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英華那邊,也對胡春兒家裡的事略有耳聞。
團裡傳得沸沸揚揚,都說幸好胡春兒是家裡出事之前就進了文工團,不然恐怕現在也一塊兒受著罪。
石英華很擔心。
就在他那顆心七上八下的時候,他被秦俊保叫到了辦公室裡。
“石英華同誌,你這次的升職考察,可能要暫停一段時間。”秦俊保麵色淡淡,坐在辦公桌後,通知石英華。
石英華一愣,表情微妙,忍不住身體前傾,“秦副團,這是為什麼?不是一直進行得挺順利的嗎?”
秦俊保無奈地咳了聲,儘量委婉道:“你也知道,考察最重要的一點,是社會關係需要純潔,最近你對象胡春兒那事,她——”
“秦副團,你是不是弄錯了?”還沒等秦俊保說完,石英華就直接打斷,“胡春兒不是我對象。”
這會兒輪到秦俊保愣住,“胡春兒不是你對象?可之前她不是還,口口聲聲說是為了你來咱們文工團的?”
“那是之前的事。”石英華著急解釋道,“我們剛來京北文工團,就分開了。我和她,不合適。”
石英華說得擲地有聲,把胡春兒撇的一乾二淨。
他正義凜然地說:“我早就看不慣胡春兒那嬌生慣養的小姐做派了。我就知道,她家遲早得出事。”
聽著石英華這樣的話,秦俊保微皺了皺眉頭,卻什麼都沒說,而是揮揮手道:“行了,你先出去吧。”
石英華觀察秦俊保的神色,稍稍放心,走出團部辦公室後,他鬆了一口氣。
等在外麵的胡春兒迫不及待迎上來,攥著指尖,擔心地問:“怎麼樣英華,我家的事沒有影響你的考察吧?”
她是聽彆人說,考察最重要的是社會關係,因此想到自家的事,才急匆匆趕過來守著。
“胡春兒同誌,請你注意稱呼。”石英華陡然移開一步,和靠近的胡春兒拉開距離。
他回頭看了一眼秦俊保辦公室還沒關上的門,將音量繼續抬高,“我們早就沒關係了,希望你彆再做些讓其他人誤會的事。”
胡春兒愣愣地看著石英華。
石英華鼻孔裡輕哼一聲,眼神裡全是冷漠。
他毫不留情地移開視線,目視前方,大步離開。
胡春兒望著他的背影,直到他徹底消失,也沒見他回過一次頭。
接二連三的打擊,讓胡春兒幾乎快要站不起來。
家中傳來的噩耗,愛人的避嫌,都仿佛有人拿著冰鑿在她凍結的心底錘著,碎沫橫飛,卻無濟於事。
她扶著牆往回走,她沒有回器樂隊,而是去往常和石英華偷偷見麵的湖邊,一坐就是一整天。
胡春兒掐著掌心,安慰自己,或許石英華隻是迫不得已的。
他那樣說,是為了能通過考察。
等到沒人的時候,他就會馬上來找她,訴說他的苦衷,握著她的手告訴她,他永遠不會拋棄她。
可是,從白天等到黑夜。
胡春兒都沒等到他。
……
胡春兒更加失落地站在湖邊,望著那粼粼水波,她眼裡沉得滴水的悲傷快要溢出來。
她從沒遭遇過這樣接二連三的打擊。
似乎全世界的黑暗都在朝她壓過來,讓她完全喘不過來氣。
甚至有一種豁出去的想法——
不如就跳進這湖裡。
淹了、死了,索性一了百了。
胡春兒迷惘地踏出一隻腳,閉上眼,正打算往湖裡跳。
忽然,聽到不遠處有人提起她的名字。
胡春兒愣了愣,收回腳尖,不由自主向聲音的方向移動,也趁機聽到了完整的對話——
“時隊長,胡春兒鼻孔朝天,又總是找借口不肯乾活兒,說會弄壞她的手……她還當自己是之前在胡家那時候,以為她高人一等呢……再說了,胡家都出事了,我看要不咱們也趕緊想個辦法把她趕走,免得拖咱們器樂隊的後腿。”
說話的,是琵琶分隊的副隊長。
胡春兒知道她對自己有意見,胡春兒仗著自己琵琶彈得好,一向也比較目中無人。
琵琶分隊裡安排的其他雜事,比如打掃衛生、抄學習筆記這些事,胡春兒都不怎麼理會。
她一直覺得,隻要自己專心一致練好琵琶就行,就像以前在家那樣。
即便所有人對她都有意見,那也沒關係。
隻要她琵琶彈得好,就在文工團有著她的一席之地。
達者為師。這是她從小就學到的道理。
可現在的情況卻有了些許不同。
時蔓是器樂隊的隊長,她有著很大的權力,決定隊內人的去留。
胡春兒也知道,自己早就得罪了時蔓。
無論是以前慰問演出不服管教,什麼活都不肯乾,還是最近文藝比武兩人打擂台……胡春兒深知,自己都把時蔓得罪了一個徹底。
可想到要被趕出文工團,胡春兒捏緊了拳頭,仿佛置身冰冷的地窖裡,渾身微微發抖。
這時候,她忽然聽到時蔓開口。
“那是她家裡的事,不要上升到她個人。”
“這種時候,我們應該幫助她,而不是落儘下石。
胡春兒徹底怔住,她從沒想過,在這樣的時刻,會有人挺身而出,這樣為她說話。
尤其這人,是之前她一直以為不喜歡自己的時蔓。
她望著時蔓瑩白漂亮的側臉,透澈剔亮的眼眸,每一根細小的絨毛都被落儘的夕陽晚霞照得那麼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