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不可以!
她後悔了, 她已經要放棄這個計劃了!
薑曜雙目猩紅,不停呼喚傅醒的名字。
“傅醒!”
“傅醒你說句話啊!”
低矮的起跳在磅礴的雨勢中隻讓她滑出了百餘米,雙腳落地, 她拚命往前奔跑。
五分鐘前還好好的住院樓化為廢墟,住院樓旁邊的單層的急診樓被波及也塌了大半, 其餘樓棟玻璃全碎了,隻剩下光禿禿的窗框。
到處都是火光, 雨水澆下後化為黢黑的濃煙,將天地連接起來,仿佛一條通天的黃泉路。
地麵布滿各種殘骸, 一隻資料櫃不知怎地倒在外麵,各種各樣的報告文件散落開來, 雪白的紙張洋洋灑灑落了一地。
薑曜的目光略過這些狼藉, 看向整體坍塌下來後堆了七八米高的廢墟。
廢墟最上方一隻舉起的手藏在繚繞的煙霧後,薑曜隻看了一眼就移開視線。
不是傅醒, 傅醒的手很白很修長, 不是他的。
這樣的一場爆炸, 若是還在建築物中被壓在下麵絕無生還可能, 傅醒若要活著, 一定會想辦法在爆炸時先從樓裡脫身。
所以不用去翻那些巨大無比的混凝土碎塊,不用往下挖,不用這樣去營救。
可是……
薑曜撫上左手手腕的“腕表”,百米範圍內,為什麼會沒有反應呢?
這一場爆炸, 最終還是無人生還……
不對!
她沒有聽到1號隊出局的消息,1號還活著!
既然1號能夠在最後的關頭離開大樓,傅醒……或許也可能離開了呢!
他不是弱者, 他很強的,能從一個初始體力值都不如自己高的無用男人混成排行榜第一,他不會那麼輕易放棄生命的!
她的心中燃起一絲希望,簡單觀察了一番炸毀後的醫院,選定一個方向跑過去。
剛剛翻過廢墟堆,手上的表就滋地電了她一下。
再上前一步,第二道電流隨之而來。
兩個幸存者!
64/44/2號三人明確死亡,隻剩下1號和傅醒!
他真的還活著!
跨過一叢帶著汽油味的火堆,薑曜沿著最短的直線路徑來到醫院的後方。
住院樓後與住院樓前是兩番景象,住院樓前出去是醫院大門,大門外是這片區域最繁華的古街道,住院樓後卻是一片荒蕪。
是這個世界上的人消失前剛剛拆遷完畢的地段,院牆全推了,房子被鏟平,兩米高包著綠色環保材料的隔離板圈住了這片施工地帶。
薑曜翻過隔離板時在兩米高處停留兩秒極目眺望。
隻是拆遷還沒來得及再建的工地中還堆放著許多建築廢材,挖掘機壓在廢材上方,工程車緊跟著挖掘機停在被清理出來的地麵上,視野中障礙非常多。
不過也正是因為障礙多,薑曜果斷轉移投向正前方的目光,看向被清理出一條大道的左前方。
因為連下好幾天的雨,為了方便運輸草草清理出來的路麵很是糟糕,褐色的水麵下全是肉眼可見的泥漿,看起來難以下腳。
但從高樓逃生後若要選擇一個地方降落,這裡比起周圍其他地方都要合適。
分析完畢她不再猶豫,跳下隔離板踩進泥水裡,朝路的另一頭飛奔。
沒跑多遠,她就看到了緊挨著還沒轉移的建築垃圾倒在水裡的一個身影。
人側躺著,脊背朝著薑曜,左手抬起放在一塊凝泥土碎塊上,似是原本打算站起來但沒成功。腦袋則枕在右胳膊上,露出一截是拇指長的發尾。
是傅醒!
薑曜趕過去,不知道他傷勢如何沒敢動他,隻是屏住呼吸碰了碰他。
失去血色的臉是冰冷的,眼簾緊閉,好在手指下方按壓住的脈搏跳動仍然有力。
不像是失血過多抑或重傷造成的休克,更像是受到劇烈衝擊後的短暫昏迷。
薑曜按捺住兌換出藥劑的手,拍了拍傅醒的臉。
“醒醒!”
果然,連續兩下拍打後,薄薄的眼皮睜開了。
看到那雙眼眸中露出剛剛醒來的茫然之色,薑曜鬆了一口氣,心中滋生出難以抑製的喜悅。
隻是嘴角剛剛揚起,回籠的理智又占了上風。
1號也在附近,為了以防萬一,必須先解決掉他!
沒走幾步,薑曜就在堆得高高的建築垃圾後方找到了正捂著腦袋從地上爬起來的1號隊長。
人都已經要站直了。
他醒得比傅醒早,但身上的傷也不輕。
雖然站起來了,腹部卻插著一把匕首,痛得他無意識地吸氣。
他眩暈得厲害,就算比傅醒早一步醒來,受到震蕩的大腦也沒那麼快恢複清明,目前的一切似乎都是他憑本能在動。
可以一擊解決他!
薑曜惡意剛起,1號就像緩過來了似的,目光直直地朝她看去。
兩人視線相撞,1號隊長猛地拔出腹部的匕首,足以窒息的疼痛瞬間讓他恢複神智。
他的身體往左邊閃去,避開了薑曜的子彈。
“你又回來了啊……”
1號隊長神情興奮,似乎因薑曜的出現感到無比愉悅。
“幸運女神站我這邊了……”
他的聲音很輕,很飄忽,他的眼神也很飄忽,投向薑曜的身後。
“那可——”
他的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
被他看著的薑曜渾身汗毛立起,儘管□□中的最後一發子彈打中了他也絲毫不覺輕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與恐慌感襲上心頭。
“太好了。”
就在他說出最後三個字的時候,後背一股大力拉扯,被拖著就跑的薑曜看到1號隊長身旁不斷掉落黑色的匣子,大大小小各式各樣幾乎將他吞沒。
而後。
轟隆——
似乎要將整個世界夷為平地的炸響響徹雲霄,遠在三公裡外的杜琳儀二人都被這強烈的震感震得雙腳晃動,直到炸紅了半邊天的響聲結束,才顫抖著嘗試聯係薑曜。
“薑、薑曜?”
頻道裡沒有回應。
兩人又試圖叫了傅醒的名字,還是沒有聲響。
就在兩人惶惶然停下來,猶豫要不要回頭的時候,頻道中有了聲音。
“唔。”巨響帶來的耳鳴過後,薑曜聽到呼喚聲後回應了兩人。
她沒有昏厥,在爆炸的整個過程中都保持著清醒。
在她身旁,最後一秒爆發出無敵潛力拖著她跑到第二座建築垃圾堆後的傅醒二次昏迷了。
身後及頭頂,一塊拉到極致的銀色金屬皮勉強將兩個人的身體籠罩在內,擋住了爆炸帶來的二次衝擊。
薑曜現在手腳都是麻的,一半是用力過度的生理原因,一半就是受驚過度的心理原因。
她不由慶幸自己當時掏出了槍而不是選擇近距離斬首,也慶幸傅醒清醒速度在線最後的爆發力完全突破自我極限,還慶幸當初從邢思是那裡挑來的武器變成什麼都可以,更慶幸這個地方到處都是建築垃圾,一堆又一堆跟小山似的,給他們創造了能夠扛住那麼大威力炸.彈帶來的衝擊波的掩體。
四者缺一,她和傅醒剛才都得交代在這裡。
緩過來後,她放下在最後時分反過來被自己團起來抱在身前的傅醒,推開砸在鐵皮上最後落到前方的一塊混凝土往外爬。
爆炸發生時她以為是同歸於儘,如今遲遲聽不到係統播報音,她想自己還是在副本中經曆少了,對其他世界的科技或者魔法的敬畏之心還是不夠重。
1號這樣都死不了,傅醒昏迷,她必須想出新的辦法才行。
剛要直起身,一道虛弱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艱難地吐出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話。
“1號隊……有兩個人……”
傅醒什麼都想明白了。
他本該是死在住院樓的爆炸裡的,能夠活下來,傷勢也沒有重到致命就是因為1號的反常。
1號在44號身亡,確認世界之心不在他這裡時沒有選擇離開,反過來還跟他一起對付2號時他就覺得不合理了,隻是當時他以為1號仗著絕對防禦的道具足夠多有恃無恐,心中也想利用他的防禦為自己謀一絲生路,便沒將人拖在樓裡,而是選擇在最後關頭拚勁全力困住對方,逼得對方在殺死自己後被活埋和帶著自己先逃離爆炸樓後再說中選擇後者。
當同時籠罩住自己和1號的防護罩在自由落體砸向地麵破碎時,他先下手為強將匕首捅進對方腹部,若是正常情況,對方應當會第一時間做出反擊,可對方卻先看向天空,在揮開自己之前先吐出了一個“追”字。
至此,一切就都串起來了。
滾滾熱浪中,薑曜的心口刮過一陣涼風。
你又回來了啊。
那可太好了。
1號隊長自爆前說的遺言宛如魔音,穿透了薑曜的大腦,也穿透了她的四肢百骸。
是同歸於儘,當自己出現後,他的目的就是同時帶走自己和傅醒!
他不是一個人,他還有隊友!
漢森……
回想起決賽最開始時這個魁梧大漢的勇猛表現,薑曜越發膽寒。
這個人現在在哪裡?
是不是已經知道世界之心不在他們這邊了?
他的手頭又有多少威力強大的道具還沒使用?
薑曜思緒紛亂,對著杜琳儀二人就喊:“雷達,快看雷達!”
還在想傅醒說了什麼的邢思是下意識看了一眼手上的東西。
隻是短短半分鐘沒看而已,盤麵上不知何時竟多出了一個綠點,距離隻剩八百米。
“有人靠近!”
薑曜的心瞬間沉到穀底。
“跑!世界之心絕不能落在1號手裡!藥劑……”
她拳頭緊握,看了動作遲緩,拖著一條形狀明顯扭曲的胳膊單手從地上爬起來的傅醒一眼,收回視線繼續道:“藥劑還在,必要時自行使用,務必堅持到我趕過來!”
傅醒重傷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薑曜本想把藥劑留給他,現在卻是不能了。
如果世界之心被漢森搶走,就算他們這邊有一個沒受傷的傅醒也無濟於事!
“我先走一步,至於你……”
薑曜邁開腳步,沒有回頭再看傅醒一眼。
“你知道的,我要百分百的勝率。”
大雨當頭澆下,醫院上方的火已經熄滅,拆遷工地上的大火也在慢慢“撲滅”當中,方圓數公裡都彌漫著濃烈的灼燒臭味。
突然挑起最重擔子的邢思是和杜琳儀心跳如擂鼓,本來速度已經嚴重下滑兩人憋著一口氣,愣是又把速度提了起來。
“該死!”邢思是低咒,“當初怎麼沒把他們全部殺了!”
杜琳儀隻有苦笑。
是他們不想殺嗎?
是沒能殺掉啊。
該說真不愧是1號隊嗎,就算在半決賽中因為輕敵翻車隻剩兩個人,也能在決賽中爭一爭這勝利者之位,還整到了那麼大的贏麵。
“隻剩三百米了!”
兩人已經竭儘全力,但漢森的速度實在太快了。
眼看著距離被對方快速追平,兩人的心越發慌亂。
“不行,這樣的話就算加上藥劑,我們也撐不到薑曜他們趕過來,得往回跑!”邢思是看向杜琳儀,眼睛裡全是決絕,“我攔住他,你趁機帶著世界之心往回跑!”
“一定要把世界之心帶回去!”
杜琳儀深深地看了邢思是一眼,知道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忍住喉頭的哽咽,她強笑道:“我從小運氣就好,相信這次也一樣,放心交給我吧。”
邢思是點了點頭,兩人一起調頭回去。
通往市中心的三車道大路上,雨水嘩啦啦地從馬路牙子邊上的下水口排出去,沒被雨水遮蓋的柏油地麵格外黑,襯得上方的人行橫道又格外白。
邢思是摘下腰間彆著的雙刀,手指微微張開活動了下關節,隨即緊緊扣住刀柄。
現在,輪到她為了勝利而戰了!
殺意在她身上暴漲,眉峰越壓越低。
當漢森出現在街道儘頭時,她一往無前地衝了上去。
“啊——”大喝一聲,她的眼中儘是癲狂,“去死——”
漢森本沒有將她太放在心上,注意力隻在換了條路線的另一個點位上,直到她直接撲倒自己麵前,才正視起來。
這女人……根本就是不要命的打法!
哢嚓。
被比碗口大的拳頭擊中胸口,肋骨應聲而斷。
若是常人被這樣重擊,動作怎麼也要停頓一瞬,但邢思是就像感覺不到一樣,揮舞雙刀的動作沒有片刻遲滯。
爭取時間爭取時間爭取時間!
拖住他!
當刀刃第一次割開漢森的手掌,他擰起眉頭,眼神也變得狠辣。
“滾!”
他徒手抓住兩把刀,巨大的力道讓邢思是根本無法往下劈,而漢森的腿卻已抬起,重重撞向邢思是的腹部。
噗——
鮮血從她口中噴湧而出,邢思是再次怒吼。
“給老娘死啊——”
她放棄武器,撲上去抱住漢森的腦袋就是一撞。
帶著頭盔的腦袋狠狠砸向大漢沒有防護的腦門,發出砰的一聲。
漢森被撞得天旋地轉,也怒到了極致。
他甩開那兩把長刀,抓著邢思是墜在頭盔下方的那截馬尾就是一拽,膝蓋上揚又是一踢!
邢思是整個人倒飛出去五米砸在護欄上,鮮血再一次從她口中湧出。
她抬起手,試圖把人抓住。
“逃走你就是孬種……”
可惜,激將法對漢森沒用。
他外表粗獷,實則心細如發,忍耐力絕佳。
若非如此,他也不能隱忍至今才現身人前。
看著地圖上移動的那顆點,漢森一眼都沒再多看已經失去行動力的邢思是,拔腿再度開啟追擊之路。
手裡握著邢思是給她的雷達和世界之心,聽著頻道裡微弱下去的聲音,杜琳儀咬住了嘴唇。
太強了!
就算她和邢思是加起來,也撐不了半分鐘!
這樣來不及!
動動腦子,動動腦子杜琳儀!
他們之前防備著的監聽是存在的,不然1號不會在那頭出事的第一時間就出現在她們周邊,但隻剩下兩個人的他們,有可能做到全員監聽嗎?
不會的,他們很可能隻能監聽一個人。
那被監聽的人會是誰?從價值角度是傅隊和薑曜的可能性更大,但若從難以角度出發,則大概率在自己和邢思是身上!
杜琳儀想到這裡,大膽地開始嘗試。
“1號的追蹤辦法隻能追蹤到人而不能追蹤到物!我把世界之心扔在……”
她虛報了一個自己剛才經過的位置,然後一邊繼續跑一邊雙眸緊盯雷達上的綠點動態。
五秒後,代表著漢森的綠點停頓了一秒。
杜琳儀咬牙。
倒黴,被監聽居然就是自己!
那她還放不放?若是放了,在她死之前必然要告訴薑曜世界之心的位置,可她若是說了,被敵人先聽到了怎麼辦?!
若是不放,她也撐不到薑曜過來!
怎麼辦?
倏地她看到沿街連排房屋中間有一間打開的鐵門,鐵門是防盜門,略有幾分厚重。
而這間房屋距離前方十字路口隻隔了二十米,三間房子的寬度!
賭一把,賭一把吧。
她一頭紮了進去,甩上鐵門上鎖,人來到同樣鎖上的後門處。
幾乎就在她將手放在門把手上時,前方的鐵門被砸響,門板撞開一厘米寬的縫隙,勉強撐住了第一撞。
杜琳儀當即打開後門,從後門逃了出去。
漢森破門而入,隻看到杜琳儀一閃而過的背影。
就這幾步,近在咫尺了。
杜琳儀在微弱的差距下從後方繞回了鐵門裡,再從後門逃出。
而這一次,漢森看著麵前的房子卻遲疑了。
她為什麼堅持從這道門前後穿出?裡麵是否有詐?
當看到追蹤器上杜琳儀出了後門再次往十字路口方向跑時,他放棄了需要承擔風險的房子內通道,改為掉頭堵人。
手上都有掛,也掌握了對方動態的杜琳儀沒到十字路口,便又掉頭返回後門。
在漢森忌憚那個房子的情況下,兩人竟在這幾十米範圍內僵持了將近二十秒!
“找死!”
文森不再跟她玩這老鷹捉小雞的戲碼,在她又一次穿過鐵門時跟著穿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