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後餘生(1 / 2)

七零婦產聖手 金麵佛 9988 字 8個月前

堂屋前後門都開著, 竄起的過堂風帶走了室內的悶熱。

鄭大爹、鄭大媽、秀華母親還有嬸娘跟老太以及產婦的丈夫衛紅都圍桌而坐。

飯桌不大, 一條桌腳壞了之後綁上木頭整修過, 四菜一湯擺在上頭倒是穩穩當當。

居中的大海碗裡頭裝著河蚌湯,湯色雪白。旁邊圍著的蔬菜分彆是蒸茄子、燙空心菜、燉馬齒莧乾。

因為曾經前兩年嚴格地割過一次資本主義的尾巴, 縣裡頭要求每家每戶最多留一分自留地, 寧要社會主義的草, 不要資本主義的苗,所以楊樹灣農民飲食當中,野菜也要占一席之地。

跟這些菜蔬比起來,炒泥鰍就像是貴族一樣。大約是為了下飯,泥鰍裡頭還加了不少辣椒一塊兒炒, 看上去紅彤彤的分外誘人。

鄉間飯食葷腥少見,鄭衛紅心疼挺著大肚子的妻子沒營養,每日摸黑去田頭溝河釣黃鱔, 摸河蚌。

在農村, 河魚也是集體財產, 需要生產隊定期張網捕撈, 除了廉價甚至免費上交國家之外, 剩下的部分由生產隊按照各家各戶的人頭進行分配。

不過蝦蟹、泥鰍、黃鱔以及河蚌還有螺螄這些, 似乎不在水產品的征收範圍內, 農民可以自己去捕撈。

這些東西裡頭, 肉多的泥鰍跟黃鱔是搶手貨。畢竟在每人一年隻能分到二斤油的當下,小蝦螺螄也吃不出什麼滋味來。

今天的泥鰍一半燒湯給產婦吃,另一半就加了大粒鹽跟炒了一大盤給大家打牙祭。

鄭大媽端了泥鰍湯給兒媳婦, 轉身又進廚房端出兩碗湯麵條,西紅柿雞蛋打鹵,上麵還點綴著青蒜葉。

明顯鍋底是抹過豬板油的,麵湯上的油花老遠就泛出清香。

老太將麵條碗推給餘秋跟寶珍:“吃吃,你們吃。”

餘秋嚇得差點兒跳起來。

她對七十年代的農村再缺乏具體概念,經過這一天兩夜也清楚這麵條是超級奢侈的硬菜。

看看鄭大爹他們碗裡頭,即使今天做的是重體力活,中午吃乾飯,白米飯當中還混雜著大半的山芋。

他們當然不是為了飲食結構的健康多吃粗糧,而是因為米飯不夠吃,要拿山芋擋肚子。

老太太一個勁兒往餘秋手裡頭塞筷子:“吃吃吃,趕緊吃,麵條坨了就不香了。”

她碗裡頭飯明顯半乾半稀,嘴上說是吃了好消化,實際上是為了省下更多口糧給下田乾活的家人吃。

餘秋趕緊推辭:“謝謝,我不吃麵食。”她煞有介事地強調,“我吃麵條就反酸。”

老太愣了一下,立刻板下臉:“你莫誆我,哪有吃麵條反酸的。”

山芋吃多了燒心倒是真的。不過山芋產量高,山地也能種,能扛肚子。

餘秋直接端起老太的飯碗,急急往嘴裡頭扒飯。她舌頭包著山芋,說話聲音都含混:“我從小就這樣。山芋好,山芋香。”

寶珍有樣學樣,也推開麵條碗:“我不愛吃麵條,我就喜歡吃山芋飯。”

她是新時代的接生員,本來就不該在人家混飯吃。

老太老大不痛快:“你們這兩個娃娃,真是的,一點兒都不活潑。”

她端起桌上的泥鰍,直接往餘秋跟寶珍的碗裡頭倒,“吃吃吃,我就不信泥鰍你們還能吃出好歹來。”

餘秋看鄭大媽已經將一碗西紅柿雞蛋麵端去給剛生完孩子的兒媳婦,這才放下心來,笑道:“吃,我一早就聞到泥鰍香了。”

實話實說,比起乾巴巴的沒油水的蔬菜,顯然是重口味的炒泥鰍更有滋味。

老太太眼睛珠子不錯,硬是盯著她吃完一整條泥鰍才滿意地露出笑容,口中還是埋怨:“你們娃娃就是太客氣。忙了這半天工夫,連口能進肚子的茶飯都不肯吃。”

餘秋笑嘻嘻:“這不是很好嘛。奶奶,我今兒出門急,沒來得及拿錢跟票。回頭我給你送來啊。”

看來隻能先跟田雨借,後麵再想辦法還人家了。

“你講什麼怪話啊。”老太板下臉,“你這麼見外,還交糧票。我家不賣飯的,不收票。”

餘秋尷尬:“我們得按規定辦事。”

“那規定是給吃皇糧的乾部定的。你們哪兒來的錢鈔。你不許拿來,拿來就是不給我老太臉。”

旁邊鄭家人跟著附和,都不許餘秋掏錢拿票。請大夫進門還要大夫倒貼錢,楊樹灣沒這種規矩。

“上哪兒找去?接生娃娃才收兩個雞蛋。活到新社會,我們都是沾了主席的光才有這種好事。”

老太掰起手指數,“往前跑幾十年,我生娃娃的時候,要找產婆得給一隻雞、一塊三尺的紅布、一雙鞋、一鬥麥子還要另外把錢。哎喲喲,飯都吃不上,哪兒用得起產婆哦。”

“用得起也不能用。”鄭大媽送完麵條回來,笑著接話,“老太你忘記啦。我生娃娃的時候,那個收生婆婆的手就伸進去掏,跟挖山芋一樣,痛得我眼睛都翻過去了。”

衛紅聽得心驚肉跳,趕緊阻止自己的母親:“媽,你甭講嚇人的了。”

鄭大媽鼻孔裡頭出氣:“講,我憑什麼不講。就是要你曉得生你我受了多大的罪。”

鄭衛紅下意識地反駁:“媽,你這說的是生大姐二姐吧。你生我的時候不是在地裡頭,一蹲下來就生了。哪兒來的收生婆婆啊。”

屋裡頭人全都笑了起來。

鄭大媽眼睛一橫,伸出手指頭要戳兒子的腦門:“你個兔崽子。”

餘秋樂不可支。

老太仔仔細細地端詳她,連連點頭表示肯定:“你很好,主席派給我們貧下中農的都是好把式。”

秀華都說不痛的,生的時候大夫都是好話,也不喊也不罵。她生完娃娃就不痛了,剛才她還自己坐起來喝湯吃麵條。

乖乖,這可是生娃娃。她又不是沒生過,哪回女人生完娃娃不是攤在床上動都動不了。

主席是人民的大救星,派了小救星下來讓貧下中農也過好日子呢。

餘秋笑道:“那也是你們照應的好。秀華嫂嫂心情好,身體好,生的快。後麵坐月子好好養養,以後身體不吃虧。”

其實按照現代觀點,產婦應當儘早下床活動。這樣可以有利於身體恢複,減少靜脈血栓等產後並發症的發生概率。

但這種模式明顯不適用於現在的楊樹灣。

秀華都要生孩子了,還得下田挑擔子。要是生完立刻爬起來,她搞不好連月子都不出就要到田裡頭乾活。

餘秋以前在醫院的時候曾經跟產房的老師討論過傳統的坐月子模式。

她們一致認為之所以那樣做,不是因為當時的醫者愚昧,而是為了保護女性。

無論中外,主婦都是一個家庭中最辛勞的人,她們從早到晚,家裡家外忙碌不休。

生完孩子原本就虛弱的她們,需要一個好好休養的機會。

不讓她們下床,是因為當時的醫者清楚,她們下床就要乾活。

不讓開門開窗,是為了防止她們看到家裡一團糟,忍不住要起身忙碌。

不讓洗頭洗澡,其實是為了避免她們自己起來洗尿布。

收生婆婆是出於憐憫與保護產婦的需要,才要求產婦臥床休息。

秀華的母親趕緊接腔:“當初我就是看我老嬸嬸家裡頭都是實在人,才把姑娘送進門的。果然沒錯,我這個當媽的眼睛不瞎,給姑娘找的是好婆家。”

老太太也笑:“那是秀華好,打著燈籠沒處找的好媳婦。”

餘秋吃過午飯,再次給秀華做了檢查一切正常,這才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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