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夕陽完全沉入地平線,隻在天邊殘留一線紅光。
女仆提著裙擺趕來,恭恭敬敬請他們赴宴。
四處點滿的蠟燭照的室內恍如白晝。
長長的餐桌早已擺好座椅,十名玩家被女仆簇擁著各自入座。
薑曜被安排在男主人右側的位置,占了女主賓的位置,而或許是偷拍男表現活躍,他占了男主賓的位置,以至於最有分量的傅醒被安排在女主人左側的位置,和薑曜正對。
一直以來刻意忽視的問題在麵對麵的當下,和鋥亮的餐具一起擺上餐桌。
麵具應該是裝扮麵板的作用,但他為什麼要戴麵具?
等會開始吃飯,也戴著麵具嗎?
不等她想明白,對麵的人發現了她偷看的小動作,在她又一次偷瞄過去的時候,用冰冷的視線抓住了她。
薑曜迅速低頭。
不看就不看。
開始上菜了。
法式餐桌上菜流程複雜,一個盤子接一個盤子往上端。
薑曜掰了一小塊麵包吃了,沒有喝餐前酒。
上湯的時候,女主人拿餐巾摁了摁嘴角,笑道:“各位貴客,請務必嘗嘗這道荊棘湯,這是我們莊園獨有的特色,包治百病,對於祛除病氣也有奇效呢。”
一群人看著發綠的湯汁,臉也跟著一起綠了。
還包治百病呢,這玩意兒沒毒就笑死了!
薑曜的動作也停了下來,不過她不是擔心莊園主在晚餐裡下毒,這種粗暴的手法並不符合這個副本的遊戲邏輯,而是預感女主人說的這句話是有用的線索。
果不其然,男主人緊接著附和:“如今瘟疫橫行,我們的莊園正是因為有這荊棘,才得以保全。”
他說話的時候,坐在角落裡的小女孩捧起湯盤,咕嚕嚕一口喝掉,然後從椅子上跳了下去。
餐廳與大廳毗鄰,很快傳來一陣悅耳的鋼琴彈奏聲。
女主人掩麵致歉:“哦天呐,請各位原諒她的無禮,我可憐的小卡羅拉,她不能說話,音樂就是她的聲音,她是在用音樂表達自己的謝意呢!”
眾人:“……”
後麵的副菜主菜甜品據說都加入了效用強大的荊棘汁,薑曜一一試了,味道不好不壞。
晚餐結束後,薑曜被陳慧拉著,跟上南區的人一起去了前廳。
“我完全不明白這個怎麼玩,之前的新手本也是……”
“那輛車好歹目標明確,就是到點下車,活著,但這個是真的沒有頭緒,怎麼一點提示都沒有啊?”
“害,黎哥不是說過嗎,有些副本節奏很慢的,急也急不來,隻能膽大心細,一路摸索。”
“這莊園裡肯定有東西,咱們仔細找找會有發現的!”
“我就想知道生門在哪兒,找機會先把這裡所有的門都開一遍?”
……
幾個新人在閔秋的鼓勵下,都把各自的意見發表了一遍。
閔秋一一聽完,不置可否,目光落在坐得稍遠的薑曜身上。
“既然你們跟來了,那有什麼想法也說說吧。你新手本就拿MVP,應該會有許多有價值的建議,說說看,也讓我們這邊的新人都學習一下你的思路。”
忽然被點名,薑曜向來是對事不對人的,便也乖乖答了。
“學習談不上,交流是可以的。”
她想了想,說:“我們從枯樹林到荊棘莊園,都與莊園主的女兒有關,關鍵人物應該是她。”
“女仆說的荊棘鳥是莊園守護神,莊園主提到的瘟疫、荊棘、小女孩不會說話以及音樂,這些應該都是線索。”
閔秋頷首,“然後呢?”
薑曜搖搖頭,“沒有然後了,目前隻有這些發現。”
現在就用這些要素去拚湊,可能性太多太雜,說三天三夜也說不完,還可能乾擾到其他人的思路,不如不說。
但其他人不這麼想,前不久才吃了教訓的偷拍男嗤了一聲,和身邊的人竊竊私語起來。
“這不就是把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說了一遍麼,這不是破紀錄拿到MVP的水準吧?”
“其實也正常,她才多大啊,確實是運氣好。”
“有道理,不過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嘛。”
新人們嘰嘰咕咕的時候,閔秋心道穩倒是挺穩的,但那種不知名的排斥感還是讓她刻意拖了三五秒才打斷大家的議論:“說夠了?和她比起來你們確實差遠了,她的思路每一點都很清晰,有憑有據,這是你們要學習的地方。”
眾人應是,心內不以為然。
歸納總結誰不會?
由於信息量太少,根本也討論不出什麼所以然,很快大家都散了,分開找線索。
薑曜去了前廳。
小小的女孩坐在加高的琴凳上,美妙的音樂流水一般從翻飛的十指下傾瀉而出。
她的姿勢純熟,手速極快,閉著眼睛沉浸的模樣一點都不像一個剛入門沒幾年的孩子。
薑曜站在她身後,默默地跟著她的琴聲數拍子。
卡羅拉的琴譜一頁一頁翻過,都是些歡快的曲調,令人身心不自覺放鬆下來。
直到又一曲結束,她忽然繃緊雙手,像個不會彈琴隻想搗蛋的熊孩子一樣,咣咣地下壓琴鍵。
刺耳的噪音割人耳朵,薑曜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正想阻止她發狂,小女孩暴躁的手又恢複了靈巧的姿態,像黑白鍵上的精靈,按出流暢的音符。
但這一次是悲傷的。
驕陽似火,流動的水乾涸了,最後的幾滴殘存在石縫裡,緩緩地慢慢地卻又激烈地往外奔湧。
絕望,孤注一擲,自欺欺人,無數負麵的情緒傾軋而來。
“卡羅拉小姐,您該休息了。”
最沉浸的時候,一個黑白身影款款而來。
琴聲戛然而止,小小的女孩順從地離開琴凳,由女仆牽著離開。
薑曜猛地回過神來,狠狠喘了一口氣。
既慶幸於這首不知名的曲子被打斷,又有些沒能聽到最後的悵然若失。
她歎了口氣,拿起小提琴調了調音。
然後閉上眼睛,拉了一首《Because of You》。
纏綿的琴音在空氣中緩緩流淌,跳動的音符甜蜜輕快,不遺餘力驅散殘留的悲傷。
慢慢的,心頭的沉重蜷縮起來,一縮再縮,隻占了小小一點。
她忘我地流連弓弦,渾然不知轉了一圈折回來的陳慧站在角落裡,看她的神情無比複雜。
陳慧身後的王滿生搓了搓粗糙的手,問:“站這兒乾啥,還不快把人叫過來?”
陳慧沒動。
“她來的時候穿的那一身從頭到腳都是名牌。”
什麼牛頭不對馬嘴的。
王滿生迷糊了。
陳慧又道:“她會吃外國菜,還會拉琴,新手本就拿了MVP,有一大筆獎勵積分……”
王滿生實在不明白她忽然整這一出是什麼意思,“那咋了?不挺好麼,更方便你占便宜了。”
陳慧麵無表情地轉過來,橘黃色的燈光加深了她臉上的風霜和皺紋。
“是嗎?可這些事,她一件都沒跟我提起過,你說說她多藏得住事兒啊。”
“嗬嗬,我還以為她沒心眼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