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石油領域的研究, 京城石油大是國內當之無愧的老大哥, 他們要是說自己是第二,那絕對沒人敢說第一。
哪怕是國防科大也不能!
京城石油大對於石油的研究並不僅僅局限於石油開采, 還有依托於‘石油’而發展起來的各種行業, 諸如石油的化工分餾、石油的精細提取、石油製品的研究等等。
饒是如此, 國防科大的表現都讓京城石油大的那些教授感受到了濃鬱的危機。
“國防科大這是抽的哪門子風?怎麼這麼大的衛星都敢放出來?”一個京城石油大的老教授同他的學生說。
他那個學生比較謹慎, 小聲嘀咕道;“我們同國防科大地礦係的孫教授打過不止一次交道, 他雖然性格風風火火,但從來都不是一個亂放衛星的人。”
“教授, 我覺得國防科大可能真的做出成果來了,不然你想想,石油工業部都沒急著召開這次彙報, 國防科大急著召開了, 這不就是在說,國防科大真的做出什麼驚豔的成果來,孫教授都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與喜悅了嗎?”
那個京城石油大的老教授噎了一下,沒有再吭聲。他原本還有點困意,現在卻是一點都不困了,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孫教授,那目光仿佛要從孫教授臉上看出個成果來。
孫教授對於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享受極了,不過需要他講的那些關於地質領域的研究都已經講完,接下來的時間應當交給蘇嬌楊,孫教授也就沒有再接著往下說,而是道:“我們這個成果的得出, 離不開蘇老師的鼎力相助,現在由蘇老師彙報我們這個成果最核心的部分。”
蘇嬌楊麵色平靜地走上台,輕描淡寫地看了一眼在場的專家教授,提筆在黑板上寫下一長串的公式。
石油工業部的那幾個領導都微微點頭,並不是被蘇嬌楊身上的所謂王霸之氣給折服,而是欣賞蘇嬌楊身上的這份穩重。
看著約莫是二十多歲的年紀,麵對這麼一群領導與教授,能夠做到蘇嬌楊這樣冷靜,已經實為不易。
石油工業部的那幾個領導沒有看到的是,轉身在黑板上寫公式的瞬間,蘇嬌楊借著捋劉海的空檔,給自己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她看似冷靜淡定,實則心裡早就慌成了狗。
也隻有書寫數學公式的時候,才能讓她的心漸漸安靜下來。
經過極致的濃縮與簡化的公式被蘇嬌楊寫在黑板上,她開始講自己得出這個數學模型的過程以及這個數學模型的主要參數、優點、應用方法。
“眾所周知,影響石油開采量的關鍵參數有如下幾種,在借鑒國外專家學者所研究成果的基礎上,我單獨分析了‘層間乾擾’對於關鍵參數的影響,在不同參數之間,架設了聯動參數,並應用數學研究方法中的無因次分析法以及聚類分析等十二種數學方法,將不同參數聯結在一起,得到一個初步的數學模型。”
“這個數學模型不僅僅包含了我們要開采的儲油層基本參數,還包含著不同儲油層之間的岩層岩段的基本參數,借此來為這個數學模型賦予了地質意義,使得它更貼近真實地質情況。”
“未經過實際檢測的數學模型是不可靠、也不可信的。”
“為了提升這個數學模型的精確度,我們引入了常數與變量的定義,根據不同地質情況設置了不同的常數與變量,並通過已有的石油開采井的地質編錄報告與日產量報告進行模型的校正,最終得出了一個相對成熟的模型,也就是寫在黑板上的這個數學模型。”
“通過黑板上的這個數學模型,我們可以在打井前就模擬計算出開采不同儲油層之後的大致儲量,並能提前分析層間乾擾對石油開采量的影響以及層間乾擾發首頁那個的時間。”
“同時,我們也可以根據這個數學模型來反推一些校正參數,在石油抽采過程中進行有目的、有效果的人為乾預,最終實現石油產量的大幅提升。”
“接下來,我詳細解釋一下這個數學模型的提出過程以及不同參數的物理意義。”
蘇嬌楊原本還有些緊張,可當她站在彙報台上開始講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就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樣,所有的緊張都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粉筆在黑板上流暢的劃過,因為蘇嬌楊下筆很快的緣故,粉筆時不時會發出一兩聲尖銳刺耳的音,但這並不會影響到蘇嬌楊的思路。
這些東西都是她研究明白的,此刻拿出來講,半點生澀感都不會有。
蘇嬌楊在彙報台上講得如癡如醉,會議室中坐著的人卻聽得一臉懵逼。
啥?
這都是啥?
這講得都是些啥?
不管是石油工業部的那些大領導,還是京城石油大、西南石油大、京城地大、京城礦大來的教授和學生,都聽得一頭霧水。
蘇嬌楊所講的東西很難,在這些純粹研究石油地質、石油開采的人耳中,他們隻能聽懂那些與地質相關的名詞,一旦蘇嬌楊開始講數學,這些人就開始抓瞎了。
西南石油大的教授問他帶來的那個年輕老師,“你數學好,能看懂那些公式嗎?”
那個年輕老師打腫臉充胖子,“能看懂一點。”
石南石油大的教授欣慰地點頭,“那就好,我很多年沒碰過數學了,根本聽不懂這國防科大的老師在講啥,你自個兒聽明白,回去之後好好給我講講。對了,你記得把這個年輕老師講的模型給抄下來,說不定之後會有大用處。”
那個年輕老師心裡一咯噔,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嘴巴子。
聽不懂就聽不懂,又不是隻有他一個人聽不懂,他在這兒裝的哪門子的bi?
這些領導及教授不知道的是,他們所聽到的模型本身就是經過蘇嬌楊簡化過許多倍的,很多複雜的公式都被蘇嬌楊故意簡化了,不然他們可能連點兒皮毛都聽不懂。
石油工業部的大領導全程都在緊跟著蘇嬌楊的思路聽,剛開始還勉勉強強能跟得上,中途不知道蘇嬌楊提了一個什麼公式,他就糾結擰巴了一會兒,後半場就全程都在聽蘇嬌楊念天書。
蘇嬌楊講了約莫有半個小時的時間,總算將數學模型的內容講完了,然後就進入了孫主任最期待的模型驗證環節。
蘇嬌楊將彙報台交給了孫主任,自己坐到一旁,看孫主任同石油工業部的那些領導要到了東北油田很多不願意公開的資料,來了個當場驗證。
蘇嬌楊提出的數學模型是沒有問題的,但架不住石油抽采過程中出現了很多人為乾擾因素,蘇嬌楊第一次預測出來的曲線就與實際生產曲線出現了偏差。
京城石油大的老師看到這一幕,嘴上遺憾地說著,“哎,看來還是白高興一場”,心裡實則樂開了花,臉上的笑都快憋不住給溢出來了。
蘇嬌楊卻一點都不慌,她拿起實際抽采曲線來,在自己新繪製的圖上添了幾條線進去,掃了一眼,便直接問,“這口井的井位是誰給選的?”
“中途湧水量增大導致產油量減少,這很明顯就是將鑽井打到了臨近斷層的地方,或者是鑽井經過了弱含水層,出現了越流補給的情況。在選井位的過程中,這兩項都是大忌,哪家選的井位?”
京城石油大的老師立馬憋住了笑,儘管不願意承認,但不得不承認,這井位是京城石油大給選的。
蘇嬌楊的‘表演’並不僅僅是這些,她在了解了鑽井情況之後,在多條曲線上作圖,各種各樣複雜地線畫了一條又一條,最後標定出三個時間點來,道:
“產水量高影響產油量,但處理得好的話,產水量高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根據眼下的情況,可以在我圈定的這三個時間點上重新憋壓,讓地層水進入油層中,增加儲油層的地質能量,這口井還有得救。不過損傷已經造成了,想要恢複到原來,根本不可能,但產量恢複個十分之九還是沒問題的。”
東北油田的負責人立馬記下蘇嬌楊圈出來的那三個時間點,準備儘快安排下去,就依照蘇嬌楊的要求來做,看能不能恢複產油量。
蘇嬌楊說的‘十分之九’,那是蘇嬌楊根據儲油層地質條件模擬出來的十分之九,並非東北油田預估產油量的十分之九。
實際上,在蘇嬌楊看來,這口油井隻要修複得好,產油量會比東北油田預估的產油量高許多。
很快,東北油田就又拿來幾口油井的數據,這次他們學聰明了,直接把鑽井過程中遇到的問題都同蘇嬌楊說了,然後再看蘇嬌楊模擬的結果。
蘇嬌楊在紙上寫寫畫畫了十分鐘,然後起身又在黑板上畫了一條曲線出來,問東北油田的負責人,“我的模擬結果是這樣,實際抽采曲線呢?”
東北油田的人對照著自己手中的曲線圖,仔細檢查了曲線的峰值與走向,心服口服地衝蘇嬌楊豎起了大拇指,“蘇老師你這才是真才實學,通過這麼點數據就模擬出了我們的產量,我心服口服。”
京城石油大的老教授驚得嘴張的老大!
東北油田這個人一身臭脾氣,之前他們課題組同東北油田打交道的時候,這個負責人可傲得很,一旦發現他們做的東西出現了問題,當場就能指著鼻子罵過來,現在這是怎麼了?
難道是年紀大了,性格也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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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京城石油大的人吃癟,孫主任心裡就痛快得很,他還假心假意地走到京城石油大的那位老教授旁邊安慰,“哎呀,老李啊,想開點,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我們啊,不服老不行!”
京城石油大的李教授冷哼了一聲,開口道:“沒想到你藏得這麼深,既然研究出這麼好的模型來,之前為什麼一直不說?要是你早點說的話,我們至於打這麼多口油井都失敗了嗎?你這人的思想覺悟怎麼這麼低!為了一時的意氣之爭,眼睜睜看著國家投入這麼多錢都打了水漂!”
孫主任:“……”
孫主任也不是吃素的,他沒想到李教授還有心情給他扣帽子,這才愣了一下,等他回過神時,自然要反唇相譏。
“我們這模型也是最近才完成,等我們這模型完成的時候,你們的井都已經給人家打廢了,這能怪我們嗎?”
“再說了,你們京城石油大可能是國內石油領域的標杆,你們做出來的決定,我敢反駁嗎?我還擔心人家你們不帶我們進石油係統玩了呢!”
一個‘打廢’,直接將京城石油大李教授的心打成了篩子。
好他娘紮心啊!
沒有成果就沒有發言權!
孫主任誌得意滿地走到會議室的最前麵,此時,東北油田拿來的那些數據的驗證工作也已經走到了尾聲。
蘇嬌楊看著最後一口井的模擬數據與真實數據,罕見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將這口井的參數全部代入到數學模型中去,蘇嬌楊一遍又一遍地反推,最後挑出了一個‘主要嫌疑對象’來。
蘇嬌楊問,“你們這口井,是不是井場經常停電,這剛開始還有些許小波動,後麵很明顯就直接把整口井給廢掉了,產油量直接腰斬了五分之四。”
“而且依我看,這產油量已經到了瓶頸,如果問題解決得當,或許還能再搶救一下,這口井勉強保本不成問題,如果搶救不當的話,這口井絕對會賠錢。”
東北油田的負責人震驚得無以複加,笑得驚悚中帶著些許詭異:“蘇老師你這個模型真是厲害,看一看參數就能猜到井場的真實情況,簡直能用神機妙算來形容了。”
一聽東北油田負責人這話,蘇嬌楊就鬆了口氣,她知道自己沒有猜錯。
那東北油田的負責人說,“這口井玄乎的很,經常的人一直都說這是口鬼井,一到了晚上就會出現‘鬼拉閘’的情況,白天好好的,什麼事都沒有,晚上突然就跳閘了,而且是那種一個勁兒的跳閘!”
“我們安排工人守在電閘旁邊,發現跳閘就把閘給合上,可下一秒就又跳閘了,一跳就是一夜!等第二天天亮的時候,再去合閘,電閘就能輕而易舉地合上,工作一整天都沒有問題,可到了晚上,就會接著跳閘。井場的工人們都給嚇壞了,現在都是聽之任之的。”
“說不來不怕你們笑話,我們之前為了解決這個情況,都請過當地的神婆過來看,那神婆說是我們打井的磕頭機太吵,而井場旁邊有一個荒墳,我們抽油的聲音把那荒墳裡的孤魂野鬼兒給吵到了。可後來我們也做了一些工作,又是燒紙又是上墳,就差給那孤魂野鬼兒遷墳去了,錢花了不少,半點用都沒起。”
蘇嬌楊皺了皺眉,問東北油田的那負責人,“能不能帶我去井場看看?跳閘問題難道不是電流過載嗎?找電工師傅換根保險絲不就成了?”
那東北油田的負責人苦笑連連,“都換過,我們不僅換了保險絲兒,連整個電閘都給換了,該跳閘還是繼續跳,我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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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彙報會議以國防科大‘一枝獨秀’為主旋律,等彙報結束後,孫主任留下小李去向東北油田提交打井位置以及鑽井建議,蘇嬌楊則是跟著東北油田的負責人去了那個‘鬼拉閘’的井場。
井場沒什麼好看的,又臟又亂又差,不過蘇嬌楊來井場也不是為了看的,她是為了聽的。
一進井場,蘇嬌楊就開始聚精會神地聽四麵八方傳來的聲音,井場中那些機械設備開始在她腦海中飛快地重建結構。
首先是電表和電閘,蘇嬌楊側耳聽了一會兒,確認電表和電閘沒有出問題後,就給自己扣了頂安全帽,跑到那磕頭機旁邊去聽。
磕頭機上上下下地活動著,一股股棕黑色的石油從管道裡抽了出來,蘇嬌楊感覺聽得不大真切,特意開了啟發時間。
伴隨著點點滴滴雜亂無序的聲音,磕頭機的整體結構及地下鑽井結構在蘇嬌楊腦海中飛快地重塑。
蘇嬌楊側耳聽了有十分鐘,站起身來,同東北油田的負責人說,“查鑽井資料吧,看鑽井設備是不是出了問題,還有就是這整台抽油機,是不是原裝配套的?”
“我懷疑是抽油機內部人元件不配套,工作時間一長,抽油機內部就會因為過熱還發生故障,導致電流過載。另外,這口井的井壁已經開始坍塌,我建議你們從岩心上入手,查一查當年的編錄資料是否有問題。”
東北油田的主任趕緊安排了下去,然後便設宴款待來參加這次彙報會議的人去了。
一頓豐盛的午餐讓大家都心情大好,東北油田的人熱情好客,端起酒杯來就不想停。
關鍵時刻,係統再次發威,蘇嬌楊化身‘酒場獨孤求醉’,以一人的酒量將整張桌子的人都灌了個爛醉,她還竄到隔壁桌上,同京城石油大、西南石油大等高校來的老師們喝了好幾杯。
喝醉的人被招待所的服務員送了回去,蘇嬌楊站在房間的窗台上,看著東北油田的一片荒蕪,感覺東北這暖氣太熱了,捂得厲害,就把窗戶打開透透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