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秋又氣又怒。何東勝打了小餛飩跟酥燒餅回來都沒有能夠安撫她受傷的靈魂。
她倒是有意想要人肉償撫慰自己來著, 既然精神已經受打擊, □□好歹也得有點補償吧。可惜她身體不爭氣, 大姨媽盤旋不走, 愣是不能讓她陰謀得逞。
於是憤怒的小秋大夫隻能一邊惡狠狠地吃餛飩,一邊氣洶洶地瞪著自己不聽話的男朋友。
不懂事的家夥,對生活充滿了天真幻想的家夥, 誰要跟你蹲大牢啊。我還想跟你生兩個娃,逗他們玩嗎?
你這樣子, 是打算讓姐陪著你在大牢裡頭生小蘿卜頭嗎?
何東勝好脾氣,還在旁邊伺候她吃燒餅,順帶著提醒她喝口餛飩湯潤潤嗓子。自己卻不吃不喝,態度殷勤的很。
看得餘秋愈發火大, 直接吼出聲:“吃你的,彆搞得我虐待你一樣。”
何東勝立刻低眉順眼坐邊上,乖乖吞她吃了一半的燒餅, 模樣乖巧的不得了。
餘秋更加想掐他了, 這會兒曉得裝乖啦?早點兒乾什麼去了?光會裝樣子!
眼看著何隊長又要慘遭毒手, 虧得宿舍門被敲響了,外頭廖組長扯著嗓子喊:“東勝,東勝你在不?”
何東勝趕緊主動跑腿:“我去開門。”
結果餘秋愈發火冒三丈, 順帶著瞧廖組長也不順眼。哦不,她就從來沒看老廖順眼過!
比起她陰沉的臉,老廖同誌的麵部表情就豐富多了。廖組長冷不丁瞧見這和尚廟裡頭多了個大姑娘,頓時驚訝得瞪大了眼睛, 臉上的每塊肌肉都積極發揮著作用,一張圓滾滾的臉寫滿了“哎喲喲”。
青出於藍勝於藍啊。小何可以啊,居然都曉得生米煮成熟飯了。嘖嘖,陽台上曬的是什麼東西?乖乖,被褥可是新換的吧?
何東勝看他的眼神哪裡還不曉得老廖在想什麼,立刻澄清:“小秋昨晚回去把箱子落我這兒了。怕回頭我去了海南,她沒辦法進來拿,所以就趕緊過來拎箱子。”
廖組長臉上浮現出“不用說我了解,我都知道”的笑容,連連點頭:“應該的,順便再吃個早飯吧,好好補補身體。”
餘秋冷哼,堅決不給老廖好臉:“廖組長,你不是去海南了嗎?怎麼到現在還賴在京裡頭不走啊?海南可是千頭萬緒,一堆事情等著你。到時候那邊打起來直接動刀動槍,您不在的話,可沒人能鎮得住場子。”
“唉喲,有什麼好鎮不住的。”老廖同誌不以為意地揮揮手,“讓他們打,不打的話我們怎麼好管?打完了,格局定的差不多了,我們才好做事嘛。就跟地裡頭種莊稼一樣,光禿禿的一片地有什麼好管的?苗兒草兒全長出來了,再拔草長苗嘛。”
餘秋翻白眼,直接威脅道:“他們可是從戰場上下來的人,到時候打出人命案來看你怎麼收場。”
廖組長向來樂觀,完全不放在心上,直接揮揮手道:“慌個什麼?要論起打仗,我們打仗的功夫怕得了誰。”
何東勝在邊上小心翼翼地解釋:“石老去海南了。”
餘秋先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哪位石老?等到何東勝的目光落到她臉上,她才恍然大悟,是老石啊!
他不是回家種地去了嗎?怎麼又跑到海南去了?多大的心啊,一個背著裡通外國罪名好些年的人居然還跑去資本主義最前沿,真是生怕罪名來得不夠快。難道是死過一回的人無所畏懼,要使勁兒造剩下來的日子嗎?
何東勝言簡意賅:“老石想去海南搞農業。他在他們寨子裡頭種了兩年水上的莊稼跟蔬菜,積累了一些經驗,他想去海南搞推廣。”
餘秋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有的人好像就學不會聰明,即使年逾古稀,到了風燭殘年,依然不知道要頤養天年,還在做事。
何東勝笑了起來:“現在長出來的空心菜跟芹菜還有娃娃菜,就是石老帶海南的民兵種的。”
餘秋聽到民兵兩個字就眼皮子直跳,不曉得上頭將他們劃撥給老石管理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這是讓他以後接著帶兵嗎?要說帶兵的話,活著的這幾位老帥肯定經驗豐富。經過這些年的動蕩,軍隊實在應該好好整整了。精神固然重要,業務能力才是實打實的。
何東勝看著女友的目光,卻笑著搖頭:“我不知道。我隻曉得老石準備依靠種鹽篙子跟油棕樹解決島上人吃油的問題。”
餘秋茫然,為什麼不種花生呢?她印象當中沙壤地種花生效果好啊。因為透氣,所以花生長得大。
何東勝臉上笑容大大的,語氣當中難以壓抑的自豪:“石老打算改造全島的鹽堿地呢,等到他搞成功,就在全國推廣,到時候咱們就沒有浪費的地方了。”
廖組長可不打算聽他們談論老石,他這趟過來是找何東勝有正經事的。
國家乾部抓著何東勝的胳膊,滿臉期待:“現在是不是有新的小麥品種?你把那位教授介紹給我,好東西怎麼能藏著掖著呢?”
餘秋大吃一驚,感覺廖組長實在是喪心病狂。
開什麼玩笑啊,海南的氣候根本不適合種小麥。到時候一連個把月的雨水一泡,小麥直接漚在地裡頭淹死了。就是在水麵上種植小麥也不合適,氣溫不對呀。這個氣溫這個光照,長出來的小麥磨麵粉不好吃。還不如直接種水稻,產量更高品質更好。
廖組長立刻大手一揮,煞有介事地開始批評餘秋:“不是我講啊,小秋大夫,你現在雖然是333乾部了,但你這個思想覺悟還是得提高。誰說我光管海南呢,全國這麼多地方呢。種小麥的地方多了去,有好的小麥種子,為什麼不推廣啊?我看你還是沒有在田裡頭好好鍛煉過,不曉得小麥條鏽病有多厲害。長了這個病,小麥幾乎要絕收的。”
何東勝趕緊解釋:“這個還在研究當中,沒達到雜交水稻的成果。你要是想在海南種雜交水稻,倒是可以甩開手去乾了。現在技術已經成熟,雜交稻的產量高,口感也蠻好。”
廖組長瞪眼:“我怎麼聽說小麥已經弄得很好了?何東勝同誌,你不能人去了海南就不管家鄉的發展了。到哪兒都不能忘記自己的家鄉,這是最根本的。”
何東勝覺得廖組長的邏輯比小秋還奇怪,他可真是要無語了:“我哄騙你做什麼?那個報上去的數據裡頭有的做假了。你彆這個表情,主席都曉得了。前天教授去見主席的時候,自己照實講的。他們的成果沒有出的這麼快。”
餘秋有些發懵:“他為什麼要造假?”
關鍵是造了假之後還在老人家麵前承認,這不是在找死嗎?有點出息好不好?科研學術造假就一定要拿出理直氣壯的架勢,堅決不能自己露了怯啊。看看人家水變氫氣,市委書記都幫忙站台呢。
何東勝無奈:“經費,他是搞遠緣雜交的,用偃麥草和小麥雜交得到新品種,抗病性強。不過遠緣雜交本來就受質疑,搞農學研究你也知道,人不能替植物長,一代必須得那麼多時間才能長出來,短時間出成果實在太難了。所以他的科研經費就很難報下來。沒辦法,他就搞些普通雜交得到小麥新品種,這樣子才能繼續拿到經費。”
這回也是因為雜交水稻獲得了巨大突破,國家要大麵積推廣。主席想起來一個稻子,一個麥子,問在小麥方麵我們有沒有什麼新突破,才有人提起了這位搞遠緣雜交的小麥專家。
結果這人真是老實,他一聽說國家要大麵積推廣他的新作物,他就竹筒倒豆子全部都交代了。他上報到有些成果不是遠緣雜交的結果,距離他想要的理想狀態還有一定的差距。
餘秋聽得唏噓感慨,原來這年頭雖然沒有論文的壓力,但是科研經費壓力同樣不小。上級單位要成果,沒有成果國家哪裡能源源不斷地掏錢呢?萬一花了一堆錢,最後什麼結果都沒有怎麼辦?而這在科研工作當中卻是最常見的事。很多普通科研工作者忙碌了一輩子也沒有什麼重大突破,但他們付出的艱辛勞動卻不比任何人少。
搞科研這種事情,除了能吃苦以外,很多時候看的還是運氣。牛頓的那顆蘋果有沒有砸到腦袋,實在說不清。
廖組長有些失望,在宿舍裡頭開始來回踱方步。最後他終於下定了決心:“那他最新的研究成果我們也用嘛。就在山上的水塘裡頭種,種出成果來了也是在為科研做貢獻。”
餘秋真心想翻白眼,感覺老廖這家夥一分鐘不往自己臉上貼金他就不痛快。
廖組長可不這麼覺得,他自我感覺可良好了,還相當自來熟地直接從桌上摸燒餅,相當不客氣地不問自取吞下肚。
他昨晚上才曉得的消息,實在太晚了學校宿舍鎖門了,他進不來。今天他又擔心何東勝去蹭課會找不到人,一大早起床就跑了過來,到現在還沒吃沒喝呢。
餘秋看廖組長的眼睛已經盯上了餛飩,她毫不猶豫地直接端起湯喝了一口。做夢!她家何東勝到現在也就吃了半個燒餅。
廖組長呲牙咧嘴,隻得悻悻地就著開水啃嘴裡頭的乾燒餅。
他一邊吃一邊渣子掉一地,還指著何東勝強調:“你記好了,你就遵循你搞農村經濟工作的原則。不要手伸太長,不要管太多。他們自己就能成一個小社會,隻要不違法犯罪,他們之間怎麼相處我們不插手。”
餘秋嫌棄的恨不得拍死他。她真佩服陳招娣,這樣的男人也能忍受,早就該休了。
廖組長斜了一眼小秋大夫,心中暗道,也就是小何不講究。不然這麼挑剔的媳婦,他到底是怎麼看上眼的?
餘秋喝完了半碗餛飩湯,推給何東勝叮囑他吃早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