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賀當即從廠裡頭拖來幾個大鐵桶擺在哥哥宿舍樓下充當垃圾桶,每個桶上還細心地掛了塊木牌子, 上頭分彆寫著生活垃圾跟玻璃陶瓷。
金屬製品是不用擔心的, 因為廢銅爛鐵能賣錢, 基本上所有人家都會積攢起來, 好,到時候賣給廢品回收站。
小賀去廠裡後勤拿廢舊的大鐵桶時, 還神氣活現地教訓後勤的負責人, 一點沒有將廣大職工的利益放在心上, 光想自己過得舒服痛快。
餘秋趕緊大聲跟後勤領導道謝,生怕小賀這家夥又說出什麼石破天驚的話。見人留一線, 日後少相見。現在紅未兵是紅火, 再過幾年人家搭理你才怪。
她又腆著臉央求後勤領導,能否將廚餘垃圾交給他們楊樹灣大隊回收。
金筆廠食堂的潲水可是緊俏貨,早就有養豬場盯上了, 當然不能隨便轉移。
不過餘秋等人也不是一無所獲,最起碼後勤負責人同意將工廠裡頭打掃出來的生活垃圾交給楊樹灣大隊處理。
蚊子再小也是肉。
餘秋跟何東勝不敢在廠裡頭多耽誤,生怕多留一分鐘, 小賀就多得罪一分人。
小賀卻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有多討嫌,他安好了垃圾桶, 又主動帶著餘秋跟何東勝去旁邊的被單廠打招呼, 承包了人家居民區跟廠裡頭的生活垃圾。
他將兔籠塞給餘秋,幫何東勝一道推著獨輪車運垃圾。
走在路上時,他還兀自懊惱:“差了一步,要是有食堂跟廁所的垃圾, 那肥料肯定更好。”
他以前居然都不知道,廁所跟廚房的垃圾居然如此之搶手。
餘秋連連搖頭,趕緊笑著跟他道謝:“已經很好了,能有這麼多縣城的肥料。”
長毛兔安安靜靜待在籠子中,被拎到了船上。
楊樹灣派出來的社員乾活極為麻利,已經收了兩個菜場的垃圾,一趟趟地挑回船上。
上了船,留守的老成根夫妻也不得歇。他們用麻繩將這些桶捆綁到一起,摞得跟小山似的堆在船頭。實在放不下的部分,被他們當成竹筏子綁起來掛在船後麵。
為了防止行船過程中木桶會飄散,老成根還彆出心裁的在這圈桶外頭又套了兩層漁網。這樣船一開,垃圾桶就跟著走。
因為木桶都配了蓋子,所以三伏天裡頭這麼多垃圾放在船上,居然都沒散發出什麼怪味道。
老人一本正經地強調:“咱們楊樹灣的人出門乾活,就不能叫人埋汰了。”
要是這麼多垃圾臭烘烘的,彆說是戴紅袖章的人會過來找麻煩,旁邊的渡船也不會答應。
小賀看了一個勁兒叫稀奇,十分佩服楊樹灣人的利落勁兒。
陳奶奶摸不清他的身份,但見這個穿著綠軍裝的人是跟何東勝來的,她立刻在鍋裡頭加了兩把米,又蒸了玉米棒子,還張羅著切黃瓜涼拌,竭儘所能的張羅出一頓能待客的飯。
小賀有些不好意思,他身上沒帶糧票,其實吃不了這頓飯。
好在碼頭有穿著白大褂的人推著餐車過來賣芋頭,他趕緊問船上的人借了個搪瓷缸子過去買了一缸,算是作為這頓飯的回禮。
他買完最後一份芋頭,美滋滋地往船的方向走。
都要走下台階的時候,他突然間聽到河流上遊傳來驚呼聲:“救命啊,有人被水猴子拉下去了。”
年輕工人立刻端著一缸子芋頭跑到河邊去看情況,河裡頭的確有個腦袋若隱若現,像是被什麼纏上了一樣。
旁邊有兩個小孩試圖去拽他,卻怎麼也夠不到人。
小賀二話不說,放下缸子,解下皮帶,脫了腳上的解放鞋,就撲通跳下水,拚命朝那人的方向遊去。
餘秋等人在船上也聽到了動靜,陳大爹跟何東勝一前一後點著竹蒿,拖著丁丁掛掛的垃圾桶,往落水人的方向去。
小賀已經抓到了掉進水裡頭小孩的胳膊。然而那孩子年紀不大,驟然受驚之下的力氣卻驚人。
求生的本能促使他緊緊纏著小賀,反而帶著小賀一塊兒往水下沉。
護城河水太肥,裡頭的水草長得十分茂盛,小賀覺得自己的腿也被纏上了。
“快,抓住。”遠遠的,船頭遞了長竹竿過來,小賀本能地想要伸手抓。
結果他手上蹭到了黏膩的水草,明明都已經抓到竹竿了,卻打滑又脫落。
船上沒有救生圈,何東勝遞了幾次竹竿,都沒人帶上小賀,他見勢不妙,趕緊自己也跳進水裡頭去。
老成根立刻推了塊船板下水,讓何東勝趴在床板上遊過去。
這樣就算孩子受驚,隻要抓著床板,也不擔心被直接拽下水去了。
往水裡頭送船槳跟竹蒿,試圖先帶另外兩個孩子上船來。
結果何東勝倒是順利地將溺水者跟小賀拉到了船板上,另一個救人的孩子卻突然間腿抽筋,撲騰著往下沉。
此刻正值正午時分,渡口邊一條渡船都沒有,聽到聲響在岸上眺望的人全都急得驚呼起來。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那孩子身體不受控製地往下沉,眼瞧著河水就要淹沒他黑黑的腦袋。
“抓著!”
情急之下,餘秋割斷了漁網跟麻繩,推了個裝了垃圾的木桶過去。
那孩子是個機靈的,立刻伸手去扒拉木桶。
虧得整個桶直接扣在河裡頭,叫他趴在了桶上,腳纏著了漁網,被陳大爹夫妻連拖帶拽地拖上了船。
他這頭情況倒還好,那邊河東鎮救起的孩子狀況卻不妙。
因為河水流向的問題,何東勝直接推著船板上了岸。
早等在岸邊的人們立刻七手八腳將三人拖了上去。
小賀自己吐了一大口水,連聲咳嗽著癱倒在河岸上。他兩隻眼睛充血,瞪得大大的,鼓著腮幫子喘氣,跟他養的長毛兔似的。
被救起的孩子卻沒有他的好運氣,小孩渾身軟塌塌的,眼睛閉得緊緊,倒在地上,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人們大聲嚷嚷著,張羅要找口鐵鍋倒扣在地上,幫孩子控水。可是情急之下哪裡找得到鐵鍋。
旁邊倒是有人拿著鐵鍋過來,可這是剛從火上拿下來的,真要讓孩子倒扣上去,說不定能把人直接燙熟。
立刻就有人伸手要背起小孩,準備將孩子的倒掛在自己背上控水。旁邊還有人幫忙抓孩子的腿,要讓人倒掛起來。
“鍋鍋鍋,我這兒有鍋。”胡楊滿頭大汗地衝上前,在人群外圍跳著腳喊。
他剛從廢品收購站淘出了一批生鐵鍋,好不容易拖到河邊,就聽到有人嚷嚷著小孩落水了要救命。
聽說有鍋來了,人們立刻給胡楊讓出了一條道,讓他將鍋倒扣在地上,又伸手拖著溺水的小孩準備趴在鍋底控水。
“讓讓,我是醫生,都讓讓。”
船好不容易靠了岸,餘秋跳下船頭,趕緊一路狂奔衝到昏迷的孩子身旁。
她捏著孩子的鼻子連著吹了五口氣,觀察小孩的胸廓起伏情況,又伸手觸摸小孩的頸動脈。
氣道未堵塞,脈搏微弱,根本沒有自主呼吸。
餘秋毫不猶豫地開始胸外按壓。
胡楊在邊上急得大叫:“餘秋,控水,還沒有控水呢。”
當大夫的人壓根沒空搭理他,控個屁水。
控水對於溺水者沒有任何意義,反而很可能致命。
獲救後清醒或者昏迷但有自主呼吸的人,溺水時間短,壓根就不需要控水。控水反而會增加水返流甚至窒息機會。
對於已經心臟停跳的人來說,遲半秒鐘進行心肺複蘇的話就可能再也沒機會從鬼門關收回腳來。控水隻會耽擱複蘇時間,降低患者獲救的機會。
太陽高懸,烈日熱騰騰地曬著餘秋的後背跟後腦勺,她30個胸外按壓過後,何東勝捏著孩子的鼻子,朝他嘴裡頭吹了兩口氣。
兩人再次配合,行動默契多了。
謝天謝地,僅僅持續了一組心肺複蘇,躺在地上的孩子手腳就動彈起來。他身體抽動了一下,空氣中立刻彌漫著股尿騷味,地上也多了灘黃色的液體,顯然是孩子大小便失禁了。
孩子並沒有清醒過來,不過河岸邊出現了輛救護車。渡口管理處的值班阿姨打電話去縣醫院,醫院派了車過來。
餘秋看到男孩被抬上擔架,臉上扣上呼吸麵罩的時候,懸著的心終於落回了胸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