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洲找到林延的時候,大教練正靠在陽台旁邊的牆壁上。
指尖夾著一根煙,嫋嫋的煙霧間,狹長的眼微微眯起,眺望著遠處的風景。
偶爾一陣風過,吹得煙尾的火光隱約地閃爍了一下。
明明很是微弱的光芒,卻莫名無比紮眼。
大概是聽到了腳步聲,林延側眸看了過來。
他看到景元洲時並沒有露出太多驚訝的表情,嫻熟地吐出了一口煙,緩緩地站直了身子:“抽一根?”
景元洲接過遞過來的煙叼在嘴邊:“借個火。”
林延剛摸出打火機,景元洲已經俯身湊了過來。
垂眸的時候,正好看到男人過近下清晰分明的眼睫,流暢的棱角線條說不出的完美精致。
點上煙後,景元洲不徐不緩地靠在了陽台的欄杆上,就這樣靜靜地看了林延一會兒,毫無來由地問道:“怎麼樣了?”
林延搖了搖頭:“沒事。”
剛才的失誤實在是太明顯了,對方會有所察覺,他絲毫不感到奇怪。
雖然不太明白景元洲為什麼放棄這個擊殺的機會,但林延心裡還是感謝的,畢竟,這讓他不需要再繼續進行第三場對局。
說到底還是太過盲目自信,以為3v3不會產生太大的影響,結果還沒一小時,就漏了怯。
剛才冷意瞬間籠罩上來的感覺實在太過清晰,以至於現在即使已經漸漸恢複了平靜,當風吹過的時候,依舊有些背脊生寒的恍惚。
林延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抬頭對上了景元洲的眼影:“你之前不是問我,為什麼不打職業嗎?”
景元洲眸底的神色隱約晃了一下,沒有說話。
林延的聲音就這樣淡然地從耳邊飄過,平鋪直敘的話語,就像是在說彆人的事:“tsd,也就是很普通的創傷性應激障礙。我的耳朵本身沒有任何問題,所以平常做事都不會受到影響,但是隻要在團隊語音這種密閉的環境當中,時間一長,就會出現耳鳴、幻聽、全身發麻等情況。就像,這個樣子。”
仿佛為了證明自己說的話,他將垂落在口袋中的手抬起,伸到了景元洲的跟前。
雖然已經明顯平緩了很多,但是依舊可以看到指尖不受控製的隱約顫抖。
林延留意到景元洲神色不明的視線:“也彆這麼看著我,不是什麼大事。心理因素造成的,沒辦法治,就……乾脆不打職業了。其實當個教練也挺好,雖然偶爾,也確實會感到有些手癢吧。”
說到這裡,事不關己地笑了一聲:“雙排的時候情況倒是會好很多,不過語音頻道裡聲音越多就越容易受影響,3v3以前沒試過,今天的情況隻能說明,我還是高估了自己。總之,多謝景神高抬貴手,再打第三局的話估計真得跪,感謝不殺之恩!”
明明說得無比的輕描淡寫,景元洲卻分明感到心頭有什麼狠狠地揪痛了一下。
他下意識地想起了當初林延對abyss說的那番話,眼簾緩緩垂落幾分。
明明自己就是一個過分讓人心疼的人,卻偏偏總是想著要去心疼彆人。
不知不覺間,手中的煙已經快要燃燒殆儘。
景元洲掐滅煙頭扔入旁邊的垃圾箱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隨手抓起林延的手往外走去:“走吧,願賭服輸,給你做晚飯。”
原本還有些隱約顫抖的指尖,在男人寬大溫和的掌心中,漸漸地平息了下去。
林延在這樣的舉動下微微一愣,緊接著緩緩勾起了嘴角:“喲,titans親自下廚,可真不是一般人的待遇。”
景元洲想了想,說:“確實是你的榮幸。”
林延輕笑一聲,沒再說話。
過去的點滴原本在腦海中盤旋,此時,隨著指尖傳來的那抹溫存,也漸漸地消散了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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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林延還沒來到現在這個世界,甚至才剛入聯盟。
他隻是一個剛剛從青訓營裡被選入職業戰隊的新人,看中他的,是w的隊長章安寧。
隨著前射手退役,w的輸出位置空缺了好久,林延的到來給隊裡添加了新的血液,章隊非常看重,從入隊開始就不辭辛勞地親自帶著。
因為林延在青訓營的時候打的並不是射手,對此,章安寧也問過他本人的想法。
林延倒是不太在乎:“隻要可以打職業,什麼位置都可以。”
章安寧對林延的重視全隊皆知,但也因為林延的實力確實頂尖,全隊配合打了幾把訓練賽之後,很快也得到了隊友們的認同。
w作為老牌戰隊,卻有一個無比奇怪的屬性。
每次距離冠軍一步之遙的時候,總會出各種各樣的幺蛾子,以至於整個電競圈給了他們一個“萬年老二”的稱號。
章安寧對此自然是不服氣的,特彆是在得了林延這麼一員猛將,對於接下來的比賽更是充滿了希望。
林延被自家隊長的情緒所帶動,再加上第一次正式參加職業聯賽的喜悅,在賽場上打得自是激情無比。
一波摧枯拉朽的連翻勝利之後,萎靡許久的w終於勢如破竹地再次殺進了總決賽的賽場。
決賽前夕的隊內激勵,章安寧重重地拍著林延的肩:“eternal,一起衝向榮耀的頂端吧!”
連章安寧也沒想到,這樣的一句話,自此在少年了心中留下了無法抹去的痕跡。
林延對章安寧是敬重的,隻有他自己知道,有多想和隊長一起站上冠軍的領獎台。
因為總決賽安排在下午,當天早上不知道讚助商那邊發什麼瘋,非要章安寧去補拍一條廣告視頻。
賽場和讚助商所在地正好是在同個城市,章安寧拗不過戰隊經理的軟磨硬泡,隻能無奈配合。
臨走之後揉了林延的頭發一把,叮囑道:“我不在的時候也要好好做熱身,今年的冠軍必須是我們w的,乖乖等我回來,知道嗎?”
林延當時正在玩遊戲機提手速,聞言頭都沒抬上一下,隻是笑:“知道了隊長,你好囉嗦。”
章安寧似乎也覺得自己有些婆媽,笑了一聲轉身出門,坐上了俱樂部安排的車。
多年之後,如果要問林延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大概是當時沒有好好地和章安寧說上一聲再見。
當接到噩耗時,選手們都在休息室裡備戰。
前一秒還念叨著隊長怎麼還沒到場,當聽說章安寧所乘的車在高架上出車禍時,所有人都明顯地愣在了那裡。
林延從這個消息中反應過來,本能中的第一句話是:“彆開玩笑了……”
來傳達消息的戰隊教練動了動嘴角,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轉身看向替補道:“阿明,你代替章隊的位置。”
話音落下,整個休息室裡徹底炸了。
打野率先按捺不住了:“還打?!隊長現在人在醫院都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你特麼還想著打比賽?!”
教練的眼眶也泛著猩紅,卻是死死地看著他:“你也說了不知道是什麼情況!現在過去能做什麼,進去替章隊進行手術嗎?整個戰隊好不容易才打到了總決賽,你說你準備怎麼做,直接棄賽去醫院?你這麼做,章安寧能同意嗎?!”
道理誰都懂,但是真到了這個份上,沒有人能保證理智可以戰勝衝動。
轉眼間,整個休息室徹底鬨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