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身影在燈火中漸漸遠去,纖細的脖頸立得很直。
薑曜收回視線,手指輕輕撫摸那兩個字。
無論如何,至少可以確定深夜哭泣的是卡羅拉本人,也不單單是個誘餌。
至於其他的……
她抓了抓小辮子,苦惱地歎了口氣。
走一步看一步吧。
正在薑曜慢翻來覆去研究琴譜的時候,陳慧找過來了。
“還在這兒呢?!南區的人都集合了,他們今晚肯定有安排,咱們得去聽著。”
薑曜跟著她往外跑,邊跑邊問。
“慧姨,你們找到生門了嗎?”
陳慧嗤笑:“找到了還集合個屁,一點兒線索也沒有,白天的莊園和晚上的是兩回事,我估計這次的生門隻在晚上開放。”
說話間,兩人已經看到在偏廳落座的眾人。
南區一行也看到她們的身影,有人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有人眼觀鼻鼻觀心,聞人珍朝薑曜招手,“陽陽,快過來,有很重要的事兒要說呢!”
薑曜還生著其他人的氣,但聞人珍是很友好的,她就不生她的氣,過去後笑著喊了一聲“珍珍姐”。
聞人珍點點頭,沒看跟過來的陳慧,低聲說:“閔隊等你有一會兒了,她其實是把你當自己人看的。”
薑曜應了一聲,在她旁邊坐了。
閔秋也沒提她來晚了的事情,看人齊了便道:“現在把大家聚在一起,就為了說一件事情,都上心聽一下。”
眾人正襟危坐。
薑曜偷偷找了一圈,發現傅醒又不在。
“昨晚不讓大家出去,是謹慎起見,也是對你們新人的照顧,但今晚是不是要出去,由你們自己決定。”閔秋麵無表情,“如果決定出門,你們就得記住,門外是絕對危險的,也彆想著有我和傅隊在就是安全的,事實上我們對自己的安全也沒有把握,每個人都隻能儘力對自己負責,明白了嗎?”
眾人麵露難色,有人小心提問:“今天晚上,我們不能一起行動嗎?我們是新人,大家在一起的話,會比較安心。”
閔秋看了那人一眼,認出那是昨晚沒開門的人之一,淡淡道:“當然可以一起行動,你們可以自由組隊,也可以跟著我和傅隊。”
眾人大大鬆了口氣。
陳慧也是麵露喜色,小聲對薑曜說:“那我們到時候就跟著傅醒……”
閔秋離她不遠,這話自然落入耳中,冷笑一聲:“你不是新人吧?你跟一個試試,還沒有北區的人有這麼大的膽子,來找我們傅隊的晦氣!”
陳慧麵皮一白,閉了嘴。
薑曜是真的不理解為什麼南北區如此涇渭分明,隻好偷偷安慰陳慧:“沒關係的,相信我們自己也能過關的。”
陳慧抓住扶手的指節泛白,她笑了笑,臉上的皺紋深了幾分。
“那當然。”
她至今參加過十三個挑戰本,其中十一次毫發無傷離場,把排行榜上拿過MVP的玩家都熬死過一批了。
她自然是能過關的。
由於薑曜堅持和陳慧二人在一起,閔秋便帶著南區的新人先回了房間。
薑曜和陳慧他們商量了一陣,最終也決定先回房間,等南區那邊出去,他們再出發。
再次踏上樓梯,薑曜發現掛畫又變了。
這次不是數量不對,而是畫作本身變了,原本人物風景夾雜,現在變成了清一色的畫像,莊園主一家四口在每一張畫紙都那麼其樂融融,從見麵起沒有笑過一次的卡羅拉也是笑容燦爛,滿臉幸福。
薑曜停下腳步。
王滿生見狀笑問:“數量又不對了嗎?”
燭光擅於拉長影子,薑曜抬手,影子先於手指本身落在畫上。
這次陳慧也發現了端倪:“我記得之前有風景畫啊,人物畫也不是他們一家四口,什麼時候都換成他們的全家福了?”
王滿生粗枝大葉,又隻經曆過三個挑戰本,聽兩個女人指出還一片茫然。
“啊?變了嗎?”
“變了。”陳慧皺著眉頭,“但這些都換的話應該會是很大的陣仗,我怎麼什麼動靜都沒見著?”
王滿生:“那總不能是咻的一下就變了吧,這些女仆來來往往的,我們也沒注意啊。”
是的,大家都忙著找生門或者什麼是荊棘鳥,又有誰會注意這些畫是什麼時候更換的呢。
薑曜凝視畫作片刻,放下手。
“等會兒我問問珍珍姐知不知道吧,先上去,時間應該快到了。”
上到三樓,引路的女仆們依然得體地恭迎他們,告誡他們八點後不要出門,好好休息。
門關好後,薑曜直奔放在桌上的燭台,和昨夜一樣拆下蠟燭,把燭台當個寶貝抓在手裡,蠟燭揣兜裡。
武器有了,但還不夠。
目光落在綁過偷拍男的帶子上,薑曜想了想,也把它揣進兜裡。
又轉了兩圈,她取下一支花瓶裡的薔薇放進兜裡。
女仆人鬼難辨,說不定白薔薇能辟邪呢。
目光最後落在帶回來的琴譜上,一個口袋塞不下……
薑曜在心中默默算著時間,估摸著差不多了,舉著另一個插著蠟燭的燭台,深吸一口氣火速打開房門。
房門外的女仆已經離開,三步一點的燭台緩緩落下燭淚,寬而長的走廊光影搖曳,靜謐無聲。
啵。
一朵燭花跳動,下一秒鐘聲噹地響起,走廊蠟燭瞬間熄滅!
薑曜手上的獨苗抖了抖,□□地照亮周圍兩米。
其他門接二連三打開,聞人珍正要和大家一樣去閔秋的房間,看到薑曜忍不住又勸她:“跟我一起去找閔隊吧。”
薑曜趕緊拒絕,爭分奪秒問:“樓梯和走廊的畫為什麼變了,你知道嗎?”
“你還管什麼畫。”聞人珍心急如焚,但還是答了,“傅隊發現的時候也問了我們這個問題,但我們誰都不知道這玩意兒什麼時候換的……唉,陽陽,我不跟你說了,我得趕緊走了!”
薑曜隻好看著她一陣風似的背影鑽進閔秋的房間。
走廊又安靜下來。
薑曜記得一開始外麵是沒有動靜的,正如閔秋所說,女仆們是隨著夜深不斷異化,那現在應該還算安全……
遠處陳慧和王滿生的房門也打開了,她艱難地在微弱的燭光中分辨出二人的手勢,比了個OK。
南區的人還沒出發,所以他們也暫時按兵不動。
過了不到一分鐘,南區的人似乎湊齊了,五六個人舉著一根蠟燭,消失在走廊儘頭。
薑曜看見陳慧在燭光中招手,忙護住蠟燭走過去。
微弱的燭光照亮三張忐忑的臉。
陳慧道:“我聽到他們說要趁女仆攻擊力不高的時候,先把四樓的女仆引開,把關鍵的房間都探一遍。那我們就不要冒險了,滿生,你小心點兒去盯著他們就行,丫頭你和我先把三樓的空房間探一探。無論誰發現生門,記得滴蠟燭油在門口做記號。”
王滿生對自己的差事還算滿意,二話不說往四樓走去。
小小的火苗遠去,頃刻間他便融入黑暗,找不到了。
薑曜精神繃得更緊了,她不太認可陳慧搜尋三樓的提議,認為應該先找傅醒。
白天找到的鑰匙在他手上,相當於最重要的一塊積木被人拿走了,如果不找到他,恐怕就算有所發現,也要回過頭去求他。
“找傅醒?我也想找到他。”陳慧拉著臉,“可閔秋說的沒錯,就算找到他,他也絕不會讓我們跟著的,不如選擇閔秋。南區的人不會丟下自己的同伴,傅醒就算不去找閔秋,也會給閔秋留下提示,而我已經讓滿生盯著閔秋了,還是這樣更穩妥。”
薑曜無法,隻好走一步看一步,先在三樓摸索。
主屋極大,一層樓的走廊都有數個轉角,房間眾多,門似乎都沒上鎖。
兩人交錯著開門查看,動作又輕又快。
一條走廊即將轉向,薑曜小心舉著蠟燭,回憶前方布局。
轉過去後應該就是盥洗室和西麵下樓的樓梯,差不多走到儘頭了。
窗外的月光從樓梯旁巨大的窗戶照進來,隱約勾出盥洗室前植物石像等擺件的輪廓。
陳慧:“找完這個衛生間,我們就到——”
噠,噠。
不輕不重的腳步聲自樓梯處響起,兩人臉色皆變。
一小團光從下往上升起。
“走——”
走廊地毯鋪的太厚,來時那條走廊不知什麼時候也被堵住,兩團幽幽的燭火距離她們不過十米。
兩人急忙退回,一片慌亂之中,陳慧避入盥洗室,薑曜吹了蠟燭,跑了幾步躲在一人高的人馬雕像背後。
掌心滲出滑膩的汗水,險些握不住充當武器的燭台。
人馬雕像斜對盥洗室入口,石像大而厚,人藏在後麵,和黑暗融為一體。
隨著燭光靠近,薑曜一顆心懸到嗓子眼。
樓梯那個還沒上來,走廊上的兩個行走速度卻有小跑那麼快!
不對,今晚的狀況和昨晚不一樣了,這些女仆異化得更快了!
薑曜屏住呼吸,無聲挪動腳步,避往另一側。
女仆們沒有發現她,直直地朝前走,目的明確,正是盥洗室。
不好!
薑曜來不及高興,就為躲進盥洗室避無可避的陳慧擔心起來。
盥洗室是條死路,如果它們進了盥洗室,慧姨將無處可逃!
薑曜咬牙,心中迅速盤算起來。
等女仆再過去一點,和她之間的距離再拉開一點,那她就能有相對長的反應時間,到時候隻要她發出動靜主動挑釁女仆,立刻往走廊方向衝,就算不能引走它們,也能給慧姨先下手為強的機會!
就這麼辦!
她繃直腳尖,身體前傾,做好發力的準備。
兩個女仆距離盥洗室的門隻剩一米,和她所在的位置也拉開了三米距離。
夠了!
薑曜起身,一隻腳邁出雕像背後,左手的燭台重重砸在雕像上,金屬與石像碰撞,發出噔的一聲。
幾乎與此同時,一根才熄滅的蠟燭砸在她的腳邊,啪嗒一下,斷成兩截。
女仆手中的燭光照亮盥洗室的大門,一隻手迅速地縮回黑暗裡,正是拋物後的收勢。
薑曜心下一沉。
來不及驚愕,也來不及傷心,那邊女仆猛地轉頭,在不甚明亮的燭火照耀下,兩雙沒有眼白的眼睛齊齊盯住她。
下一瞬,它們伸出了斑斑點點的胳膊和尖利的指甲。
快,太快了。
女仆手上的燭台掉落在地,一片黑暗之中,堅硬的指甲抓破衣服。
薑曜撞在牆上,鼻尖傳來一陣辛辣的疼痛,摸到轉角的邊緣後順勢倒下。
十指張開成爪狀,像攀岩時那樣牢牢抓住厚重的地毯,腳掌發力,渾身肌肉繃緊連滾帶爬躲過下一回攻擊。
躥出數米她才重新直起身體,一手摸著牆壁發足狂奔。
原本開著的房間門全部關上了,她看不見門把手在哪兒,來不及開門也來不及關門,最穩妥的退路堵死了。
後頸時不時掠起的涼風提醒她,女仆們還在緊追不舍,如果不想正麵肉搏,就得繼續前行。
一滴冷汗從額角滑落。
久在黑暗的雙眼漸漸適應,隱約能夠看見一個輪廓。
當通往四樓的入口出現在眼前,薑曜沒有一絲猶豫,直接上了四樓。
四樓寂靜得出乎意料。
薑曜一踏上四樓,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就算南區的人再怎麼小心,也不應該一點動靜都沒有才對,就連燭火,也沒看見一盞。
事出反常必妖,薑曜及時停下腳步,屏住呼吸貼著牆壁,不動了。
從遠處窗口擠進來的一絲月光中可以看到一片白色的裙擺,輕輕一拂便融入黑暗。
是女仆。
手中的燭台猛然攥緊。
如果和女仆正麵對抗,她能有幾分勝算呢?
黑暗深沉,將一切吞噬入內。
樓梯上傳來的追逐聲響漸漸遠去,女仆們退回去了。
薑曜壓抑地喘了一口氣,閉了閉眼睛。
負麵情緒奔湧而來。
慧姨是故意把蠟燭扔到她那邊的嗎?隻是為了自保嗎?
兩個女仆集火攻擊她了,慧姨為什麼沒有從背後衝上來幫忙?是被樓梯上那個纏住了嗎?
四樓不見人影,南區的人和滿生叔都不知道在哪兒了,她要怎麼辦,又能怎麼辦?
度分如年站了不知道多久,前方的黑暗裡響起火柴擦拭的聲音。
薑曜連忙往牆根又貼了貼,含著淚意的眼睛隨即掃視過去。
幾盞油燈亮起,照亮好幾個區域。
極目望去,隻能看見女仆們越發潰爛猙獰的臉,和有序歸位的身影。
原本散開的女仆緩緩慢慢,集聚在兩個房間的門口,然後就像普通的傭人值夜一般,低著頭不動了。
薑曜想起閔秋說過,有三個房間是被女仆看守著的,那這裡就有兩個了?
待確認的信息送到眼前,什麼情緒都要靠邊站。
越是緊張,越是孤身一人,薑曜的腦子自我防禦程度開得越高,就越是清醒。
她平靜下來,調整好心情開始分析現狀。
今天的女仆和昨天女仆顯然已經不是一個量級,如果再拖到明天晚上,女仆異化程度再加一級,事情恐怕更加棘手,所以今晚一定要想辦法確認這三個特殊的房間裡有什麼……
南區的人和滿生叔是上來了的,他們現在一定就在某個地方,要先和他們碰頭,接著他們的進程往下推……
想曹操,曹操到。
不用她去找,走廊的另一頭就響起了吱呀一聲,陳舊的門軸轉動,一句經典的“臥槽”就這麼大喇喇地打破一室寂靜,也吸引了所有女仆的注意。
緊接著響起閔秋忍無可忍的聲音:“你不發出聲音會死嗎?!”
偷拍男委屈:“可是開門的聲音嚇到我了啊!”
女仆才不管他們為什麼發出聲音,凶狠地撲過去,才點亮的油燈又滅了個精光。
玩家加上女仆二十幾號人在走廊上演追擊戰,一陣兵荒馬亂,哀嚎不止。
“往前跑,到樓下去!”
“我流血了!”
“我腿被抓住了,閔秋姐救我!”
“閔隊,我扛不住了!”
“我摸到一扇門了,快躲一躲——”
“都進來了嗎,你們能不能機靈一點?!”
開門關門聲此起彼伏。
眼看自己所在的位置也要加入這場抓瞎的混戰,薑曜回憶著剛才借光看到的一個房間的位置,貼著牆竄過去摸到門把手,用力按下往裡一推。
門開了。
她閃身入內,反手推門一氣嗬成。
就在門即將關上的時候,一陣意外的阻力自外向內出現,黑暗中一個白蒙蒙的東西自頭頂上方擠了進來!
心臟前所未有劇烈地跳動起來。
什麼東西?!
驚懼之下,薑曜劈手就把燭台的尖端捅了過去。
一聲悶哼,門關上了。
它進來了!
薑曜咬牙,拿著燭台的手試圖揮出第二擊,另一隻手全力扼向對方,勢要先發製人,把人摁死在門板上。
啪。
攻勢齊齊落空。
兩隻手腕被巨大的力道牢牢扣住,白天才近距離聽到過的聲音響起。
“我是傅醒。”
薑曜手一抖,燭台落地。
砰的一聲,骨碌碌滾到牆角。
刺啦——
一根火柴劃亮,點燃蠟燭。
暫時充當避難所的房間被柔和的燭光充滿,靠近蠟燭的事物清楚地呈現在眼前。
白色麵具下方的臉神情莫測,幾縷鮮紅從修長的脖頸上滲出。
作者有話要說: 掉鳥窩隻是開始,拉脖子並非結束
年紀大也是要吃點虧的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