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副書記等人已經早早等候在岸旁,簡直望眼欲穿。其實按照老人本來的意思,他並不想如此大張旗鼓。然而人家說七十隨心所欲,他過了八十,也不可能真正實現。
大隊的人馬浩浩蕩蕩簇擁著他下船,前麵又是大部隊迎接,還有穿著鮮豔衣服的小孩子在前麵列成了兩條長隊,他隻能一邊下船一邊揮手。
旁邊的歡呼聲不斷,老人慢慢地朝前頭走。瞧見村子裡頭的新樓房時,他還側頭問了聲何東勝:“這是今年新蓋的吧?我記得去年還沒有。”
瞧見何東勝點頭的時候,他又笑了起來,“我是問錯人嘍,你差不多也有一年功夫沒回家了吧?快回去,你母親一定很想你。我年輕的時候離家,我母親都是焦急的很,生怕我在外頭不好。”
何母人也擠在迎接隊伍的外圍。其實他們都搞不清楚主席到底會什麼時候來,更加不可能知道,何東勝會不會隨行。隻不過做母親的人就算有一線希望,也是要等著,哪怕隻看兒子一眼也好。
這會兒老人發了話,何東勝趕緊過去見母親。何母看著兒子,一會兒說高了,一會兒說瘦了,一會兒說黑了,一會兒又說結實了。
她有數不清的話想要跟兒子講,卻又害怕耽誤了孩子的正事。話沒說兩句就趕緊推著人回去,不要誤了主席的大事。
老人同胡楊以及村裡頭的代表都握了手,瞧見何東勝回頭,他還笑著打趣了一句年輕人:“怎麼樣最記掛底的還是你母親吧。你看你女朋友就沒有在這兒等你。”
何東勝卻是會維護人的:“小秋肯定在忙呢,她忙起來是不分日子的,人在醫院過年都不稀罕。”
廖副書記離得近,一雙招風耳尤其靈敏。
此刻一聽老人家提到餘秋,他立刻機靈地建議:“我們這兒有對金娃娃呢,龍鳳胎,國慶節時生的,長得可好了。”
說著,他就眼巴巴地瞅著老人家,隻差眨巴兩下眼睛,再晃兩下尾巴。
老人近來的脾氣的確極為溫和,而且相當善解人意,他都沒讓廖副書記絞儘腦汁想辦法開口邀請,而是直接點頭表達了興趣:“那倒是挺好的,是個喜慶的事。生完孩子人沒走嗎?還留在楊樹灣?”
廖副書記滿臉笑:“剛好孩子回來打預防針呢。今兒正好滿月,剛好也帶回來叫小秋大夫他們瞧瞧。”
其實哪裡走得了。
從這兩個娃娃生下來以後,各地前來參觀的醫生就絡繹不絕。還有電影製片廠的人哦,從頭拍到尾,連小娃娃拉粑粑都不放過,根本舍不得讓他們走。
最後還是小秋大夫跟林教授覺得這樣不行,不能打擾孩子的正常生活。大家夥兒才決定等到兩個小娃過了滿月,就正式讓他們出院。
反正現在又有兩例試管嬰兒,京中的兩例也移植成功了。大概是管嬰兒出生的多了,孩子受到的關注就會小很多。
老人表示對龍鳳胎感興趣,眾人就趕緊簇擁著他往前頭走。旁邊負責安保的同誌情緒高度緊張,一直小心翼翼地提防著周圍。
雖然他們事先已經做了安排,但是隻要出來都可能存在危險。
老人卻啞然失笑,轉頭低聲念叨:“我都不怕帝國主義,我為什麼要怕人民呢?我要是怕人民就代表我做錯了事,我心虛,人民群眾要是站在我的對立麵,那隻能說明我錯了。他們要打倒我,也是應該的。”
周圍陪同的工作人員都吃驚不小,一時間甚至不知道該如何接老人的話。
何東勝離得近,也聽清楚了,同樣是心驚膽跳。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是他隱隱約約能感覺到老人身上的愁苦與煩悶。即使剛才他還在船上跟眾人談笑風生,即使他現在正行走於湖光山色間,而這種煩悶始終沒有消失。
老人卻像是絲毫沒察覺到自己丟了炸.彈,他神態自若地走進了新蓋好的婦幼保健院。
醫院裡頭的醫生護士們從一大清早就忙碌到現在,壓根不曉得領導人什麼時候到的。此刻見到老人,還有人根本反應不過來。
一直到瞧見廖副書記那幫領導都簇擁著老人時,才有機靈的姑娘小夥子反應過來,頓時眼睛瞪得老大。
老人悄悄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大家不要喧嘩出聲,打擾了裡頭的精神病人。
其實不做這個手勢也沒關係,因為眾人興奮過度,幾乎都是當場癱倒在地,彆說尖叫了,壓根連喉嚨都不會動。
還有人相互抱著直接哭出了聲。
去年見過老人家的社員以及在楊樹灣上學的赤腳醫生們反應要比新同伴鎮定一些,但也都是哆嗦著,連路都不會走了。
廖副書記趕緊在前頭開道,將這群變成呆頭鵝的姑娘小夥子集體推到旁邊。
哎喲,一個個平常瞧著挺機靈的,怎麼關鍵時候全都靠不住啊。那個餘教授,又不是沒見過老人家,怎麼這會兒也是渾身抖得跟篩糠一樣。
廖副書記簡直痛心疾首了,感覺這群人真是不像話。再不濟也得跟他一樣,雖然暈暈乎乎跟踩著棉花似的,走路也同手同腳,但好歹他現在自己兩條腿還能往前頭走啊。
廖副書記看到裡頭沒有人出來迎接,立刻要扯著嗓子招呼餘秋。這姑娘,這會兒忙什麼呢?難不成有搶救?
餘秋倒是沒有搶救病人,她正給學生示範如何做B超。沒辦法,B超機都是他們新做出來沒多久的,除了她自己親自上陣,誰能當楊樹灣婦幼保健院影像科的指導老師?
餘秋一邊做B超,一邊跟大肚子家裡人說無痛分娩的事:“她現在就是見紅,肚子基本上還不痛。一會兒呢,可以在我們的電影放映室看無痛分娩的宣傳片。這個是我們開展的新技術,目的是儘可能減少媽媽生孩子時的痛苦。”
大肚子的婆婆遲疑:“那個我聽講過,要給人打麻藥的。這打了麻藥以後,娃娃是不是會不好啊?”
餘秋笑了起來:“凡事都是有利有弊的。不過打了麻藥緩解你兒媳婦的疼痛,完了以後大人受罪少,孩子其實也相對更安全。我這麼說吧,我們平常要是肚子痛或者哪裡痛得厲害是不是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為了保證我們自己不憋得難受,我們會增加呼吸量。
這種急促呼吸會導致呼吸性堿中毒,而且疼痛會導致高濃度的兒茶酚胺。這些對寶寶都不好,因為會讓肚子裡頭的寶寶得到的氧氣變少。孩子在肚子裡頭又沒辦法從外頭獲得空氣,隻能依靠大人。大人都喘不過氣來了,肚裡頭的娃娃更加就沒辦法得到保證。
當然,這個方法也不是說隻有好處沒有壞處。打了麻藥出現低血壓還有血管痙攣導致寶寶缺氧從而不得不開刀的可能性都有。但是凡事隻能權衡利弊,如果綜合考慮益處大弊端小,那我們就可以試試這個辦法。”
簾子外頭傳出了不以為意的聲音:“哎呀,不是說婦女也頂半邊天嗎?怎麼現在的女同誌變得這麼嬌氣?生娃娃而已,哪個生娃娃不痛的勒?不痛還怎麼生娃娃?”
餘秋保持微笑,壓根懶得掀簾子看外頭的人。
這種理論常見的很,包括在醫務人員當中都不少見。她穿越之前所在的省人醫是國內比較早開始正規推廣無痛分娩的醫院。
當初那位麻醉科主任因為跟婦產科大主任兼副院長關係不好,加上麻醉科的確人手緊張,所以拒絕配合開展無痛分娩。
當時他給出的理論就是生孩子不是做手術,痛是理所當然的。多少年都痛過來了,也沒什麼大不了啊。
一位麻醉科老主任都能說出這樣的話,可想國內整個社會對於無痛分娩的誤解有多大?
後來婦產科的大主任相當牛掰,她自己招了麻醉醫生,就專供產房使用,24小時駐紮,壓根就不歸麻醉科管,連科室獎金都是直接走產房的賬。結果沒兩年功夫,產房的麻醉醫生成了全院收入最高的麻醉醫生。
餘秋揚高了聲音:“這話奇怪了。女同誌的是來生娃娃的還是來痛的?誰規定了隻有痛才能生孩子?你這個想法就很自私。不要說以前怎麼樣,以前人開刀的時候根本就沒麻藥。怎麼開?將人手腳綁起來,然後周圍幾個人死死地按住,然後拿著刀子就在你肚子上割。我問你疼不疼?開完的刀,活活痛死的都有。
現在有了麻藥,可以打麻醉開刀,你看哪個還硬生生地挨著?同樣的,生孩子能夠不那麼痛,為什麼非要再痛呢?”
外頭的聲音有點兒悻悻:“痛了才曉得當媽的滋味呀。不然不是稀裡糊塗當了媽。”
餘秋冷笑:“您這話可說錯了。我倒是覺得應該在孩子的爸爸肚子上劃一刀。當媽的懷胎10月,怎麼不知道自己要當媽啊?反而是孩子的爸爸稀裡糊塗的,從頭到尾都沒感受到懷孕有多折磨人。為了讓他們體會要當爸爸的責任感,很需要好好折磨他們一下。偉大的領袖教育我們,男女平等,婦女頂半邊天,男同胞自然也得把剩下的半邊天給撐起來呀。”
她給大肚子做完了B超,幫人穿好衣服,直接拉開簾子,朝著外頭的人笑,“您說我說的有沒有道理呀?”
B超室的門開著,原本在外間等待的家屬正蜷縮在邊上。門口矗立著一隊人馬,走在最前頭的老人衝她微微點頭:“說的很有道理。”
餘秋的腦子“嗡”了一下,眼睛珠子都要瞪出眼眶之外。
她心中一陣哀嚎,完蛋了,這算不算編造領袖語錄叫抓了個現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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