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霞看林蘇葉回來,卻半點不害臊,不覺得丟人,反而立刻拉著林蘇葉哭訴起來,“弟妹呀,你可得給我做主呀。”
林蘇葉進薛家這麼多年,豈能不知道大姑姐的脾性?
小嶺都看透了,說男女打架有來有往唱戲一樣,那還是大姑家好看。
大姑姐和男人打架,那是雷聲大雨點小,演戲成分更多。
在林蘇葉還沒嫁給薛明翊的時候,薛明霞第一次回家哭哭啼啼,薛老婆子看到她胳膊和腿上的淤青以為她真被打了,就讓男人帶著薛大哥和其他侄子去孫家官莊找老孫家算賬,結果發現她男人孫天亮俊俏的臉蛋上有塊更大的淤青!
當時薛老頭都懵了,自己大閨女雖然喜歡哭,性子有點執拗,但是不至於打人啊?
看給女婿打的!
可彆破相了!
後來一問,啥夫妻打架,沒有的事兒。
是他們小兩口騎自行車去公社,孫天亮帶著薛明霞,她嫌棄男人磨磨唧唧太慢,就要自己騎車帶他。
孫天亮拗不過她,隻得讓她騎,結果她也不是多能乾的,個子並不高挑,身材也不健壯,甚至有些細瘦力弱,且當地水多路滑她就連人帶車跟孫天亮一起栽進了溝裡!
回去以後公婆心疼兒子,公公就是心疼,婆婆卻一邊心疼兒子還要埋怨兒媳逞能,說話難免有些重。
薛明霞就生氣我也摔了你看不見?你就心疼你兒子?你兒子乾啥啥不行就是你慣的!
婆媳倆鬨矛盾,薛明霞就生氣,看孫天亮那可憐樣也不好打不好罵,就回娘家訴苦,想讓爹娘給撐腰,看看是不是趁機分家。
當然沒成,還讓爹娘見識了她的戲精本質。
其實小兩口剛結婚的時候那是好得蜜裡調油,但是薛明霞也發現婆婆管得有點寬,孫天亮又性子綿軟沒主見,很容易被他娘帶著走。她是他媳婦兒,可不能忍這個,少不得要爭奪對孫天亮的指揮權。
孫天亮是你先說的我就聽你的,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我聽你的,你們要是意見相左掐架了那我就等你們掐完再聽。
可孫婆子是個要臉的,薛明霞也不是多潑辣的,她倆要是對對方有意見,才不會掐架呢,隻會賭氣或者拿孫天亮撒氣。
孫天亮就又納悶又鬱悶,壓根兒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受氣了。
後來孫婆子心疼兒子,做出了讓步,薛明霞生了孩子,也逐漸了解婆家人,也做出讓步。
日子過得還行,但是難免磕磕碰碰。
相處久了,孫婆子也不那麼客氣,薛明霞也敢和婆婆懟,孫天亮又開始倒黴。
在薛明霞年輕氣盛+孫婆子更年期的雙重夾擊下,孫天亮有那麼幾年常做的一個事兒就是抱著小兒子或者更小的兒子到老丈人家躲清閒。
媳婦兒和娘又在家裡掐架了,公公躲去隊部或者公社,彆人都去乾活兒,他無處可躲就借口看最小的孩子,抱著就往丈母娘家來。
就林蘇葉和薛明翊結婚以後,大姐夫還抱著孩子上門住過幾次。
孫天亮還感慨,薛明霞瞅著和林蘇葉是一類人,看著嬌嬌柔柔的,咋就那麼厲害呢?
在孫天亮看來自己媳婦兒就是沒有明春的力氣,卻有明春的脾氣!
當然,離婚是不能離婚的。
兩口子鬨鬨脾氣小矛盾,薛明霞回娘家喊散夥,要是薛老婆子來氣說“那就趕緊散夥,去把嫁妝帶回來,幾個孩子也分一分一人一半”之類的話,那薛明霞又不樂意。
這就是她發泄情緒的一個途徑。
她真要是想離婚,夫妻不能生那麼多孩子。
林蘇葉和薛老婆子已經把她了解的透透的,小嶺都看得透透的。
林蘇葉拉著薛明霞坐下,“有日子沒見大姐了,就在家裡過中秋吧,住兩天陪陪咱娘。”
她壓根沒問薛明霞又鬨什麼矛盾,左右不過是和婆婆掐架、和老公賭氣,問了也沒用,她不是來討要主意的,她就是來發泄一下換換心情的。
薛明霞抹淚,“隻要弟妹不嫌棄我,我樂意住到過年去。”
薛老婆子罵道:“你想得美,住到過年去,你帶口糧了嗎?”
薛明霞:“不過了,散夥!”
莎莎就仰頭瞅著她嘻嘻直笑。
薛明霞就把莎莎給抱起來放在炕上,稀罕道:“莎莎真好看,快讓大姑稀罕稀罕。”
薛家人生得漂亮,林家人也漂亮,莎莎繼承了父母的優點,小時候看著是林蘇葉的翻版,這會兒大點也帶上一點爸爸的影子。
林蘇葉眉毛彎彎,柔美秀麗,莎莎卻更長一些,她的鼻梁也更挺。
薛明霞喜歡女孩子,可她偏偏生了五個兒子。
她比薛大哥小兩歲,因為常年不用下地,水泊公社那邊的水土又養人,她看著比孫展英年輕得多。
以前孫展英經常自己生悶氣,覺得老薛家的兒子運是不是都被薛明霞給帶走了。薛明霞接連生兒子,她孫展英卻接連生閨女。
孫展英還生過要和薛明霞換倆孩子的想法,自己姓孫,孫天亮家也姓孫,雖然不是一個村卻也算一家子。
這樣孫家有閨女,薛家有兒子。
薛明霞倒是樂意,可孫家老太太和薛老婆子不樂意,她們說親家歸親家,感情好有感情好的處法兒,這孩子換過來到時候容易有矛盾,還是各家養各家的好。
孫老婆子的意思是人家薛大哥有倆弟弟,自然會生兒子,薛大哥想要兒子,那侄子總比外甥親吧?
薛明霞家那邊沒戲,孫展英後來還想從娘家兄弟那裡抱個,所以不少討好姥娘和弟媳。可他們家一苗單傳,她爹娘巴不得自家多幾個孫子,那裡舍得給女兒家?
孫展英就隻得死了心,自己死命拚,差點給自己搭進去。
薛明霞稀罕莎莎,又開始抱怨她婆婆,“一把年紀了,越活越固執。每個孫子都被她慣得不行,現在老三老四更是淘人,我都管不了。你說老太太乾嘛總慣孫子?”
薛老婆子登時心虛了,她道:“當著和尚不說禿子呀,你有點分寸。我看親家母挺好,從你進門人家也沒非要你乾著乾那,坐月子也好吃好喝地伺候,就算我也伺候不到那樣。”
薛明霞:“那是你沒見她現在那樣,哎喲,簡直了。”
林蘇葉就讓她們倆聊,她去廚房對付吃兩口,看看晚上做什麼菜。
中秋節,總歸要做點硬菜。
大院兒發了兩包月餅,薛明翊不在家,那邊小沈也托人把他的過節福利送過來,四斤肉,五斤月餅,五斤油,還有十斤白/麵,另外乾果紅棗紅白糖各有兩斤,還有三兩銀耳,林林總總倒是也一大包呢。
林蘇葉就先用小砂鍋,燉個銀耳紅棗羹,慢慢燉著到時候當甜湯喝,反正天冷也不容易壞。
月餅還有紅棗紅糖到時候讓薛老三給孫展英帶一些。
孫展英之前虧了身子,也得補補,免得老了遭罪。
薛老婆子讓她彆忙活,“肉和骨頭我都燉上了,一會兒我和你大姐剁餡兒,等親家他們過來再包點餃子。”
她打斷薛明霞叨咕婆家的事兒,就開始跟大閨女誇劉豔麗,“可是個好閨女,懂事著呢。你得給包個紅包。”
薛明霞:“包!我三弟終於娶個好媳婦,我能小氣了?”她從口袋裡掏出兩塊錢遞給薛老婆子,“你給找個紅紙包一下。”
薛老婆子:“你看你,隨便就拿出兩塊錢了,還抱怨個啥?日子過得舒坦就折騰。”
薛明霞:“老太太,我是你親閨女,你偏偏我行不?要是他們聽我的,我這會兒十塊都隨便拿出來了好吧!”
薛老婆子卻不聽她的,彆的不說孫天亮什麼人她不知道?
他被媳婦兒掐了,還得說自己撓得呢,這麼多年他碰過媳婦兒一指頭?沒有!
薛明霞倒是和婆婆掐架來氣,就躲著掐孫天亮,還咬過一回。
要不是外孫子說,薛老婆子都不知道,當然她知道是孫老婆子故意讓孫子說的。
總之,自己閨女打人也不對。
薛老婆子活好麵醒著,薛明霞則幫忙剁白菜餡兒,這時候甜湯也差不多燉好,顧爸顧媽先坐著車來了,見麵就是親親熱熱的場麵。
薛明霞自然不好意思再說自己那點事兒,跟著認識一下長輩。
再過一會兒,小姑和顧孟昭一起回來。
見到薛明霞,小姑一愣,“姐,你這是又把姐夫打了,回娘家躲著來了?”
薛明霞臉一紅,“瞎說什麼呢,我什麼時候打他了?我是那麼凶殘的人嗎?”
小姑哦了一聲,“你不凶殘,你就是又撓又咬的,一點不講武德。”
顧孟昭抿著嘴也掩飾不住唇角的笑意,他攬著小姑往兩人屋裡去,“明春,拿衣服先去洗澡。”
他倆就先回屋了,免得小姑再說話讓薛明霞尷尬。
薛明霞:“我這娘家是不能回了。”
林蘇葉:“大姐,那你領著莎莎去給姐夫掛個電話,也跟家裡報個平安。”
薛老婆子:“甭忙活,大過節的那電話線你打到天亮也打不通的。”
除非是城內電話互打,你想出個區都得擠爆。
沒看薛明翊都沒打回來麼。
四點多,大軍小嶺、劉豔麗和大娣一起回來了。
大軍小嶺滿頭大汗,小嶺嘴裡還嚼著鹵肉,嘴角都流油。
劉豔麗:“食堂今天有鹵肉,我和曼冬合夥分了一斤。”她把鹵肉拿出來,笑道:“不如大娘鹵的大腸味道好。”
薛老婆子:“回頭我教給你們。”她把鹵肉直接切片和黃瓜涼拌一下。
她看大軍小嶺在那裡啃冷饅頭,就把黃瓜拌鹵肉端給他們就著吃,“晌午也沒回來吃飯,我以為你倆去海軍家吃了呢。”
他倆整天和藍海軍、王小利在一起,有時候去藍海軍家吃飯,有時候帶著來自家吃飯,薛老婆子習慣了也就不滿哪兒找孩子。
小嶺:“踢球來著,遇到了硬茬子,開始一直輸給他們,後來才贏回來的。”
不贏不待散夥的。
大軍:“他們那是餓得。”
他也好餓,跟著小嶺真是……衣食成憂的。
小嶺一邊吃飯一邊還要和薛明霞說話,把老孫家的每個人都問候到,可關心親戚家的事兒和人,就差每一隻鴨子都問候一聲。
“大姑,我大哥現在學習咋樣,過兩年是不是要考大學了?你可得叮囑他好好學習呀!”聽那語氣就和老太太差不多。
薛明霞:“我哪管得著呀,他可是爺爺奶奶的寶貝大孫子呢,且有人護著呢。”
小嶺:“要是不聽話就得抽!你要是不懂,你跟我媽……”
林蘇葉咳嗽一聲,“人家你大哥學習好著呢,比你可好。”
小嶺:“那指定沒大軍好。還是有進步空間的。”
眾人:“……”
小嶺一個饅頭下去,肚子裡有東西就沒那麼餓,也有力氣和大姑聊天。
他拉著大姑噓寒問暖,關心大姑又發生啥矛盾,說出來他可以幫忙想辦法。
薛明霞感動得不行,“還得我倆大侄子給撐腰啊。”
薛老婆子打斷她,“麻溜兒的,早點吃餃子。”
人多力量大,擀皮、包餃子,說說笑笑的也用不了多少時間。
林蘇葉去東窗外水台洗手的時候聽見隔壁小聲吵吵,不知道是陶紅櫻和林婉晴吵,還是葛峰和胡衛東吵,反正這家人每天都得吵吵幾句。
這時候林婉晴的聲音從隔壁牆根傳來,“你這牆角挖得好呀。”
林蘇葉沒搭理,你請來當保姆又給人家趕走,我讓人家去當臨時工,這跟挖牆腳有什麼關係?
林婉晴咋能不生氣?
她沒多稀罕劉豔麗,但是劉豔麗走後她又找了個小保姆,倒是會做飯,也舍得用油,就是太會用了,真是不吃自家油不知道珍惜。這個保姆她得提醒少用油,油珍貴,那氣人玩意兒還得撇嘴背後說什麼“首長家還吃不起油啊?恁摳門”,聽聽這混賬話。
雖然做飯湊合,可衛生習慣一般,整天把自己捯飭得乾淨整齊,可屋裡屋外的衛生收拾得敷衍,家具不擦,地麵不拖,院子裡到處是樹葉、雞糞!
這還不算,這玩意兒她還不給正經洗衣服,洗了跟沒洗差不多,肥皂倒是用得快!
林婉晴懷疑被她偷了,可翻找過並沒有。
她一來氣就把第二個小保姆又趕走了,再找一個四十左右兒女長大的婦女,做飯馬馬虎虎,衛生習慣馬馬虎虎,但是總歸能湊合用。
這個最大的缺點是有點手腳不乾淨,油鹽肥皂什麼的總能偷摸藏點,做飯做菜的時候自己偷摸吃點。
林婉晴都懷疑她會不會往飯菜裡吐口水!
你要是不看著,你都不知道她能乾啥。
彆人家保姆都好好的,怎麼就她家保姆這麼難找?
現在她家又沒有保姆了,需要繼續物色新保姆。
這麼一對比,劉豔麗是真好啊,好到林婉晴但凡要找個新保姆,就不由自主地和劉豔麗比。
劉豔麗節儉、勤快、乾淨、懂事……劉豔麗哪哪兒都好!
中秋節隔壁薛家在那裡熱熱鬨鬨說說笑笑地包餃子、燉肉,自家這裡也在做,卻是家裡人橫眉冷對的。
中秋節自然不能吃食堂,高低也得包頓餃子,燉鍋肉,畢竟他們是首長家,節禮不少並不缺吃喝。
林婉晴主廚,給她累得夠嗆。
她每天都要上班,處理大大小小的事務,回家還得洗衣做飯,還得收拾衛生。
更讓她鬱悶的是她發現胡衛東不像以前那麼聽話了,從前胡衛東覺得媽媽辛苦,回家主動幫忙打掃衛生、洗菜摘菜,現在看著葛峰啥也不乾,他也不乾。
倒是陶紅櫻的女兒和小敏還勤快些,幫忙掃掃院子、燒火做飯。
可陶紅櫻卻什麼都不做,跟個甩手掌櫃一樣,她讓幫點忙對方就說“保姆呢?趕緊再找一個呀,咱什麼人家,還用不起個保姆?哪用自己做?”
隔壁忙亂勞累,林蘇葉卻悠閒舒坦。
薛老婆子領著幾個人做飯,包餃子都用不上她,她就拿了黃顯寧送的畫和顧孟昭等人一起看。
黃顯寧送了一副《明月圖》,算是中秋佳節的應景之作,彩雲追月,夜空乍看是明暗對比的顏色,仔細看卻深深淺淺十幾種色調。
明月當空,夜空雖然沒有早晨的朝霞那般瑰麗,卻更加深沉、隱忍、靜謐。下麵連綿起伏的群山,上麵層疊暈染的彩雲,都透出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右下角有他的落款、小印。
黃顯寧的私人畫作要麼瑰麗宏大,要麼透著神秘壓抑的氣氛,很少有這樣簡單清透的作品。
林蘇葉很喜歡。
顧孟昭:“我爸會裱畫,讓他幫忙裱。”
林蘇葉笑道:“哪裡還用勞煩叔叔呀,我找個……”
顧爸聽見,“不勞煩,我最近可愛做這些呢,也算修身養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