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嘉邦眼明手快,趕緊趁著爺爺不留心的時候,直接同母親一道連拖帶拽扛走了弟弟。
本來按道理來說,人在生病的時候身體最沉,他也沒辦法扛得動個子比自己還高的弟弟。然而蘇嘉恒皮包骨頭,渾身隻剩下骨頭架子,居然叫自己的哥哥同母親輕而易舉就拖回了家。
蘇誌國則跪在了父親麵前,羞愧難當:“爸爸,是我教子無方。”
蘇老先生卻說不出話來,假如說家教無方的話,那此刻女兒的骨灰盒就提醒著他為人父母的失敗。當初他沒能留下女兒,現在他又怎麼能夠責怪兒子留不住孫子?
這大概就是魔障吧,怎麼也沒辦法逃過去的魔障。
老人坐在黃昏中發呆,夕陽下那一棵棵棕櫚樹還保持著雙手上舉朝蒼天呐喊的姿態,似乎在責問老天爺為什麼會這樣?
然而老天爺回答的就是漸漸沉下來的暮色。
他的老妻坐在輪椅上,表情呆滯,指嘴裡頭喚著女兒的小名。她還不知道,他們的女兒已經永遠躺在了骨灰盒裡。
蘇老先生潸然淚下。
淚眼朦朧中,他瞧見孫子正往外頭走,不由得又沉下臉來:“你去做什麼?”
蘇嘉邦滿臉尷尬,家庭醫生的電話沒打通,他得去給弟弟請個大夫。
弟弟燒的很厲害,體溫已經達到了39.4℃,再不處理的話,肯定會燒出毛病來的。
蘇老先生冷笑:“我看他現在腦子的毛病最大,燒一燒說不定能夠燒好了他的瘋病。”
蘇誌國到底擔心兒子,小心翼翼地替兒子說話:“他燒的實在太厲害了,搞不好會沒命的。”
“沒命最好。”蘇老先生麵無表情,“他這條命早就應該賠給阿偉一家人了。要不是為著他,阿偉在我們家工作了一輩子,早就應該回來退休養老,含飴弄孫。就因為這個毫無人性的畜牲,阿偉死在了桔井!連屍首都是不齊全的。
你告訴我,我有什麼臉麵對老夥計們。就因為我這個不成器連心都沒有的孫子,阿偉死了。他怎麼有臉活著呀?他早就該死了。你們怎麼有臉把他帶回來?你們應該讓他死在那兒,給阿偉賠罪。”
餘秋惻然,不知道應該怎樣安慰老人。他的心中肯定苦極了。
餘秋伸手抱住兩位老人,似乎隻有這樣,才能夠傳遞她說不出來的情感。該怪誰呢?怪這個世界太荒謬吧。
她可以沉默不語,蘇家父子卻不能袖手旁觀。
蘇嘉恒再不是東西,也是他們家的孩子。人總是會護短的,況且蘇嘉恒又是這樣的年輕。
但是老父親不發話,蘇誌國跟蘇嘉邦父子倆就不敢動彈。阿偉的死,他們的確愧疚難當。
他們也不曾想到,虹色高綿居然如此凶殘。美幗人還沒有趕跑,美幗人的正權也還沒推倒,去年春天,那些打完仗回來的士兵就能夠如此殘忍的對待華僑。桔井市的華僑通通都被趕到了鄉下,然後他們抓了人施以酷刑,最後人幾乎都被折磨死了。
可就是這樣,蘇嘉恒還是不肯離開虹色高綿的隊伍,反而繼續跟那群魔鬼混跡在一起。
他真是中了邪,而且中毒的程度不輕。
何東勝朝蘇嘉邦使了個眼色,示意對方帶自己去看一看。彆看蘇老爺子嘴上說的厲害,他要真不管這個孫子的死活,兒子又怎麼可能把人帶回頭?
蘇嘉邦趕緊在前頭領路,蘇家住宅極大極闊氣,裡頭房間不少。要不是有他帶路,何東勝還真摸不著邊。
為了防止弟弟的聲音觸怒爺爺,他跟母親特地將弟弟安排到了後頭。饒是如此,靠近樓的時候,何東勝還是聽到了蘇嘉邦的辯解:“阿偉安公一直在煽動人心,讓大家離開柬埔塞。安卡沒錯,安卡要是不處決他的話,軍心就要被動搖了。”
蘇嘉邦麵色尷尬,簡直沒有臉麵對何東勝。他不知道弟弟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阿偉安公是看著他跟弟弟長大的,他就相當於他們的安公。弟弟怎麼能夠對他的死無動於衷?還說出如此絕情的話。
什麼狗屁安卡?他們的組織就是神經病。自己發瘋還不算,非要拉著弟弟也發瘋。
打仗了,柬埔塞在打仗。阿偉安公就是號召親朋離開又有什麼過錯呢?不管什麼地方打仗,大家都想走呀。槍子是不長眼睛的。
“所有人都應該團結起來趕跑美幗鬼子,打敗美幗帝幗煮義。眼看美幗人節節敗退,我們勝利在望,這種關鍵時刻,阿偉安公怎麼可以做這種事?”
蘇嘉恒痛心疾首,“安卡告訴我的時候,我羞愧的無地自容。我還曾經向安卡保證,阿偉安公隻是膽子小,他是支持並且同情格命的。然而,他欺騙了我,是他對不起我!”
他的母親哭著說了什麼,然而蘇嘉恒不以為意:“那又怎樣?格命總是會流血犧牲的。被處決的人當中本來就有很多反格命分子。”
何東勝覺得蘇老先生剛才那一拐杖真是打輕了,居然還能讓這家夥如此大放厥詞。其實老人家完全可以一鼓作氣,直接打死這家夥拉倒。
作為半吊子醫生,他非常討厭所謂死個人又有什麼了不起之類的話。死的不是自己,就不要講風涼話。就算你不在意自己的生命,旁人憑什麼要跟你一樣不在乎?
任何人都沒有資格漠視踐踏侮辱彆人的生命。
蘇嘉邦是個極有眼力勁的年輕人,他很敏感地察覺到了何東勝的不悅,隻能小聲央求:“他的腦子壞掉了,燒壞了。我們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大概等他病好了,他也能夠清醒過來了。”
這話簡直不像是從蘇嘉邦嘴裡頭說出來的,何東勝都沒有辦法拒絕,隻能硬著頭皮道:“我隻看過幾天醫書,沒有正經學過醫,我水平有限。”
沒魚蝦也行,現在蘇嘉邦哪裡敢嫌棄。況且雖然他不知道這位準妹婿究竟是個什麼身份,但他曉得自己的表妹在虹色中幗大大有名,是進聯合幗演講,去日本開過刀的厲害醫生。
想必,她的伴侶水平也差不到哪兒去。
何東勝歎了口氣:“那我就先給他看看吧。”
他推開門,卻遭到了蘇嘉恒強烈的敵意:“我不要看大夫,放我回去,我要跟我的同誌,我的安卡在一起。你們綁了我,也留不住我的心。現在正是格命最關鍵的時候,不能動搖不能放棄,否則格命果實就會被竊取。我們曾經為之付出的心血與犧牲全都前功儘棄了。媽媽,請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格命必將勝利,被鮮血染紅的大地才是新生的開始。一切剝削奴役終將消失,媽媽,請加入到我們的隊伍中來吧。”
何東勝瞧著他的樣子,直接往後退,完全沒有上前看的意思。
蘇嘉邦急了,央求道:“妹夫你幫幫忙,看看他吧。”
何東勝搖頭:“望聞聽切,我看令弟的精神不錯。也許他已經習慣了高燒39.4℃的狀態,身體耐受了,完全可以應對。既然他自己沒覺得有什麼不舒服,那我們還是不要勉強他看病比較好。”
他的話剛落下,原本還生龍活虎的蘇嘉恒突然間牙齒咬得咯咯響,然後整個人抽搐起來。他不受抑製地抽了足足好幾分鐘,然後兩隻眼睛往上翻,暈了過去。
餘秋被舅媽的尖叫聲喊上樓的時候,蘇嘉恒已經醒過來,嘴裡頭正說著胡話:“虹色,虹色的血……這是工人和農民的血。”
餘秋心道,算了吧,你們那個正權明明連城市都消滅了,哪兒來的工人?好像隻有農民一個選擇。
他說著話,突然間兩隻眼睛往上一翻,又暈了過去。
他的母親嚎啕大哭,抱著兒子淚流滿麵:“妖法,他們一定是給他施了妖法,才把他折磨成這樣。”
蘇嘉邦急了,立刻央求餘秋:“小妹,你趕緊給他看看吧。”
他的母親發出尖銳的喊聲:“趕緊請大夫呀,你還想讓他們害死你弟弟嗎?”
虹色正權出來的人,除了會糊弄欺騙,還會做什麼呀?他們不把人命當命,他們當然能夠創造出神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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