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曜走出房間的時候, 所有人都因為震驚而停在原地,竟然沒有一人想到要去阻攔。
屠森知道薑曜很猖狂,在加入這個計劃之前, 他把薑曜對付劉運昊田昌進等人的事例都仔仔細細的了解了一遍,自認為對她的手腕和心性有所了解, 做好了跟她為敵的準備, 可……
他還是沒想到薑曜可以狂到這種程度。
他們說她殺人, 她就承認, 不但承認,還抬著下巴說要殺更多的人。
她是真的有與所有人對抗的能力,還是單純的不想活了?
還有, 她真的就完全不考慮傅醒的處境嗎?傅醒那麼偏心她, 她都不怕傅醒為難嗎?
麵前的這個女孩真的還是在列車上哭哭啼啼,空有個聰明的腦子卻完全不懂使用方法的小丫頭嗎?
後槽牙咬合發出咯咯的聲響, 藏在鏡片後的眼睛越發狠毒。
一定要除掉她!
眾人各懷鬼胎, 一張張臉上寫滿算計與惡毒,看得人惡心。
傅醒走到魏旭麵前,盯著那雙已經沒有任何光彩的眼睛看了一會兒, 抬手為他闔上雙眼。
魏旭, 今年三十一歲。
三年前進入異次元, 原職業是橡膠廠工人,進來時剛相親成功, 遇到了一個不嫌棄他矮的女孩準備結婚。
第一次進挑戰本時救了一個女人,而他自己差點死在蛇窟裡。
人是動態的, 不斷變化的,很難變好,卻很容易變壞。
他跟著徐行變成這樣, 然後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傅醒垂下手,撿起地上的床單給他蓋好。
人生在世,不過如此。
人都散了,唐甜還是一副傻傻呆呆的樣子。
對於有良知的人來說,做壞事是很痛苦的,她覺得自己不能承受,卻又不得不承受。
杜琳儀沒走,她坐了薑曜坐過的位置想了很久,才看向眼前這個自己本來還挺喜歡的姐妹。
“我聽說,你的第一個挑戰本,是多虧遇見薑曜才活下來的,她雖然不是特意救你,但也算是你的半個救命恩人。”
杜琳儀的聲音喚起了唐甜的一絲注意力,唐甜慢慢地轉過頭來,看著她。
唐甜還是有些放空,呆滯地應了一聲。
“是吧。”
杜琳儀冷冷地看著她,質問道:“那你這是在做什麼呢?”
唐甜的眼眶倏地紅了,淚水在裡麵打轉,但凡少一點克製就會落下來。
她用飽含痛苦的眼神看向杜琳儀,聲音猛地大了起來,用跟人吵架的音量喊道:“那我能怎麼辦?!我怕死,要是我不聽徐行的話他不會讓我好過的!我也不想傷害薑曜,可我沒有辦法,我沒有反抗的能力!”
但凡有譬如薑曜,又或者杜琳儀的本事,她怎麼會在徐行伸手摸她臉的時候笑著接受而不是反手一巴掌,又怎麼會在徐行讓她向自己的救命恩人打探消息的時候當什麼“雙麵間諜”,又怎麼會在這個局裡充當重要角色去坑一個還沒成年的妹妹!
她才二十出頭,沒有組成心心念念的樂隊,沒有好好談過一場戀愛,也沒有給父母儘孝,她怎麼能死,怎麼能?!
杜琳儀眼中滿是失望,“損人利己,你和北區的那些人有什麼區彆?”
“是沒區彆!”唐甜惡狠狠地看著她,“沒有傅隊的南區和北區本來就沒有區彆!還有,你有什麼資格說我,你哪兒來的南區比北區乾淨的優越感?!你認為自己清清白白,還不是給徐行做事?!”
“我從沒做過違背良心的事!”
“那又怎樣?!你跟著徐行助長的就是徐行的氣焰!你就是他做這些事的資本之一!”
唐甜嘶聲喊著,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
同歸於儘吧,都彆活了。
樓梯上。
吳聰和王九對薑曜動手的事情深信不疑,甚至還暗自惱恨自己不夠機靈,就算動手自己幫不上忙,拋屍他們總是可以做的,怎麼能讓大姐大自己背個屍體上下樓呢!
薑曜嫌他們煩,找了點事把人打發了,獨自一人踩在台階上,一步一步往上走。
大白天的大家上下出行都坐電梯,樓梯間隻有她自己,很安靜很適合思考。
從屠森和唐甜等人的設計看,徐行的計劃並非是要把她留在這個副本裡,而是要讓她出去,還是好好的出去。
徐行的目標不是自己一個人,他還算計著傅醒,他怕自己和傅醒聯合,要利用這次機會把他們分化,絕了他們合作的可能,還要利用她牽製傅醒。
不得不說,這麼做是成功的,他算準了自己不會忍氣吞聲,算準了她會硬碰硬。
她是不是殺了魏旭影響不了傅醒對她的態度,但她被算計後勢必展開的報複會讓數量相當多的人流血甚至死亡,隻要傅醒還想建立正常的社會秩序,就一定不能和她這個一級壞蛋有所牽扯,甚至還要阻止她的複仇行動,以免給平安小鎮帶來新一輪的混亂與動蕩。
徐行用一個看起來很蠢的局,簡簡單單就將她和傅醒剛剛平息的矛盾挑到了相互都不能退讓的高度。
這不是陰謀,這是陽謀。
噠。
一陣涼意自心頭升起,薑曜猛然回頭。
一級又一級樓梯上,身材纖細的女孩站在下一層樓的樓梯口,怯生生看著她。
女孩手無寸鐵,披散著的長發讓她看起來更為弱質纖纖。
她蒼白,瘦弱,比之前看到的幾次都像孤魂野鬼。
薑曜靜靜看著她,沒有問她想乾什麼,也沒有問她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的。
兩個年齡相差無幾,身材相貌都很接近的女孩就這樣隔著十多級台階對視。
不知過了多久,女孩仿佛終於下定了決心,張開了蒼白的嘴唇。
“你跟我一樣,我懂你的感受。”
薑曜轉過身來,正對著她。
“什麼一樣,你懂什麼?”
女孩深吸一口氣,從門邊走出來,並且往上跨了幾個台階,離薑曜更近了一些。
她的聲音很輕,但在安靜的樓梯間已足夠清晰。
“我當初也是這樣。”
“弟弟摔倒了,弟弟的玩具壞了,弟弟哭了……”
弟弟。
這個關鍵詞讓薑曜意識到她說的是她會到這裡的緣由,第一天晚上陳斯興說過,她用那隻叫卡車的橘貓嚇死了有心臟病的弟弟。
女孩眼神空洞,視線落在薑曜臉上,卻仿佛在看更遠的彆的什麼東西。
“弟弟說我欺負他,可我從來都沒有碰過他,也沒有碰過他的任何東西。”
“繼母給我買漂亮的衣服做好吃的飯菜不讓我爸教訓我,卻在弟弟冤枉我的時候,當著所有人的麵哭著讓我彆打弟弟,有什麼不滿意衝她去。”
“沒有人相信我,所有人都說我是個壞女孩,無論繼母如何掏心掏肺,我都不接受她,還拚命欺負弟弟要把他們娘倆趕出去。”
“後來爸爸也不相信我,他說我是個壞蛋,我不配繼母那麼好對待我,讓我不想待在家裡就去死。”
“他不要我了。”
女孩沒有哭,說這些話的時候用的也是陳述句,不帶什麼感情,但薑曜就是感覺到了她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