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秋懷疑廖副書記神通廣大, 上達天聽, 手眼通天,還真是高估了他那張團團圓的胖臉。
廖副書記哪裡知道二小姐一家人都會過來呀,他之所以跑到上海來, 根本目標還是二小姐本人。
說好了要投資了,那動作快點啊。
瞧瞧紅星公社,人家電子廠廠房都已經布置好了,機器也從日本出發了, 電子廠所需要的工人都開始上培訓課了, 待到機器安裝調試一結束,立馬投入生產。
跟紅星公社的電子廠一比起來,二小姐這邊實在不夠麻利, 看的廖副書記可真是心急。
這種事情大家還是講民族感情的嘛, 叫日本人搶在前頭,想必二小姐心裡頭也不痛快是不是?
所以要努力, 不能叫人家給反超了。
最早談投資,他可是直接找到二小姐,壓根都沒考慮日本人的事情。
廖副書記就是懷揣著這麼顆急吼吼,說風就是雨的心情,奔到上海來的。
為啥來上海?他聯係不到二小姐人呀。現在又不是一個電話,全世界哪個地方都能撥通的時代。兩岸要實現通話, 那也是需要時間的嘛。
聯係不上人,就坐在家裡頭等嗎?那根本不符合廖副書記的個性。他向來都是主動出擊的。
先前老夫人在楊樹灣的時候,廖副書記不是一直往人家身邊湊嘛, 當時他就聽老夫人話裡話外以及工作人員說話的意思,老夫人還是不喜歡京中,她習慣待在上海。
逢年過節,老夫人總要回上海的。上海才是她的家。廖副書記估計著今年也不會例外。
今年又是老夫人與親人們團聚後的第一個春節,總不能還孤孤單單地過吧。她年紀畢竟大了,讓她再舟車勞頓跑去國外與親人們團圓,不合適。
上海可是他們的老家,想必一定是小輩們人過來,不說過年也要祭祖,那才像話嘛。
要說老夫人那對親戚小輩當中對現在大陸情況最了解的人,那肯定是二小姐。
在這種關鍵時刻,她總該在其中穿針引線,做好兩頭的工作吧。所以廖副書記篤定二小姐肯定會來上海。
他就是抱著這麼一顆心,愣是在臘月二十八,全國人民都歡歡喜喜地忙碌著準備迎接春節的時候,直接殺到了上海來。
結果到了老夫人的宅子,他沒碰上二小姐,居然撞見了二小姐的兄弟姐妹跟表兄弟姐妹還有一堆侄子侄女。
廖副書記是什麼人呀?他是標準的自來熟,五湖四海都是革命兄弟,認識不認識的人都能湊上去,硬是跟人搭上話。
這會兒他自覺還是認識人家的,那肯定毫無心理負擔,立刻上前做自我介紹,還給人遞名片。
二小姐的幾位兄弟姐妹搞不清楚廖副書記究竟是個什麼來頭,又聽他說的牛皮轟轟,以為他是老夫人事先約好的客人,便禮貌地將人請進屋。
好歹不能叫人站在大門口冒著嚴寒等待,這也太不禮貌了。
本來他們想的就是幾杯茶水幾塊點心打發了人就行,誰知道廖副書記是個雁過拔毛的家夥,他茶照喝,外國進口的高級點心照吃,主意也照打不誤。
他一聽說這幾位的身份,心裡頭就立刻打起了小算盤。嘿,這一家子他清楚,他們的爹當年都號稱財神爺,在位子上的時候可沒少收刮民脂民膏。
算了啊,老一輩的都這樣,手裡有點權,不想辦法撈錢,簡直對不起他們身上的那層皮。畢竟為了披上那層皮,他們也沒少花錢。
要不是這樣惡性循環,賣官鬻爵成風,不搞貪汙**不搞特權反而在官場上混不下去,國民黨也不會兵敗如山倒,最後集體叫人灰頭土臉地攆上小島去了。
前世不可追,往事休提。
現在大家翻開篇,好好討論一下後麵的事情嘛。
先不提什麼落葉歸根的事,置辦產業還是應該的,瞧瞧,人家日本外甥人在大陸,舅舅就幫忙投資廠子叫孩子管著。
你們往老家派人呆著管理祖產,手裡頭不能一點兒基業沒有,是不是?該做事情還是要做的。事事都叫日本人跑在前頭了,那大家夥兒麵子上也掛不住呀。
沒錯,廖副書記玩的是一招鮮吃遍天,他拿北田武的事情壓二小姐,也拉著電子廠繼續刺激二小姐的兄弟姐妹。
這麼廣袤的一片市場,這麼多人口,這麼和平又積極向上的國度,是多麼的吸引人啊。
當年洋鬼子之所以拿□□長炮打進來,目的可不僅僅是為了賣鴉.片,而是要傾銷自己的商品。
現在,我們主動開門了,不進來做客嗎?過了這個村可沒那個店了。
他可沒吹牛,已經有不少人找上門來了,充分表達了自己的興趣。北田武的那些朋友親人都很願意過來的。除了電子廠,還有機床廠。不過因為文化方麵的因素,他倒是更加歡迎華人華僑,這樣溝通起來會比較方便。
廖副書記說話兩句真三句假,剩下的五句是吹牛,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加在一起就叫大忽悠。
可誰讓他是中公方麵的省委第一副書記呢,有這麼個金字招牌在,還是很能糊弄人的。
二小姐的親戚們大概沒有見識過這樣的公產黨人,叫他如此狂轟亂炸,還真心起了投資意向。
他們沒有人在政壇發展,基本上都是做生意的,自然也明白市場對於生意發展的重要性。
二小姐的那位大哥當年在國內賣過汽車,前次回來發現國內基本上很少見到汽車,相當於是一片完全空白的市場,他很想重操舊業,也在弄個這樣的辦事處,從美國倒騰汽車回來賣。當年乾這個他可沒少發財。
結果他的想法卻被廖副書記否定了。
廖副書記現在需要的是技術以及工作崗位,前者是長期發展需要,後者能解決燃眉之急。
況且他反對想法也不是無的放矢。眼下汽車又不是老百姓急需的物資,現在放眼全國,哪個老百姓能夠掏錢買得起汽車呀?這要是公家買,那公家肯定買的是紅旗牌轎車,沒有洋車的市場。
與其這樣吃力不討好,白折騰一番,不如想想生產什麼中國老百姓最需要的,他們又能夠買得起的東西。
餘秋聽的可真是服氣中的服氣。她覺得廖副書記這人果然是實用主義者,為達目的,什麼手段都能使出來。
當年全國受壓迫的勞動者團結起來推翻了三座大山,又趕跑四大家族,現在他就能舔著臉把人請回來。管他三七二十一,隻要能夠滿足他的需要就行。
廖副書記還在滔滔不絕。
餘秋倒是提出了一件事:“汽車也是有市場的,隻不過得經過比較長的時間線。人們還是有坐車需要的,買不了就坐出租車。”
一般老百姓肯定坐不起出租車,現在國內壓根也沒有出租車的概念。
但是假如過來的商人多了,那他們的需求肯定會很大。公交車有線路的限製,不自由,況且公交車你也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才能到。
再加上現在各地的社隊企業增加,出門跑業務的人也多了不少。這些人手裡頭揣著東西甚至是大筆現金,等公交車慢不說,還有很多潛在的風險。
對於這部分人而言,就算咬咬牙一跺腳掏了大錢坐出租,也還是劃算的買賣。
所以八.九十年代出租車剛興起的時候,伴隨著國民經濟的發展,出租行業也是公認的暴利行業。當時是真正意義上的四個輪子一轉,給個縣長不換,人家一個月的收入抵得上縣長一兩年的工資了,人家為什麼要換呢?
這其實跟民國的時候也有相似的地方。民國早期出租車司機也是高帥富行業,因為當時車資按小時算,坐一個小時的出租車就好幾塊大洋,抵得上一般人一兩個月的收入了。姑娘相親的時候都要跟媒婆說明白了,希望對方是個出租車司機才好。
廖副書記摸著下巴開始琢磨事兒了,看樣子這個汽車還是有搞頭的。不要美國的進口車,要從美國引進生產線,把車子造出來。
先不賣給私人,也不賣給政府機關,就賣給這種出租車公司。對,是該有個出租車公司統一管理,才不容易出亂子。不然大家夥兒在街上打架可怎麼辦?
餘秋又好心好意地勸告廖副書記修路:“趕緊把路修起來,交通不方便的話,有車子也白搭。你也不想想看現在的小車行駛在路上多折磨人。”
要致富先修路,不是沒有道理的。亞當·斯密在《國富論》中就指出過:“在一切改良中,以交通運輸改良最為有效”。
為什麼山裡頭比起平原地帶,經濟條件普遍不好?不僅僅是因為山裡頭主要是旱地,種不了水稻,連麥子也產量不高,還因為山裡頭的東西拖不出來。
就連紅星公社年年搞交流會,山裡頭的人家也都是將自己的東西統一交給販子,然後再由販子千裡迢迢地運送到交流會上進行出售。
可就算各個公社都有農交會,每年加在一起也就是那麼幾個月熱鬨,同樣不能解決根本問題。
“我認為你所擔心的勞動力剩餘在目前不是大問題。”餘秋正色道,“因為你可以搞基礎建設。”
深圳改建的事情給了餘秋啟發,想要搞社會大生產,其實現在各地都需要大量的建築工人,或者更加直接點兒講是修路工人。
先前國家為了滿足生產的需求,也是出於安置勞動力的需要,修築了大量的鐵路。但這對於國民經濟發展來說還不夠,除了鐵路以外,各地還需要公路。
這麼打比方吧,鐵路是交通大命脈,相當於主要的大動脈大靜脈,但是毛細血管同樣需要啊,否則還是沒辦法滋養到各個細胞。
他們省其實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彆看山地不少,可水也不少啊。也就是說,他們可以將生產的東西統一集中起來,走水路運輸出去。
當然現在的前提是這些東西要能夠成功的運上水路,畢竟不是所有地方都跟楊樹灣一樣,直接就靠在水邊上。
這麼多地方要修路,廖副書記還擔憂安置不了勞動人口嗎?他應該愁的是政府從哪兒掏這麼多錢來修路才是真的。要是擔心勞動力不夠的話,吸引農民加入修渡的隊伍也可以。他們楊樹灣出村子的大路就是自己修出來的,所有的資金人力都是自籌,還省了政府不少事呢。
不過楊樹灣能做到這一點,是因為他們的農業初步實現了現代化工業模式生產,而且他們有其他社隊企業產生的利潤作為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