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主任姿態瀟灑又愜意。在楊樹灣蹭了頓晚飯之後, 他就邁著輕盈的步伐腆著挺起的肚子, 雙手背在身後,又去夜校訓了頓話。
他不僅將倒黴的考生們罵的狗血淋頭, 還要求每個人都上交自己的工分簿子, 他要仔細檢查,看他們是不是在勞動生產的時候也這個德性, 壓根就沒有好好地搞格命。
一幫子回鄉知青與下放知青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小心翼翼的上交了自己的工分本。
廖主任仔仔細細, 每個都檢查了一遍。
實在是雞蛋裡頭挑不出骨頭來了, 他才鼻孔裡頭噴氣,要他們將工分本子收好了, 以後他還會檢查的。
廖主任沒有找到理由再罵人, 走的時候很是不痛快的樣子,跳上船的時候,還重重的哼了一口氣。
對,他就這麼走了, 揮一揮衣袖, 不帶走一片雲彩。他老婆跟他家小姑娘就這樣被他留在了楊樹灣。
餘秋抱著軟乎乎的小姑娘,替小奶娃罵這個不要臉的爹,造孽哦, 居然有如此不靠譜的家夥。
胡奶奶倒是樂嗬嗬的, 很高興又做了回乾娘。她還特地給小姑娘做了小襪子跟小鞋子,就等著小家夥長大點兒上腳穿。
二丫更是高興得不得了,一個勁兒要抱妹妹回家, 跟弟弟一塊兒玩。
胡奶奶哭笑不得:“乾嘛要跟弟弟玩?”
二丫美滋滋地抬起頭,小臉笑成了太陽花,語氣可驕傲了:“跟弟弟玩,長大了給弟弟做媳婦。乾爸說舅媽生的小妹妹不能做媳婦。”
餘秋大吃一驚,感覺廖主任這回是要栽了。認了乾閨女,得送出去親姑娘啊。
胡奶奶跟陳招娣都笑得合不攏嘴,陳招娣更是揉她的小腦袋:“你這隨了你乾爸吧,什麼好的都要往家裡頭收羅。”
餘秋還想替陳招娣抱不平呢。
陳招娣直接嫌棄地揮揮手:“他離我遠點兒還好,每天晚上呼打成雷,搞得我都沒覺睡。”
餘秋更加唾棄起不要臉的廖主任,晚上難道他不應該起來給姑娘喂奶嗎?居然還有臉睡。
陳招娣手擺得更厲害了,嫌棄得簡直沒邊兒:“他醒過來再睡,呼嚕打的更厲害。還不如直接睡呢。現在人不在,我還好鬆快鬆快。我姑娘一晚上喂四次奶就行。他一晚上就沒我歇的時候。”
得,人家老婆都沒意見,她這個外人還說什麼呢?
餘秋隻得摸摸鼻子,隨它去了。
哎喲喲,廖主任的形象雖然不咋樣,可是他家的小姑娘卻是軟乎乎的小包子呀。
她立刻心花怒放地過去抱寶寶了。她可要趁著廖主任不在,好好跟小姑娘膩歪膩歪。
胡奶奶見狀笑得厲害:“我們小秋就是喜歡娃娃。來,跟奶奶說說,以後打算生幾個娃娃?”
餘秋趕緊要抱著孩子逃跑,天呐,怎麼又來了?
何東勝剛好進門,瞧見她的樣子就笑:“這又是你從哪兒拐來的小家夥呀。”
說著他還想伸手抱一抱。這小東西眼睛可真亮。
餘秋立刻嫌棄地扭過身體:“趕緊洗手洗澡去,我們香噴噴的小姑娘怎麼能隨便抱。”
何東勝笑著收回了手,知道他的娃娃癖又犯了,看到小娃娃就堅決不肯鬆手。
陳招娣倒是關心了他一句:“養鴿子的事情你張羅的怎麼樣了?”
“差不多了。”何東勝自己倒水喝,咕嚕嚕咽下兩口水之後,才細細地說,“等到山上鴿舍挖好了就能開始動手了。”
他這段時間一直在外頭跑這個事情,人瘦的厲害,身上也曬得脫了兩層皮,笑的時候那口牙齒更白了。
陳招娣點點頭:“那你好好乾,爭取再弄出個副業來。”
說話的時候小姑娘開始哼哼唧唧,陳招娣趕緊伸手,招呼餘秋:“給我吧,隨她爹,到點兒就要吃,少了她一頓能鬨格命。”
“能吃能睡是好事,早晚抱著她曬曬太陽。”餘秋將小姑娘遞了過去。
何東勝立刻側開身子回避,隻嘴裡頭問:“廖主任呢?我找他去彙報下工作。”
這鴿子養出來了,還得請廖主任幫忙找找門路,用小秋的話來講就叫打廣告。早點兒把銷路打岔了,省得後麵手忙腳亂,不知道要怎麼辦。
“走了。”餘秋鼻孔裡頭出氣,“直接把妞妞兒跟妞妞兒的媽就放這兒了。”
何東勝奇怪:“怎麼了他這是?他居然不管他家姑娘啦。”
陳招娣笑著回答:“我們娘倆兒嫌他呢。”
何東勝笑了笑,直搖頭:“這事兒可真是稀奇了。”
說話的時候,村裡頭的廣播響了起來,傳來宣讀十大報告的聲音。
吃飽了飯在外頭溜達的病人抬起頭來頗為疑惑:“我怎麼覺得會才剛開始開,這麼快就結束啦?”
旁邊的病友點頭:“沒錯,24號開始開的,今天29號吧,那就是昨天開完了。這回倒是挺迅速的呀。”
幾個人議論起來,是挺快的,而且這個報告時間也挺短,從頭聽到尾也就一個小時而已。
其中年紀最大的老頭子立刻指責自己的同伴們:“哎喲,你們也不想想主席多大的年紀了。一個小時夠了夠了,你們自己讀一個小時試試。”
“不是主席發言的,是總理跟副主席。”年紀最輕的那個病人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像是感慨萬千的模樣,“哎呀,未來是年輕人的,這個副主席還不到40歲呢。嘿嘿,說不定就是他接班人呢。”
年紀比他大一些的病人立刻皺眉頭批評他:“你怎麼能這樣說話?這可是主席選定的人。”
那病人趕緊捂嘴,再也不敢多說一句。
旁邊的老頭子倒是疑惑:“主席怎麼不發話?他不發話,要我們怎麼做事呢?”
“肯定是被氣的,叫林飆那家夥給氣壞了,所以主席都不稀罕說話了。”年紀居中的病人十分篤定的模樣,“這麼多人呢,全都跟著林飆一塊兒哄騙他老人家,多傷主席的心啊。”
餘秋心中卻咯噔了一下,這麼重要的場合,作為國家主席卻沒有發言,其實隻能說明一件事,他的身體吃不消了。
十大隻開了這幾天時間,恐怕也在提示這一點,主持會議的人承受不了太長時間的會議。
餘秋知道這位領導人年事已高,身體已經很不好了。
曆史書上有張照片是中美會談時,兩國元首握手的照片。從照片上就能夠看出來,主席已經頗為憔悴,身體狀況堪憂。
後來美方相關人員撰寫回憶錄,就說從他當時的表現來判斷,應該是中風後遺症。
餘秋對這位主席的身體狀況知之甚少,印象當中他應該不是因為癌症之類的疾病去世的。
“有報紙嗎?這幾天的報紙。”餘秋轉頭看何東勝。
一股不安的感覺在她心頭湧動,她對十大了解不多。作為一名文科生,她正兒八經學曆史,其實隻有高一那一年的時間。
至於初中時代,在她家鄉,曆史根本就不是中考的科目。一般曆史課不是對語文老師占領就是政治老師的天下。
何東勝手上也沒有報紙,村裡頭壓根就沒有訂報的習慣。
他們還是從大隊部翻出了昨天的報紙。果然,整個十大期間,主席都沒有發言。
報紙上登了大會報告,上麵幾乎一半內容都在批判林飆,剩下的文章也乏善可陳,缺乏讓人眼前一亮的地方。
看來這短短的幾天會議並沒有取得什麼太大的突破,甚至給人的感覺是時間到了,必須得開會了,那就趕緊開吧。
餘秋的目光在人員名單上搜尋,她點了幾個名字,輕輕地歎了口氣,看樣子又到了鬥爭劇烈的時候啊。
領導人的身體不好了,那麼為了一個國家的穩定考慮,肯定得提到接班人問題。
九大定下的接班人是林飆,可惜他現在已經成了孤魂野鬼,墜亡於國外。
按照現在的順序來排,果然是那位還不到40歲的副主席是接班人啊。
新官上任三把火,估計這火要燒得旺盛了。
即使他不動,下麵的人也會動,在察言觀色這方麵,我們有著優良的傳統。等到領導發話了你才懂,這樣的人絕對不會有任何前途。
要想領導之所想急領導之所急,做領導想做卻又不好動手做的事。
餘秋看著十大報告旁邊的兩個路線鬥爭問題專題社論,忍不住歎了口氣。
算了,她管不了這些事,還是踏踏實實地先做自己的工作吧。
何東勝奇怪:“怎麼了?小秋有什麼問題嗎?”
“要變天了。”餘秋看著窗戶外頭,風聲呼呼作響,卷地而來,晃得大樹都跟站不穩了一樣。
何東勝點點頭:“現在晚上氣溫下降的厲害,你多穿點兒衣服,彆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