振和她親熱的每一次。
他胸膛健壯肌肉的起伏,灼熱汗珠滴在她肌膚的溫度,還有那變態至極的體力,她都印象深刻。
時蔓攥緊拳頭,對淩振說道:“去睡覺吧。”
說完,她覺得自己顯得有些急切了,忙補充一句,”我、我先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