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
嘎嘎——
寒鴉的叫聲打破靜謐深林,樹梢的卷葉晃晃悠悠掙開束縛,打著旋兒落下。
一陣冷風刮過裸露在外的臉頰,薑曜挪了一小步,鞋底與沉積多時的枯葉親密接觸,碾出一陣嚓嚓聲。
這是一片秋冬時節的落葉喬木林,樹種瘦長,枝枝椏椏伸展方向整齊,枝頭樹葉凋零也不妨礙它們留下張牙舞爪的陰影。
樹高林密,光線昏暗,未知的一切讓人遍體生寒。
薑曜全神戒備,像隻豎起尖刺的刺蝟。
“啊,這裡是什麼地方,這就……到副本裡了嗎?”
略顯緊張的聲音響起,說話的人就在不遠處,是個年輕的男人,模樣有些眼熟,再看他旁邊的幾人,都很麵熟……是當初車上見過的人!
薑曜有些激動,抬腿就想過去問問他們知不知道李光在哪兒,卻被陳慧拉住。
“瘋啦?那是南區的人,我們可以跟著他們,但彆靠近他們!”
她聲音壓得很低,薑曜被拉到後麵攔著,收回視線時隻覺頭皮一冷,仿佛有什麼很可怕的東西從麵前劃了過去。
而再次看向前方,曾經的難友現在的“南區人”都看著他們中間那個麵帶微笑的女人,成型的隊伍圈外,一個高大的男人背對著她,沒有人看向這邊。
薑曜雙手環胸自己抱了自己一下,覺得自己有點兒神經過敏。
前方的現場教學已然展開。
“是的,這就是副本。大家不要緊張,無論前麵有什麼,保持冷靜都是永恒的製勝法寶。”女人氣定神閒,目光落在高大的男人身上,“你們幾個運氣不錯,輪到傅隊親自督隊,你們多上點心,多學多賺。”
薑曜豎著耳朵偷聽,爭取一個字都不落下。
根據之前得到的信息,和養病這幾天陳慧絮叨和抱怨的內容,她已經知道什麼是南區,什麼是北區了。
南北區不是根據位置關係一分為二那麼簡單,南區是占據了廣場以南的一個組織構架特彆明確的團隊。
雖然總人數堪堪過百,但排行榜前三都是這個團隊的人,整體實力強悍,占有完全的主動權,這也是進來的新人都是他們先挑的原因之一。
隻要不是南區團隊裡的人,無論住在廣場以東、以西、以北,都是北區人。
如果說南區代表了紀律和秩序,北區就是混亂和麻煩。
拉幫結派各自為政相互踩踏,是孕育黑暗的最好溫床。
毫無疑問,南區才是最適合她的地方。
躺在床上養病的時候,薑曜也想過去南區看看,但每每陳慧送上到處討來的熱水給她喝時,就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一則她已經答應要和陳慧相依為命,二則……
立誌不堅,終不濟事。
她不能再把自己當小孩,總想著依靠什麼了。
傅隊。
她望著前方的背影在心裡默念“傅”字,腦子裡忽然靈光一閃,偷偷問陳慧:“傅隊,是那個第一名傅醒嗎?”
陳慧在看到人的時候眼睛已經紅了,滿臉喜色壓都壓不住。
“是他!咱們的運氣太好了,這次入場居然都在一塊兒!”
王滿生黝黑的臉上也露出了幾分輕鬆,“等會兒咱們就跟著他,一定可以有驚無險過關!”
因為興奮,王滿生忘了收斂聲音,兩邊的距離又不遠,被對麵聽了個正著。
南區帶隊的兩人對此習以為常,沒有理會的打算,但那些預備役裡,卻有人忍不住了。
南北區相互敵視,個彆新人還沒能貫徹南區團結互助的理念,先把對北區無信無德的鄙視拉到峰值。
“閔秋姐,北區的人說要跟著我們,他們不會想要找麻煩吧?!”
那人匆匆一瞥,目光停留不到一秒傳達完自己厭惡的情緒就收了回去,仿佛多看陳慧他們一眼就會玷汙他純潔的心靈似的。
薑曜想起來這個人是誰了,這不就是擅自宣揚她的推斷成果的偷拍男嗎?
她的神情變得一言難儘。
如果這種人都能加入南區,那……
不過南區之所以為南區,是因為清醒的人總比傻瓜多。
閔秋製止了抻著脖子趾高氣揚的偷拍男,“彆鬨了,通關第一。”
偷拍男忿忿瞪眼,到底沒敢違抗領隊的意思,偃旗息鼓。
薑曜鬆了口氣,注意力轉移回副本本身,蹙眉看了看身處的密林。
根據慧姨傳授的經驗,挑戰本和她經曆過的新手副本一樣,都會給一個無危險的緩衝期,這個時間可長可短,但時間越長,往往代表這一個副本的線索更隱蔽,後期的危險性更高。
荊棘鳥的歸宿——這個副本會是哪種類型呢?
思索間,餘光中忽然多了一抹小小的身影。
兩點鐘方向,一棵小杉木後,六七歲大的小女孩站在那裡,披著一頭金黃的長發,雪白的連衣裙接著泥濘的地麵,染上大片臟汙。
她背對著他們,發出貓叫似的哭聲。
來了!
眾人心頭一跳。
寒風瑟瑟,鬼魅一般從天而降的女孩哭聲斷斷續續,嗓音越來越尖利,遠方的鳥紛紛振翅飛上天空,附和著她的哭聲發出陣陣哀鳴。
冷意從皮膚表層鑽入心底,陰風陣陣,薑曜的腳宛如長在了地麵上,一動都不敢動。
碎葉的嚓嚓聲驟然響起,一道黑色的身影進入視野,白色的麵具一晃而過,直奔小女孩的位置。
薑曜一怔,隻見背對著他們的小女孩背後長了眼睛似的,拔腿就跑。
她的速度一點都不像孩子,甚至比成人還要快上許多。
薑曜來不及多想,撒腿就往前衝。
閔秋高喝:“愣著乾什麼,追啊——”
一行人慌慌張張跟著前麵的人跑,腳下的土地帶著腐物的柔軟,每每陷下去半隻腳,再被重重拔起。
平鋪在上方的落葉被碾進爛泥,留下一行又一行清晰的足跡。
薑曜跑得肺管都疼了,視野裡的那位第一名好像也沒追上小女孩,最後還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