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雲副校長是外行,不懂這裡麵的門門道道,還在替老嶽說話,“那也不能怪老嶽啊,你們這些搞地質的,又沒有長火眼金睛,地底下有什麼,你們又看不到,老嶽頂多就是粗心了點。”
孫主任搖頭,“他不是粗心,是地質工作根本就沒認真做,完全是奔著敷衍差事的想法來做的。老嶽這人吧,我了解,如果一直都給他新項目,他能一直都認認真真地做下去,要是稍微給他一個難度不算大的,或者是他之前做過的,老嶽鐵定就不用心了,包括搞地質。”
“我們一直都說,沒有兩個研究區的地質情況是完全一致的,每換一個研究區,都得詳細細致地把那地質情況給摸清楚,但老嶽這人有點不守規矩,他平時愛從一些巧合中琢磨各種各樣的歪理邪說,偶爾能碰上一兩個趕巧的,他就把自個兒琢磨出來的那些理論當成真理了。他這人搞地質研究,太喜歡用經驗主義那一套了。”
慈雲副校長問,“那水庫最後怎麼樣了?想到彌補的辦法了沒?我記得你好像同我提過幾句,貌似中建局那邊一直都在修水庫,這是怎麼回事兒?”
“具體的原因我也不清楚,隻是大致聽說,好像是擔憂出現旱災吧。多修水庫是好事兒,甭管是多雨多澇的年景還是少雨乾旱的年景,隻要有水庫在,情況就能好很多。我看國.家沿著所有的水係河道都在修建水庫,應該是擔心自然災害。”
隔行如隔山,慈雲副校長隻能聽懂個大概,不過他對這些也不關心,點點頭就把這件事情繞過去了。
“那老嶽的事兒,後來豫南省那水庫,你們怎麼搞的?”
“能怎麼搞,承認自己在勘查過程中出現了問題,並且進行了二次勘探,重新找了一個山穀,精細細致地勘查了好幾遍,確認不會再漏水之後,又請人將水給引到了那個山穀中去。那個項目的績效不僅沒拿到,還從其他項目中勻了一筆錢過去,那些工人引水築壩的錢都是我們給出的。”
慈雲副校長這下總算懂孫主任在擔心什麼了,“你是不是怕蘇嬌楊發現你們賬裡的貓膩?”
“這不是廢話麼……隨便從國重中拉一個人出來問,誰不知道蘇嬌楊查賬的能耐和她做科研的能耐一樣厲害?當初她一個人就能將高能電池研究所那涉及了中央專項財政資金、市財政撥款、科技部撥款、企業橫向項目來款等複雜的賬給查清楚,我們做的那些賬都是掩飾住了皮毛的賬,你覺得能瞞得過她?”
“本以為蘇嬌楊五六年不查賬,這件事情應該能掩蓋過去,沒想到栽在了這事兒上,老慈啊,甭管怎麼說,我都是國重的人,科技部當時分配給我的項目,我也都做完了,該提交的成果資料也都提交上去了,往後那衛星定位與導航的項目,我就不參與了。”
“哎,我得想想怎麼同蘇嬌楊打一聲招呼,我沒做什麼虧心事,見她也坦蕩,隻不過有些事情不能查的太細致,水至清則無魚,做事還是需要給彆人一條後路。”
孫主任垂頭喪氣地告彆了慈雲副校長,他走路的背影都有些佝僂。
若是能挺直腰板走路,沒有誰願意彎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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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主任是在蘇嬌楊吃晚飯的時候登門的。
葛君去了國科大念少年班,但蘇爸爸和蘇媽媽也不得閒,蘇白楊在國防科大的後勤上勤勤懇懇地乾了好多年,也向上爬了一個台階,他媳婦兒也從一個宿舍樓的宿管變成了很多個宿舍樓的宿舍主管,最受益的還是蘇嬌楊那些侄子侄女們。
得虧蘇白楊和他媳婦兒回頭回得早,這些孩子沒有完全被養廢,學習成績算不上出類拔萃,但也能算是優秀,起碼不用為升學擔心。
有蘇嬌楊做榜樣,蘇家的孩子學習還是挺用心的,再加上蘇白楊和他媳婦兒對這些孩子的要求也不高,反正夫妻倆從沒說過要讓孩子同蘇嬌楊一樣的話,日子倒也過得順心滋潤。
蘇爸爸和蘇媽媽早就在替蘇嬌楊養葛君的時候練出做飯手藝來了,如今依舊是老兩口掌勺,全家人吃。
孫主任登門時,蘇嬌楊手裡正捧著一碗辣湯,見孫主任進來,她將辣湯放下,問孫主任,“要不要給您也添一碗?這辣湯的方子是我們當時在川蜀省天府市那邊學來的,味道不錯,最近平沙市下的雨比較多,潮氣重,喝點辣湯去去潮,要不要?”
孫主任艱難地咧嘴,“不用了,蘇主任,你先吃吧,吃完之後我同你談點事兒。”
蘇嬌楊衝著孫主任眨巴眨巴眼,心裡明白了。
無事不登門,登門必有事。
都不用往深處想,定然同她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有關。
蘇嬌楊笑了笑,端起碗來把剩下的那小半碗辣湯喝完,站起身同孫主任說,“邊走邊說吧,我要去國重那邊一趟,咱路上談。”
孫主任心事重重道:“好。”
真當蘇嬌楊同他出了門,孫主任反倒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二人沉默著走了將近百米的路,蘇嬌楊憋不住了,問,“孫主任,您不是有什麼事情想同我談麼?怎麼不說話了。”
“哎……蘇主任,有些事兒我得和你先坦白一下,我們數學地質研究組在工作上確實出了問題,而且不小。我想著主動同你把這些問題給談了,之後開會的時候,你給研究員們留點麵子,有問題咱解決問題。”
蘇嬌楊挑眉,“那得看是什麼問題了,如果是一般的問題,那說揭過就揭過了,可情節要是嚴重點的,性質若是惡劣點的,那可就不是想接便能揭過的。孫主任,你還是敞亮點,同我開門見山地說把。”
“我能夠進石油係統,是地礦係幫了我,是孫主任您幫了我,隻要能給留麵子,我肯定不會落了您的麵子。可我也希望您不要太讓我為難。”
“在科研這條路上,您是長者,是前輩,我隻能算是一個晚輩。但科研有科研的規則,國重有國重的規章,在遵守規則、遵照規章的情況下,能給的麵子我都會給,哪怕是超出一點點我的底線,該給的麵子我也會給,但我想聽聽理由。”
“如果您自己都覺得過分的,那就不要同我說了,說出來是在為難我,也是在為難您。”
孫主任連忙道,“不過分,不過分!是我們有些文書資料沒有做好,這算是沉屙舊疾了,有好多年,我已經讓下麵的人去補了,可一時半會兒根本補不起來,我得同你說一聲抱歉。”
“我知道你看重這些,但一來是我們課題組的事情確實忙,二來是我覺得這些東西可做可不做,於是下麵那些人在文書資料上糊弄的時候,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縱容了。不過還請你放心,欠下的文書資料我都會補齊,後麵的文書資料也不會落下。”
蘇嬌楊疑惑,“那些文書資料真的那麼難搞嗎?在我看來,文書資料根本不需要專門去寫,那就是整個課題組內所有研究員的一個日記本大雜燴,每個人每天都隻需要將自個兒做了什麼寫上去,不會超過四十個字,寫這麼兩句話就那麼困難嗎?”
“而且我沒限定說每個研究員都必須記錄的東西類型,研究員們可以自由地去寫自己做了什麼實驗,可以寫自己查閱了什麼資料,也可以記錄自己在科研過程中突然迸發出來的靈感火花。日報就這樣寫便搞定了。”
“等到周報、月報、季報的時候,每個研究員都能翻翻自己之前記錄下來的東西,看看自個兒這些日子都做了什麼事,有過什麼想法,多反思、多總結,這樣才能揚長避短、多多進步,連總結都不願意總結的人,怎麼可能把科研給做好?”
“孫主任,您同我說,每天花兩分鐘的時間來填一份日報,每周花十分鐘的時間來總結一份周報,很過分嗎?這些東西看似無用、看似雞肋,實際上卻記錄了一個研究員在科研途中走過的路,研究員可以通過這些東西看看自己走了什麼彎路,浪費了什麼時間。每過一天,就得向這一天要成果、要效率、要長進,如果什麼都沒有,那這一天不久庸庸碌碌地白過了嗎?”
孫主任語塞,過了好一會兒才搖頭感慨,“原來你是這個意思,蘇主任,我給你提個意見,之後你在開大會的時候,把今天同我說過的這些話給大家夥都講講。很多人都不明白你這麼多的原因,還以為你是流於形式,搞形式主義的那一套呢!”
蘇嬌楊氣急,“要是沒用,我會逼這麼多人都做嗎?科學研究本身就是一個不進則退的過程,每個人的時間都是相當寶貴的,每度耗一分鐘,就得找這一分鐘要收獲、要啟發。”
“我們每天都會接觸很多的資料、很多的數據,如果不勤加總結的話,那最終隻能起到一個水過地皮濕的效果,看似做了很多工作,實際上一點長進都沒有。如果真的這麼做了,那研究員同手藝匠人有什麼區彆?哪怕你做了千個萬個項目,不都是將自個兒的那一套東西重複了千遍萬遍嗎?沒意義的。”
蘇嬌楊被孫主任說的話給氣得口乾舌燥,她明明是一番好心,哪會想到落進彆人眼裡,就變成了形式主義。
指不定這些年有多少人在背地裡罵她虛偽呢!
蘇嬌楊不願意再去想這個傷神的問題了,她問孫主任,“還有彆的事情嗎?這件事情暫且揭過,我過一陣子會發一份文件下去,再次強調日報、周報、月報、季報與年報的重要性,這次查數學地質研究組的時候,我不會查這些資料的。對了,孫主任,你們的賬應該沒問題吧,這次重點查科研經費的賬目。”
孫主任變了臉色,老臉羞得通紅,一臉都是羞於啟齒的樣子,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支支吾吾地說,“有……有點問題。”
蘇嬌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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