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樓很安靜。
所有的嘈雜與喧鬨都留在教學樓裡, 符魚賀走在宿舍樓的樓道裡,自己的腳步聲清晰可聞。
四樓到了。
他看著近在咫尺的洗漱間,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毫不懷疑薑曜給出的“生門”準確性, 不是因為薑曜年紀小好騙, 而恰恰是因為薑曜聰明到在權衡利弊這一項上能做到最好。
基於薑曜知道的“事實現狀”,他給出的選項毫無疑問是最優的,薑曜這種聰明人一定會選擇合作建交。
結束了。
四天四個目標全部死亡,他做到了。
符魚賀含笑推開洗漱間半闔的門,步入無人時萬分寬敞的空間。
接下來隻要從生門離開,無論教師團體是否被定罪, 他都是本次副本當之無愧的MVP……
第四個廢棄的坑位。
視線放遠,在一個又一個單獨的隔間上掠過。
第一個, 第二個, 第三個……
符魚賀嘴角的弧度倏地拉直。
隻有三個, 哪裡來的第四個?!
他反應很快, 旋即轉身看向來路,對上比自己矮半個頭的纖細身影。
薑曜背光站著,麵朝他笑得燦爛。
“上午好呀。”
符魚賀心中咯噔一下,腦海中第一時間浮現麵前這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家夥把翁澤洋摁在牆上的畫麵。
他收住拳頭,強裝鎮定。
“你一直都在騙我。”
薑曜笑了, 食指中指並攏,緩緩伸出指著符魚賀,做了一個瞄準的姿勢,嗓音刻意放軟,“難道你不是一直在騙我嘛?這隻能說雙方都沒有誠意哦~”
符魚賀喉結滾了滾,不知道她到底猜到多少,索性裝糊塗, 疾言厲色:“你把我堵在這裡是什麼意思,你不想要教案當證據了嗎?你應該知道副本馬上就結束了吧,再不抓緊時間,那本教案被銷毀……沒有證據給那四個老師定罪,你什麼都得不到!”
薑曜的“槍”停在他的腦門上,嘴裡發出“biu”的一聲。
玩過癮了,才瞥一眼符魚賀額際滲出的汗珠,平靜道:“不是應該有五個老師嗎?教案可能在那四位老師身上,也可能在……你身上。”
符魚賀瞳孔一縮,雙腳險些因為震驚而後退,在強大的意誌力克製下才忍住。
“你胡說什麼,我跟他們有什麼……”
他的僥幸與得意,在薑曜透徹的視線中逐漸潰敗。
薑曜往門框上一靠,堵住他可能逃跑的路線。
“一開始出現死亡案件的時候,我雖然在心裡猜測過死者變鬼報複這種靈異設定,但潛意識裡就認為這是真字類副本,做好了探索求真的準備,也實實在在為之努力了很久。”
“可隨著副本進程的推進,我越想越覺得違和,這個副本和我之前經曆過的每一個副本都不一樣。出於副本變化,玩家身份可以不同,但若是真字類副本,至少應該保證信息取得的公平性……很顯然,這個副本不存在什麼公平不公平,甚至每個人行動的自由度都有出入,這不合理。”
“然後我就想到了隻出現在第一個死者身上的話——我在你們之間。”
“我那認定這個副本就是真字類的思維發生了一些轉變,我想,如果這句話不是給警方看的,而隻是給玩家看的呢?那就是凶手……”薑曜上下睫毛碰到,隨即分開拉出一道淩厲的光,“在玩家之間。”
符魚賀的腳終於還是沒站住,往後退了半個腳掌。
“想明白這點,這個副本的性質就呼之欲出——我唯一沒經曆過的奸字類副本,這群玩家之中,有立場不同的‘內奸’存在。”
符魚賀:“那你怎麼就能肯定是我?”
薑曜的聲音不緊不慢,仿佛正常的在跟人閒聊,娓娓道來。
“都明確副本性質了,一切就都順理成章起來。還記得你一上來,什麼都沒有發生之前就說是真字類副本的事情嗎?現在想來,我為什麼潛意識裡就覺得這是個真字類副本,顯然是受了你的影響。人很容易接受被多人肯定過的結論,我也不例外。你一開始就限定類型,是忌憚我吧,因為我和你的隊友關係,你怕在如此親密的接觸下會不小心露出什麼馬腳惹我生疑,索性裝作特彆積極打探消息的樣子,借此掩飾你的行動軌跡。”
“另外,我要求你跟其他玩家接洽換信息的時候,你給我一個許東來告訴你,他們辦公室的人都說張峰無藥可救的信息。我當時沒多想,直到許東來死了,我才醒悟,這個消息是許東來告訴你的,可那天八點張峰就失蹤了,在有過汪敏失蹤死亡的先例後,你們教師群中就一點張峰失蹤的消息都沒有?”
“就算你作為體育老師不清楚,許東來為什麼要對你隱瞞這種根本藏不住的信息?”
“就算他彆有居心,他又為什麼不是捏造信息而隻是真話不全說?”
“這事兒說不通,所以排除所有可能後,就隻剩一個結論。”薑曜抬起雙眸,大而黑的瞳孔裡裝下一個心神大亂的符魚賀,“這條所謂許東來告訴你的消息,其實是知道張峰是目標人物的你為了更好掩飾自己的身份,故意拿出來給我們的消息。”
“而你和許東來到底交流了什麼……從李正濤那麼囂張連殺我兩個好朋友的結果推斷,或許是你故意漏給了他一些關於我的消息,本意也想限製老是對你們發號師令的我,以免我又讓你乾些什麼複雜的事情,以至於你沒有時間去做你要做的事情。”
這部分薑曜是猜的,但看符魚賀越來越蒼白的麵色,她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到這裡你的嫌疑就多了,最終鎖定是你,一個是副本危機——警方決定放學生們回家這件事。”
符魚賀艱澀道:“……這又有什麼問題?”
薑曜攤開手,“才出現就消失的危機很多餘啊。”
“……你的意思是,我未雨綢繆,料想警察會迫於壓力解除校園封閉而做出的預案準備,反而加重了我的嫌疑?”符魚賀不願意相信是自己聰明反被聰明誤,“如果不及時做出應對,整個場景就潰散了,我們就打不出結局了!”
薑曜點點頭,“的確,但這個危機不是給你一個人的,而是給我們所有玩家的,你急什麼?你又用廣播室又用炸彈又在十分鐘內解決,不但坐實了奸字類副本的屬性,還將把你的身份畫像勾了出來。”
“你自己說的,陳森林是化學老師,有製作炸彈的知識儲備,華酡是學生會播音主持的指導老師,有廣播室鑰匙,那能和這兩者打上交道並合作的,這背後之人的身份總不會是學生、食堂阿姨、門衛和保潔員吧,最可能的是……老師。”
符魚賀呼吸一滯。
“這時候的範圍就很小了,身份是老師的就四個玩家。再加上許東來一死,和昨天晚上我打電話給你說的那些判斷,再聯係你幾次三番提出找生門的迫切,不是你還能是誰?”
薑曜說完了,站直身體,朝符魚賀走過去。
“好啦,你能做個明白鬼了,把教案給我吧。”
符魚賀手心全是汗水,他猛地退後,聲音拔高:“等一下,教案不在我身上,我把教案放在了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你放我走,我就告訴我把教案藏在哪裡!”
薑曜向前的腳步一頓,看著他緊張的臉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哈原來教案真的在那三個老師手裡——”
符魚賀臉色鐵青,“你詐我!”
薑曜笑得更大聲:“哦~原來教案真的真的在那三個老師手裡哈哈哈哈哈哈——”
符魚賀腦子一懵,頓了一秒才想明白剛才那幾句話勾出的信息,齒根都咬碎了。
他算是明白了,為什麼薑曜願意這麼清楚地一點點展開說發現他身份的全過程,原來一直在給他的心裡施壓,在造勢!
若非之前她鋪墊的那許多這個對手聰明絕對的壓迫感,他怎麼會被這前後不相關的“原來”驚到,脫口而出。
她的最終目的還是要從他嘴裡挖出絕對正確的教案下落。
可笑。
符魚賀自嘲,這番周折真是抬舉他了,他根本就沒想到把證據捏在自己手裡自保。
薑曜這繞的一圈,本也沒有必要。
可即便如此……
他也絕不認命!
符魚賀冷笑,“你隻有百分之三十三的正確率,隻要你猜的第一個不對,證據一定會被銷毀。”
不,或許已經被銷毀了。
那個喇叭的聲音放出來後,就代表行動結束,最後一位老師會在第一時間把罪證處理掉。
薑曜絲毫不緊張,甚至還露出嘴角甜甜的笑渦,“你還記得這個副本叫什麼嗎?”
不知道為什麼,符魚賀心頭一涼。
“是青春躁動。”薑曜耐心地幫他回憶,“青春的是什麼,是學生群體。我剛剛是不是沒有告訴我,我鎖定你就是唯一內奸的理由?除了傅醒哥哥告訴我的內奸占比小這個理由外,還有就是我有覆蓋整個學校的眼線……”
她打開學生聯盟群,瞄了已經九十九加的消息一眼,遞給符魚賀。
後者手指微顫,接過後死死盯著翻滾的屏幕。
——陳森林太奸猾了
——就是,證據差點就被他衝馬桶了
——彆罵了彆罵了,人不是也已經被咱們抓到了嗎
——等警察進來吧
——終於安全了
——大家要注意保護現場啊
——太他媽刺激了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