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腦子裡瞬間想起了白皮膚長犬齒的吸血鬼,想象他們此刻就埋伏在這暮色深處每一塊黑暗裡……
前方傳來一聲低低的國罵,有人實在難以忍受這糟心的環境,沒憋住發泄了出來。
薑曜往最近的院落躲去。
這次進本的情況和以往都不同,玩家關係極其複雜,還是不要輕易露麵的好。
她悄悄埋伏著,目光在滿臉陰沉快速走過的男人身上掃一眼便收了回來。
除了裙子變成普通長褲,上衣下擺拉成燕尾,彆的沒有不同。
漸漸的又經過幾個人,女性的著裝和她相同,而男性與男性之間也都一樣……三次副本,這是她遇到的第一個服裝調整的這麼整齊的副本。
這樣看來……就好像通過一樣的服飾,把所有玩家的身份也統一起來了。
總結過後再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閃耀著的十字架也成了普通的樣子。
薑曜看了看正在縮短的時間,又回頭看了看林立的十字架後麵的房子那扇半開合的門,想了片刻,把目光移動到大約五十米外的教堂上。
十字架和教堂很是般配。
既然都要冒險,她選擇賭個更大的。
太陽還沒完全落山,餘暉照亮了信徒們禱告時就坐的長椅,偌大的教堂內一片沉寂。
薑曜小心地打量著光線不太能照到的黑暗角落。
遊戲剛開始往往是最安全的時刻,不管這倒計時到底是乾什麼的,剛開始的時候總比收尾那會兒意外小些吧?
她攥了攥拳頭,屏住呼吸走進去。
沒有什麼好怕的。
沒有什麼比親哥哥把自己推出去送死更可怕的事情了。
與到處都是十字架的小鎮各處相比,這個教堂完全正常。
目光飛速掠過擺放整齊的長椅,帶著些微色彩的玻璃,莊重的燭台,薑曜加快腳步,來到最前方的聖台前。
神父的講台安然靜立,大小適中的台麵上擺著一個黑色的筆記本和一支鋼筆。
翻開來,從前往後無非是些外行人不太理解的祈禱詞,祈求寬恕,滌蕩靈魂,翻到最後也就是一句——你要做的,沒有你想的那麼多。
看不懂。
薑曜垂眸想了想,望了一眼不見人影的大門,露出笑容。
機會難得。
打開鋼筆試了試,有墨。
她微微歪著頭,找了張空白頁模仿兩遍筆記本上原本的字跡,覺得有六七分相似了,才跟在原本的最後一句後麵寫下新的話語。
——特殊者降臨麵向的特殊之所是為通往天國之門。
寫完後她在自己胡編亂造的字跡上劃了數道,墨與墨相融模糊了大半字體,原本的六七分相似就如同出自一人之手,天衣無縫。
末了,她撕下那張空白頁,連同鋼筆一起塞進口袋裡。
希望大家滿意她準備的“線索”。
嘻嘻。
走出教堂已經是十分鐘後的事情了,她把每個角落都找了一遍,什麼有價值的線索都沒發現,當然也沒有遇到任何危險。
此刻天色已經相當昏暗了,太陽沉入山巒背後,隻剩點紅灰相間的陰鬱“晚霞”。
得和大家彙合才行……
薑曜有了點緊迫感,下意識加快腳步。
突然,一隻白皙、有力的手猛然竄出,五指張開隨即並攏,死死抓住衣領,一把將她揪了起來。
薑曜渾身汗毛倒立,身體條件反射後轉,雙手順著抓住自己的那股力道的方向全力砸去。
“什麼東——”
啼笑皆非的全白麵具與這滿是十字架的詭異小鎮相處融洽,冷不丁看見和撞鬼的效果並無不同。
薑曜倒抽一口涼氣。
對上那雙平靜到宛如隻是吃了個飯喝了個水的眼睛,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被人輕輕一折,整個人就反擰了過去,毫無還手之力。
“是我。”
遲來的招呼聲毫無意義地響起。
緊接著,桎梏的力道鬆開,薑曜重獲自由。
繼廣場那一眼之後,曾經有可能成為隊友的兩人再次麵對麵。
傅醒盯著她,沒有立刻說第二句話。
這位沒有存在感的第一名仿佛要將沒有存在感這個標簽徹底貫穿下去。
“傅醒哥哥,你又不打招呼忽然出現了,這樣真的很不好。”
她揉了揉手腕,語氣竭力正常。
這人沒看到她從教堂裡出來吧,到底是什麼時候跟上來的,自己做的那些事……不會被發現吧?!
她不喜歡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感覺。
萬幸,傅醒似乎剛剛發現她,關注點也並不在她剛剛乾了什麼上麵。
那雙麵具也擋不住的漂亮眼睛裡壓著點複雜,開口很是直接,一針見血。
“明明已經約好第二天來南區,為什麼臨時進了副本?”
薑曜剛剛揚起的笑容沒保持住一秒,冷了下去。
草率了,比起出師未捷身先死,她應該是更討厭舊事重提的。
也討厭以曾經向自己拋出過橄欖枝的哥哥身份站在這裡的傅醒。
“這很重要嗎?”
傅醒皺起眉頭。
“重要,你失約進副本的理由,將會決定整個事件的性質。”
“那我告訴你前因後果,就能進南區了嗎?”
薑曜看著他。
眼角眉梢含著明顯的嘲諷。
傅醒也看著她。
稚嫩的麵容因為體重的掉落失去了紅潤,膠原蛋白的流失令她的模樣瞬間成熟起來,麵無表情的時候不再是讓人想把她逗笑的可愛,而是使人回避退縮的陰沉尖刻。
短短五天,她身上所有的柔軟都被挖走,換上了眼前這樣分毫不讓的盔甲。
那個副本裡發生的事情除了她這唯一的生還者已無人知曉,但那個副本造成的後果,是所有人有目共睹。
異次元的生活又一次摧毀了天真,與毫無保留的善良。
傅醒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殘酷,然而發出的聲音沒有絲毫猶豫停頓,果斷乾脆。
“不可以。”
餘暉寸寸湮滅。
薑曜比傅醒矮了大半個腦袋,頭頂也不過到他嘴唇的位置,原本看他的眼睛要仰起頭,用仰視的姿態才能夠與他交流。
現在卻好像不用了。
她依然要抬起頭,可這次她連下巴也一並抬高了,明明矮了半截,卻用上了俯視的姿態。
那天在南區門口發的瘋保留下的最後火種,此刻絲絲縷縷小小地燃燒起來。
火不大,足夠灼人。
而保存下來的那點枝枝葉葉,也終於在這個時候要一次燒乾淨了。
“那你為什麼要問我?”
薑曜的聲音完全脫去了小女孩的天真與依賴,變得生硬、冷漠。
“你好像很想幫我,可你真的幫我了嗎?你真的能幫我嗎?”
她看穿了一切。
“你不能。”
“傅叔叔,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
眼神如刀,痛恨又快意。
“現在想來,你比我可憐多了。”
麵具藏住一切。
神情,想法,以及意圖。
傅醒目送她離去,隨後看向幾步外的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