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東勝瞧著整個人興奮的不成樣子的女友,沉默不語。
一大堆大姑娘小姑娘排成一條長龍,個個眼睛閃閃發光,大晚上的瞅著跟狼一樣。
林斌還在旁邊各種名為唉聲歎氣,實則幸災樂禍:“都說了要大度瞧瞧,總理跟這麼多姑娘們跳舞呢,大姐就從來不吃醋。這說明什麼呀,說明偉大的男人背後都有偉大的女人。”
他拍拍何東勝的肩膀,認真地鼓勵自己的朋友,“反過來也一樣。男女平等,婦女也頂半邊天。”
何東勝轉過腦袋,懶得看他那張生怕人家不知道他在看戲的臉。
可饒是何隊長如此哀怨,餘秋也沒有分過來給她一眼。
男神啊,男神當前,餘秋哪裡還顧得上其他。她激動得整個人都要打哆嗦了。她一直在點前麵的人頭,害怕輪到自己的時候舞會已經結束了。她隻恨自己反應太慢,一心期待前頭的姑娘們能夠扛不住放棄等待。
然而,大概大家都是這麼想的。隊伍完全沒有縮短的意思,還越來越長。
不停地有人加入進來,裡頭甚至還擠著幾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年輕小夥子,充分體現了隊伍的豐富多彩。
旁邊人笑著推他們出去。他們還一本正經地強調,又沒規定交誼舞不能兩個男的一起跳。總理都好久沒出來跳舞了。
餘秋在旁邊聽的囧囧有神,心道,可以,完全可以,說不定還能現場組cp呢。
做夢,這可是她男神,誰要跟她男神組cp,除了官配隻能咬手絹之外,其他人她一律斬立決。
舞曲開始,舞池裡頭的人翩翩起舞。總理的舞伴承受了所有人羨慕嫉妒恨的目光。那位年輕的姑娘臉通紅,整個人都暈乎乎的。
餘秋也沒辦法克製內心的酸水,天啦,她的男神。
旁邊有人喊她的時候,她都沒心思搭理,不跳,誰跟她跳舞她都不要跳,她現在要全身心地等待著男神的降臨。
陳團長看她暈暈乎乎的樣子,不得不開口喊了第二遍,然後無奈地衝旁邊的女同誌笑:“看看,我們的總理一出現,女同誌眼睛就完全看不到我們啦。”
三十多歲的漂亮女同誌矜持地點點頭,表現出自己對年輕人的寬容:“小姑娘嘛,都這樣。”
旁邊人笑著招呼她:“謝書記,您不要跳舞嗎?”
剩下的人哄笑:“謝書記要跳舞的話,哪裡需要排隊呀?”
年輕的女書記搖搖頭,示意自己有工作要談。
陳團長趕緊又拍了下餘秋的肩膀,暈暈乎乎的小秋大夫這才茫然地轉過頭。
她原本還以為是男友不滿了,想著要怎樣好好安撫一下何隊長,不想居然是陳團長。
她趕緊收斂心神,奇怪地問:“有什麼事嗎?”
陳團長立刻給兩人做介紹:“這位是謝書記。”
謝書記立刻擺手:“不要叫我書記,叫我謝同誌就好。我永遠是人民的同誌。”
餘秋懵懵懂懂地伸手,壓根一點兒激動的反應都沒有。她不認識這位書記,也不曉得對方的官究竟有多大。在國內,各類書記實在太多了,他們楊樹灣的大隊書記也是書記呀。
陳團長不得不又開口強調:“謝同誌是中央委員。謝同誌一直都很關心年輕同誌的成長,代表了團中央。”
謝同誌手掌一翻,往上一豎,示意陳團長不要再說話。
她同餘秋握手,表達了自己對餘秋的關切與肯定:“你在日本開的刀跟在日內瓦發的言我都看了,整體表現還是很不錯的。很好地表明了我們的立場跟我們社會主義發展中國家的政治站位。”
她點點頭,頗為讚賞的語氣,“你也算先進知青的典型了。你的案例對於教育格命是個很大的支持。實踐出真知,就算出身不好的人在廣袤的農村多鍛煉幾年,也能夠脫胎換骨,比上大學強多了。教育格命就是要這麼搞,要好好搞才有出路,不然的話會越學越死。你當初拒絕上清華北大是對的,你比他們強多了。你小小年紀就能看清楚教育格命的形勢,不當大學迷,很好,很不錯。”
餘秋直覺不妙,她搞不清楚這位謝同誌的來曆,但是這個帽子她可不能戴。什麼時候輪到她看不起清華北大了?說實在的,去年的麵試也是她的人生巔峰啊。
“您誤會了,我不上清華北大是因為我誌在學醫。我不是……”
餘秋沒能說完,就直接叫這位謝同誌打斷了後麵的話。
她臉上的笑容帶有一種舞台色彩的誇張,讓餘秋有種碰到單位工會主席的感覺,言辭懇切的不得了:“我知道,你就是想好好學醫,好為貧下中農服務。沒錯,農村就是最廣袤的學堂。你們搞農民夜校就很值得提倡,這才是教育的新形勢,活學活用。死氣沉沉的大學就是需要這股清風,才能吹掉裡頭的陳腐不堪的氣味。
我看你們這幾位赤腳醫生的典型都很不錯,應該在全國進行宣講,讓這群大學迷們好好瞧瞧新時代的青年究竟要成長成什麼模樣。明天吧,明天你在清華北大巡回演講。”
餘秋一驚,本能地想要拒絕。她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給學生做演講的。真要她演講,她唯一想說的話就是珍惜在學校的時光,好好學習。不要書到用時方恨少,將來畢業之後再懊悔荒廢了青春光陰。
一支舞曲結束了,人潮散開,舞池中的人紛紛朝邊上湧。謝同誌也被人潮推的不得不往後退,沒能說完剩下的話。
餘秋看著她還在張開的嘴巴,隻覺得那是巨大的黑洞,立刻就想逃跑。
她原本以為都開始恢複高考了,雖然還有一堆加分選拔,但上學無用論也應該破產了。沒想到這位謝書記,代表著團中央的謝書記居然還在兜售那一套理論。
既然上學無用,那就直接關了大學好了,乾嘛還搞什麼大學?聽這位書記的口氣,安排她去清華北大演講,也就是張張嘴巴的事。看樣子清華北大也在她的管轄範圍內。這麼看不上,不如直接關門拉倒。做人不能當且立,用著人家還嫌好怠拐的。
人潮散去,謝書記又要招呼餘秋。顯然她對新選出來的先進代表很感興趣,很願意表示自己對典型知青的關心。
餘秋下意識地想要逃之夭夭。
旁邊伸出了一條胳膊,胳膊的主人何東勝機械地學著旁人說話:“同誌,你能跟我跳支舞嗎?”
餘秋毫不猶豫地搭上了他的腰,笑容燦爛:“當然可以,我英俊的何隊長。”
原本還撐得像模像樣的何東勝立刻臉紅了。幸虧新的一輪舞曲響起,餘秋帶著他卷進了舞池當中。
一進場,何隊長就方寸大亂,他壓根不知道該怎麼跳舞,隻能架著兩條胳膊,跟個木偶人一樣機械地晃來晃去,那彆扭的模樣簡直如同在演滑稽戲。
他的額頭上沁出了汗,整個身體繃得緊緊,兩條腿都不知道該怎麼邁,人隻會在舞池裡轉圈圈。他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肯定可笑極了,說不定旁邊就有人在看笑話。
然而餘秋卻沒有笑他也沒有糾正他,就這麼抱著他的腰,陪著他一塊兒慢慢地在舞池中旋轉。
什麼慢三快四,她都不在乎。因為對她來說,跳舞的本質除了交誼之外,就是與自己喜歡的人慢慢地共享一曲舞的時光。
女友如此配合,總算讓何東勝慢慢鎮定下來。就連膽大妄為一塊兒跳舞的林斌跟小鄭受到他們的鼓勵,也昂頭挺胸起來了。
怕什麼?誰說男同誌不能一塊兒跳舞。據說那些男生多的大學,壓根就輪不到跟女同學跳舞的機會,難道就隻能乾看全場嗎。
舞池中被關注的焦點又轉移了,何東勝也有心思表達自己隱隱約約的小吃醋了:“真抱歉啊,我看總理太忙了,一時半會估計顧不上你,所以我就冒冒然先請你跳舞了。”
這麼好的英雄救美的機會,被他先搶了,他很抱歉呢。
餘秋摟緊了他的腰,人貼在他的胸口上,笑著問他:“男朋友是乾什麼用的?你不幫我解圍,誰幫我解圍?”
何東勝皺眉頭,壓低聲音問:“怎麼回事呀?我看她一直抓著你說話。”
“找典型呢。”餘秋歎氣,“今年又開始高考了,去年的白卷英雄現在也沒什麼人提,他們的教育格命估計要破產了,現在又要抓人做文章。”
像她這樣去年考了個省狀元,今年壓根沒有參加高考的赤腳醫生,偏生還是個老右呱教授家的姑娘,實在太具有典型價值了。她要是樹立典型人物都會朝自己下手。
餘秋可不願意當第二個白卷英雄。她不知道這個新高考政策是不是在讓白卷英雄落寞的同時,也免除了他今後十幾年的牢獄之災。
她不想成為曆史事件的代替品,莫名其妙去坐了十幾年的牢。
何東勝安慰她:“那咱們不搭理就是了。咱們多做事,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