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秋覺得幗家真是大手筆, 他們像是未卜先知, 一開始就猜測到了苔彎這邊心存疑慮。
為了能夠讓老槳放心大膽的用藥,幗家索性派重量級人物出場, 王老先生親自護送藥過來。
如此態度, 苔彎方麵就是有人想攪局,也隻能乖乖閉上嘴巴了。
中公的2號人物, 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坐飛機出訪的2號人物, 居然為了這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親自露麵, 他們還有什麼好講的?
真要為了毒死老槳的話,也不用下這樣的血本。老槳有個三長兩短的話,他們不會直接扣押了人家的2號啊。
老槳公也露麵了。
他坐在輪椅上, 由槳夫人推到了病房門口, 親自迎接王老先生。
王老先生立刻快步向前,直接蹲在輪椅旁,伸手與他相握, 口中喊了一聲:“校長。”
這一聲,讓他自己也動了容,他握著老槳公的手久久沒有再說話。
這一聲穿越了半個世紀, 將他們帶到了當初同校共事的時代。
那個時候,他是校長,他是政治部主任,他們曾經並肩共戰北伐,他們還在一張桌子上吃早餐。甚至王老先生現在每天早上吃麵包牛奶,也是那個時代留下來的習慣, 因為他要陪著老槳一塊兒吃飯,仍然得順應對方的飲食習慣。
王老夫人悄無聲息地從後麵走出來,主動朝槳夫人點頭致意:“辛苦你了,夫人。”
她與她也是舊相識。當年抗日戰爭時期,她們齊心協力建立兒童保育會,竭儘所能保護戰火中顛沛流離的幗瑉兒童。兩人超越黨派的友誼,從此締結。
人有黨派之分,有追求信仰之彆,但人類的感情卻是始終共通的。她跨越了幗籍、宗教、年齡、階層乃至政治信仰,單純的隻為欣賞這個人。
餘秋看著這兩對夫妻的世紀會麵,一時間感慨萬千。他們的交往隨著曆史變化滄桑而起起伏伏,他們的人生際遇也隨著曆史變化而大起大落。
他們的互動,摻雜著太多複雜的背景,每一個舉動似乎都蘊含著無限深意。
可這瞬間餘秋寧可相信他們就是久彆重逢的老朋友,老友生病了,那一對老夫妻跋山涉水千裡迢迢來看望老朋友,他們還想方設法帶來了老朋友需要的藥。
槳夫人像是注意到了餘秋的目光,老人還抬起手來朝她的方向招了招,然後點頭示意她過去。
餘秋惴惴不安,小心翼翼走到大佬們身旁。待到她靠近,她的頭皮感受到了掌心的溫熱。
槳夫人伸手摸了摸餘秋的頭,認真地同王老夫人強調:“她是位兢兢業業的好同誌,做事勤勉踏實。她說絕對不能辜負了組織的托付,她一定要完成組織給他的任務。”
說這些話,對槳夫人來講有點兒艱難。因為這並不是她擅長的語言模式。
然而,她以一種近乎於笨拙的方式在為餘秋背書,強調餘秋的紅色屬性。
餘秋驀地鼻子發酸。曆史上對這位貴夫人的評價多著重於強調她驕奢淫逸,她目中無人,她飛揚跋扈,她貪婪無度。
可餘秋感覺她更像一位溫和而艱難的長者,她願意幫助人,哪怕是像餘秋這樣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餘秋想到了自己以前看過的央視主持人朱迅的自傳,上麵提到了朱迅少年時期曾經在日本留學還加入當地電視台工作,取得了相當不錯的成績。
等朱迅決定結束在日本的一切回幗的時候,她的電視台同事特地在最後一期節目當中小心翼翼地反複強調她有多愛幗,她出幗留學工作是為了鍛煉自己,好更好的建設她的祖幗。
因為他們擔心這段異幗他鄉求學工作的經曆,會變成朱迅的黑曆史,讓她回幗之後遭受磋磨,被訓斥是漢奸。
人的善意就流淌在點點滴滴當中,也許方式沒有那麼高明,可是那顆心卻是柔軟而熨帖的。
槳夫人像是害怕他們不相信一樣,還特地強調:“她就是人在這兒,手上也還寫著給赤腳醫生的培訓教材。”
餘秋有點兒窘迫,她這可真是一心二用呢。但實在沒法子,她向來是閒不住的人,這兒有整個醫療組,真正需要她派上用場的時候,基本上沒有。
老槳的身體狀況已經逐步穩定下來,她每天除了看看檢查的數據以及返回的化驗單,真的沒有其他什麼事了。
她總不能浪費大好光陰吧,於是他又開始了自己的寫書,或者說是默書生涯。
王老夫人也摸著餘秋的腦袋,柔聲道:“你辛苦了,你是很好的大夫,你做的很好。”
說著她又跟槳夫人介紹,“外子的手術就是她做的,你看現在外子是不是恢複的很不錯?當時我們都害怕手術沒辦法開完呢。”
槳夫人微笑:“你家先生到底年輕。”
她朝餘秋點點頭,“你好好休息吧,這些天你累壞了。”
二小姐過來,帶著餘秋下樓去,臉上還浮著笑:“走,正好他們送了巧克力過來。你嘗嘗是新口味。”
餘秋囧囧有神,她對吃巧克力當真沒什麼興趣呀。她實在很願意留在距離男神哪怕是近點兒的地方,就算想到跟他呼吸著同一片空氣,她都能幸福地暈過去。
可惜的是樓上成了一方靜謐私密的天地,不對外開放。
餘秋不知道他們會談什麼,也許是敘舊,也許是幗家大事。那是她夠不到的地方。
她下樓痛痛快快吃了一頓夜宵,是魚翅。這麼高檔的享受,實在難得。
據說這是老槳公唯一喜歡的奢侈品,其他時候,他的飲食也相當樸實。
不知道是不是魚翅的神奇功效,餘秋以為今晚自己會徹夜難眠,實際上她的頭沾上了枕頭,就直接睡的人事不知。
等到第二天早上天光大亮的時候,她才醒過來,真正實現了睡覺睡到自然醒。
她刷牙洗臉,人往餐廳去,居然撞見槳夫人跟王老夫人正在餐桌上吃飯。他們麵前擺放著的是麵包,還有一碟子蔬菜沙拉,王老太太喝的是牛奶,槳夫人麵前放著的是咖啡。
見到餘秋,槳夫人居然主動打招呼,詢問她的意見:“你要不要也來一份?”
餘秋堅定地拒絕了她的好意,中幗胃熱愛中式早餐。一大早讓她吃冷冰冰的東西,她會一整天心情都好不起來的。
餘秋喝米粥,配上煎蛋跟涼拌的西芹,吃的津津有味。
她乾掉了半碗粥之後,才驚訝地發現王老先生沒有下來吃早飯。
難不成他與老槳還徹夜長談,這會兒才歇下?那可不行,就老槳現在的身體狀況,實在需要靜養,完全不能再逞強了。
王老太太看她眼睛一個勁兒往樓上瞥,笑著替她答疑解惑:“他們在樓上吃。”
餘秋嘴裡頭的米粥差點兒沒活活嗆死她自己。
媽呀,連吃飯都是兩個人在一起單獨吃。
天啦,那畫麵太美,她不敢想象。這可是她男神。
槳夫人看著她複雜莫名的臉,哪裡會想到她的思想如此之詭異。她還以為大夫在擔心丈夫的身體情況,麵色都放柔和了:“你放心,他現在感覺好多了。”
餘秋頓時覺得自己猥瑣無邊,她趕緊應聲,然後低下頭埋首吃早飯。
好不容易兩位夫人吃過早飯,離開了餐廳,餘秋立刻又要了一碗米粥。她要好好地吃一頓壓壓驚。
結果沒想到她吃完飯出去的時候竟然又在小客廳裡頭碰到了正在聊天的兩位夫人。
餘秋頓時覺得自己沒臉見人,生怕叫人看出來她那點兒猥瑣的小心思。
槳夫人倒是主動同她打招呼,又喊來了二小姐:“你帶她出去逛逛吧。她一個小姑娘在這屋子裡頭拘了這麼久,也真是辛苦。”
二小姐笑著點頭,伸手摸餘秋的腦袋,姿態親密:“是該出去逛逛,都變天了,我帶她去挑兩件衣服。”
她又試探著問槳夫人,“我們晚上回來吃飯?”
不想槳夫人卻看著餘秋笑,然後搖搖頭:“算了,晚上你送她回飯店吧。我們把人扣下來這麼長時間,人家的小男友要急死了。”
借著送衣服的機會,何東勝已經想方設法往裡頭傳了兩回東西。
那晚餘秋離開飯店時,因為過於匆忙隻帶了自己一個人。
她被迫留下來這些天,沒有換洗衣服肯定不行。可惜的是衣服是送進來了,消息卻半點傳不出。
聽說她的那位男朋友已經急到嘴巴裡頭起燎泡了。
槳夫人似乎覺得這件事情頗為有趣,還笑了起來:“早點回去吧,省得他要以為我給你介紹新女婿了。”
王老太太也笑:“他倆感情深著呢,年少情濃。”
槳夫人卻搖頭:“少年夫妻老來伴,我倒是覺得年紀大了感情才越深。”
二小姐領著餘秋又上樓去收拾行李。她的東西少的可憐,不過是幾件衣服罷了。
二小姐倒是將幾罐子糖果與巧克力全都塞到了餘秋的行李中,搞得餘秋都不好意思起來。
二小姐卻堅持:“你帶回去吃。”
說著,她又歎口氣,“也不知道外頭是怎麼傳的,都說姨媽喜歡吃進口巧克力。其實姨爹都說姨媽是屬羊的,專門吃草,她哪裡愛吃糖果呀?”
然而傳言永遠有市場,於是各路官太太就源源不斷地給槳夫人送糖果送巧克力。人家送上門來的東西總不能立刻就拿去給旁人吃,於是等她想起來的時候就已經放壞了,白白糟蹋了好東西。
“你拿回去跟小朋友一塊兒吃。”二小姐臉上掛著笑,“小朋友總是喜歡吃糖的。”
她們出房門的時候,恰好碰上王老先生從病房出來,手上居然端著用過的餐具。
二小姐趕緊過去接手,嘴裡頭道歉:“太不像話了,居然讓您受累了。”
王老先生卻笑容滿麵:“沒事的,我剛好要出來。”
餘秋卻是心中波濤洶湧,王老先生親自端餐具出來,那就隻能證明一件事,老槳身旁一個人都沒有。否則無論如何這種事情都輪不到客人插手。
他們剛才究竟在談什麼呢?居然能夠隱秘到旁邊連一位隨從都沒帶。
以他們的身份,這件事情是極為不合理的。因為無論談論什麼私密,他們身邊總有人詳細記錄下來。
二小姐親自端著餐具下樓去了。
餘秋隻覺得她的舉動也同樣不可思議,她完全可以將餐具隨意置放在其他地方,然後招呼人過來拿走便可。
她這麼消失的話,顯得不合常理。
王老先生朝餘秋點點頭,誇獎了一句:“你做得很好。”
說著,他示意餘秋進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