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不急著趕火車,林蘇葉就讓大家多睡兒,主要是她自己又累又困不想早起。
小姑身體好,睡一覺就恢複精神,早上起來拿錢和糧票去買早餐,順便捏了一個小偷的手腕子,差點給人掰斷。被偷錢包和糧票的幾個人為感謝她,湊錢給她買了四個大油餅,噴香甘甜的大油餅。
她給家裡人帶飯回來的時候,招待所接待室就喊:“林蘇葉,住客林蘇葉,你男人電話!”
這一嗓門,直接把整個招待所的人都喊激靈了。
小姑去叫林蘇葉。
林蘇葉趕緊起來穿衣服,趿拉著鞋子跑去接電話,“你現在在哪裡,不忙嗎?怎麼還找到我們了?我們沒事,你不用擔心。”
薛明翊的聲音略低沉,“感冒了?”聽她鼻音有點重。
林蘇葉:“沒呢,不急著趕車,就還在睡懶覺呢,這些天終於能睡個懶覺了。”
昨晚上和小姑莎莎蓋一床被子,這倆人身上都熱量大,給她熱得也出汗,半夜就忍不住鑽出來結果有點著涼。
不過說到睡懶覺,她的語氣十分愉悅。
薛明翊低笑一聲,在部隊這些天她一天懶覺都沒撈著睡,到點就被軍號喊醒,夜裡睡晚了就抱怨他。
他跟林蘇葉說他和秦建民到首都這邊來進修的事。
昨晚上金政委先給宏城站長打電話,之後又給薛明翊和秦建民打電話,簡單說明一下情況,讓他們不用擔心,還告訴他們家屬已經入住公安招待所。
今天早上,他約摸著時間就過來給她打電話。
早了怕他們沒起,晚了怕他們走了。
薛明翊:“嚇壞了吧。”
雖然不在現場,可聽金政委說的時候他的心就跟著提起來。
她那樣嬌氣的人,碰到搶孩子肯定得嚇得夠嗆,想到這個他就十分難受。
林蘇葉這才後知後覺地委屈起來,吸了吸鼻子,“可不麼?當時我腦子就嚇蒙了,那個人把莎莎搶走的時候,那一瞬間我覺得天都塌了,恨不得變成狗咬死他呢。”
那時候她根本想不到夢裡莎莎沒遇到這種危險,應該也不會怎麼樣,她滿腦子都是必須搶回來。
這會兒聽見薛明翊的聲音,她也不知道怎麼的,竟然有點委屈上了。
聽她抽鼻子的聲音,這是真的哭了。
薛明翊的心也抽起來,“彆怕。”
隻要不是當場被殺害,天涯海角,他也會把孩子找回來的。
林蘇葉嗯了一聲,又叮囑他,“那個陸家的人,你……”
薛明翊:“嗯?”
林蘇葉:“你可躲著點他們。”
那是一家子神經病。
一個人不管業務能力再強,要是家庭生活一團糟,那真的……很難不讓人懷疑為人處世有點問題。
薛明翊:“好。”
林蘇葉:“要是他們找你說什麼,不管補償還是什麼,咱都不要,咱就不招惹不和他們打交道。”
不能有私下裡的交情,免得被瘟到。
薛明翊:“聽你的。”
秦建民踢踏著鞋子撲過來,“老薛,不說好九點鐘打電話嗎?你怎麼八點就來了?”
林蘇葉就笑起來,跟他打招呼。
秦建民:“弟妹,彆怕啊,我小兄弟呢,嚇著沒?”
林蘇葉:“沒,都挺好,那幾個人可被我們明春給打慘了,有斷了肋骨的,有脖子歪了的,還有一個牙齒還是什麼被打掉。”
秦建民笑道:“那不肯定麼,我們和明春打架都得求她手下留情,彆發瘋。”
薛明春要是發瘋,他都發蒙。
林蘇葉讓小姑喊薛老婆子和孩子們過來,和爸爸、秦叔叔講講電話。
很快呼啦幾個人就把電話圍住了,小嶺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林蘇葉小聲道:“你慢點,快了聽不清。”
小嶺:“電話按分鐘算錢,我要是說慢了,那不就虧了嗎?我說快點可以多說句話呢。”
大家:“……”
招待所的工作人員都笑噴了,這孩子真逗!
小嶺還在糾結自己黑就不配被綁架的事實,他覺得自己失去了一次體驗的機會,失去了一次表現的機會,當然也失去了一次以後能回憶吹牛的機會。
“爹,大哥,你們說啊,我憑什麼就不配被綁架?我和大軍差哪裡了?”
秦建民哈哈笑著,“你黑嘛,和陸晏笙不像。”
小嶺:“哎,看來我得擦點我媽的增白雪花膏。”
眾人腦補了一下,曬得黝黑的小嶺,擦點增白雪花膏,那感覺好像下了霜的驢糞蛋。
眾人不約而同打了個激靈。
林蘇葉又把大軍推上前,讓他和爹、秦叔叔講電話。
大軍:“爹、秦叔叔,我回家以後也好好鍛煉身體,再遇到壞人,我自己就能打。”
秦建民:“對,讓明春每天訓練你們。”
莎莎被小姑抱在懷裡,也急得往前湊,扒拉小嶺的腦袋讓他給自己讓個地方。
林蘇葉就讓她和薛老婆子都講兩句電話。
她讓小姑講,小姑搖頭,沒什麼要講的。
林蘇葉看莎莎已經在那裡一個勁地麼麼,就說趕緊掛了,不能占著電話線。
他們打電話半天才撥通,就知道打電話多急人,隻要沒急事就不打電話,說完事也趕緊掛,不能占線。
掛了電話,薛明翊臉上的柔情就慢慢消失不見,恢複了冷峻的模樣。
秦建民也難得的正經,“這可真不像話。”
聽說陸家和蘇家兩位首長交情頗深,那是過命的交情,後來結為兒女親家,一度傳為佳話,誰知道……
自家人無辜被牽連,就很氣人。
想想林蘇葉那嬌滴滴的樣子,除了罵小嶺都沒個大聲的時候,在火車站遇到人家搶孩子,她不定得嚇成什麼樣呢。
就在這時候,有人跑過來,“薛團,有位陸女士找你。”
薛明翊濃眉緊蹙,俊容冰冷,“不見。”
他轉身就走了。
秦建民解釋道:“我們薛團怕老婆,除了工作不和女同誌接觸。”
他追著薛明翊跑了。
且說林蘇葉他們掛了電話,小嶺猛地一拍巴掌,嚇得眾人一個激靈,紛紛看他。
小嶺懊惱地一跺腳,“哎呀,有個事兒忘記和我爹說了。”
招待所的工作人員都豎起耳朵,聽他說什麼呢。
小嶺:“我忘記跟我爹和大哥說,我媽脫了鞋,蹦著高高兒抽壞人鞋底子啊!”
林蘇葉:“!!!”
眾人一想那場麵,當時氣憤、害怕,可現在想起來就覺得好笑,哈哈一片。
那工作人員探頭瞅瞅林蘇葉,媽呀,這麼嬌滴滴的媳婦兒,蹦著高抽人家鞋底子?
咋也想象不出啊。
林蘇葉瞬間感覺名聲掃地,丟死人了,她有那麼瘋婆子嗎?她擰著小嶺的耳朵:“你趕緊給我回屋去,真是到哪裡都堵不住你的嘴。”
小嶺:“媽,媽,我是誇你呢。”
林蘇葉:“你閉嘴吧。”丟死人了!想起來她就覺得丟人,自己居然當著公安、站長的麵撒潑呢。
吃過中午飯,一家子去車站。
這一次林蘇葉下令躲著蘇雲兮他們,不要再和他們碰麵了。
太嚇人了!
要是蘇雲兮用鞋底子抽那個什麼陸大妮和陸老婆子,她就敬她是個娘子軍!要是還一家人嘰嘰歪歪,掰扯搶孩子的事兒,啊呸!
惹不起,趕緊躲著。
結果怕什麼來什麼,他們剛要去排隊呢,就看到蘇雲兮和陸晏笙母子二人。
蘇雲兮的臉色更難看,眼底青黑一片,漂亮的眸子裡也布滿紅血絲。
蘇雲兮誠懇道:“蘇葉同誌,真的對不起。”
她拿出一個信封,裡麵裝著一遝子錢和一堆全國糧票,“暫時補償你這些,其他的回頭……”
林蘇葉忙打斷她,“蘇女士,你誤會了,我不是嫌少,我是真的不需要。我們是小老百姓,我男人也隻是一個團長,我們不想摻和你們家的事兒。”
雖然這樣說會傷害蘇雲兮,可人都是自私的。
他們夫妻針尖對麥芒誰都不肯低頭的倔強,在她看來真的是最自私的一種行徑。
怎麼可以為了自己那點好強的脾氣,誰也不肯低頭,連傷害到孩子都無所謂?
不能處下去,你倒是分開啊?
你乾嘛吵一輩子、打一輩子、恨一輩子,互相埋怨一輩子,就是不分開!!!
哎,孩子太倒黴了,托生在你們家。
就現在陸晏笙肉眼可見的比昨天更加低落,眼神裡的倔強、桀驁也更加濃鬱,他抿著嘴,仿佛隨時都要爆/炸一樣。
可憐的孩子。
你父母傷害了你,你長大去傷害胡小敏,胡小敏又傷害我兒子小嶺,我兒子大軍為報仇又傷害你們。
哎,大家還是彆認識的好。
你們走你們的狗血虐戀劇情,我們過我們的家長裡短小日子。
男主一家的麻煩,遠遠壓過林蘇葉的財迷。她狠狠心,招呼家人趕緊去排隊等著上車。
陸晏笙盯著小嶺,抿著嘴,倔強得很,雖然想和小嶺說話,卻梗著脖子不開口。
小嶺原本兩眼放光盯著信封,這會兒見陸晏笙一直瞅自己的彈弓,立刻往身後藏了藏,他可舍不得送人。
走了兩步,他回頭瞅,發現陸晏笙依然貪戀地瞅著自己……的彈弓?
他狠狠心扭過頭來,不看他,絕對不送給他。
這是顧知青送給自己的!
可是……陸晏笙真的好可憐啊。
他媽媽說要給他丟在這裡。
他媽媽還說要和他爸爸離婚。
他沒有了爸爸,沒有媽媽,那得多可憐啊。
小嶺給自己想得都眼圈泛紅,要哭了,最後他停下腳步,慢吞吞地回頭,朝著陸晏笙噠噠跑過去。
陸晏笙已經跟著媽媽往一邊走,他們是特意過來堵林蘇葉一家的。
這時候有人抓起他的手,他剛要用力甩開,卻發現手心裡被塞進來一把彈弓。
陸晏笙一下子愣住了。
他看得出小嶺對這個彈弓的珍視,捏在手裡一直不放。
他也有想一直捏在手裡的東西,他不想爸爸媽媽分開,不想失去任何一個人,可他們要離婚的話,他就要失去一個了。
他倔強地不想要,不要人的可憐!
可是稚嫩的心臟又渴望愛,渴望彆人的真情關懷。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會哪怕喜歡哪怕再想接觸,也會故意嫌棄地甩開,大聲嗬斥對方煩人。
可現在,他說不出口,他的喉嚨哽住了。
小嶺依依不舍地把彈弓放在陸晏笙手裡,自己還捏著不舍地放手,“陸晏笙,這是我最心愛的彈弓,送給你吧,你可一定要好好愛惜啊,不能再那麼壞脾氣。壞脾氣的人,大家都不會喜歡的,大家都喜歡愛說愛笑的人,你要是像大軍一樣不愛說不愛笑,那你起碼得脾氣好。”
他嘿嘿笑著,露出雪白的牙齒。
陸晏笙看著他,這一瞬間他被震撼了。
他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他也不知道是什麼感覺,就是……想哭。
昨晚爸爸連夜開車趕過來,他和媽媽在外麵說話,開始還小聲,後來就開始吵。
媽媽說要離婚,爸爸不同意。
他們又吵奶奶大姑的事兒,又吵彆的亂七八糟的。
他們以為他睡著了,其實他都聽見的。
他死死地咬著被角,不讓眼淚流下來。
今天早上爸爸還想過來跟人家道歉,媽媽不肯讓他出現,說太丟人。
突然之間,他好想換個爸爸媽媽。
這個黑小子的爸爸媽媽肯定很愛很愛他,所以他這麼話癆都不會被揍。
他眼含熱淚,卻不肯流出來,他握住彈弓,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一枚和平鴿獎章,那是他爺爺送給他的。
他放在小嶺手裡,“這個送給你。”
小嶺不知道東西的貴重,就覺得好玩,便收下,又戀戀不舍地把手從彈弓上放開,“你一定要好好愛惜啊,平時要多拉一拉,用你的小手滋潤它,皮筋壞了可以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