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葉緋死訊的時候,晏梟剛剛回國。
他沒什麼額外行李,手提袋裡空空如也,隻放著一盒當地特產。包裝得嚴嚴實實,被晏梟珍而重之地抱在懷裡,一刻也不肯假他人之手。
半個月前的晚上八點三十二分,葉緋主動給他打了電話。
“晏哥,”葉緋的聲音很輕,問他,“在忙嗎?”
那是葉緋第一次這麼稱呼他。
晏梟當即終止了一個很重要的會議,在合作夥伴驚異的眼神中,起身離開了座位,平靜地說:“沒有。”
“啊,這樣。”葉緋好似也不知道說什麼,感歎一句之後便沒了下文。
但晏梟並不介意,能和葉緋通話這件事本身,已經足夠令他開懷。
“我半個月後回去,”晏梟站在走廊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樓下的車水馬龍,心臟因為電話那邊葉緋每一聲輕微的呼吸而雀躍,“之後會空出兩周時間。”
夜晚總是會賦予人勇氣,黑暗是卑微單戀的鎧甲。
“我買了個小島,”晏梟說,語速很快,像是怕中途就遭到拒絕,“海水很乾淨,有一個很大的拖尾沙灘。”
葉緋曾經在閒聊時不經意提過,自己是海島控。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希望去環境好的熱帶小島定居。
“你想來看看嗎?”晏梟問他,頓了頓,又加了一句,“你應該會喜歡。”
葉緋沒說想去,也沒說不想去,隻短短地回了兩個字:“是嗎?”
晏梟“嗯”了一聲,告訴葉緋:“不必急著回答,可以仔細考慮後再做決定。”
隨後就是長達一分鐘的安靜。
還是葉緋先開了口。
“好啊,”他說,聲音比剛才更輕,像是風中盤旋的羽毛,“如果有機會的話。”
晏梟就問他:“為什麼沒有?”
“我……”葉緋的喉頭哽了哽,目光落到茶幾上的漸凍症確診報告上,手指微微發顫,“晏哥,我……”
晏梟說:“我在聽。”
葉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拿到病例後,他絕望崩潰之下,第一次想到的不是親人,也不是好友,而是晏梟。
等他反應過來,已經撥通了晏梟的電話。
葉緋想說自己得了漸凍症,現在心情很糟糕。但又想到,晏梟大概不會想聽這種毫無邏輯又矯情的傾訴。
畢竟自己對他來說,隻是同住一個屋簷下的陌生人。
晏梟沒必要為他的壞情緒負責。
葉緋閉了閉眼,將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咽下去:“沒什麼。”
但晏梟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他問葉緋:“你心情不好嗎?”
“是有點,”葉緋用手掌撐著額頭,眼圈發紅,“不好意思。”
晏梟問:“為什麼?”
“太累了吧,”葉緋身體微微後仰,靠在沙發上,“最近很忙。”
“不要這樣,”晏梟說,聽起來很不讚同的樣子,“休息一段時間好嗎?我們一起去小島。”
他開始用笨拙的措辭向葉緋描述那個島有多好:“沙子是白色的,很軟。島嶼四周有許多珊瑚,非常適合浮潛。你不是喜歡海釣嗎?到時候我們可以開船出海,我有船舶駕駛證。”
過了很久,久到晏梟已經開始忐忑,葉緋才說:“這麼好啊。”
他仰頭逼退眼角的那一點濕意,故作輕鬆:“那我等你回來。”
說等你回來的葉緋,讓晏梟感受到了一種巨大的、從未有過的幸福。
晏梟靜靜等了一會兒,確定這不是自己的幻覺,才說:“好。”
那天他們聊了很多,不管晏梟的話題有多麼枯燥無聊,葉緋始終聽得非常認真。
通話的最後,晏梟問葉緋:“你想要什麼特產嗎?”
“哪有這麼問的?”葉緋短促地笑了一聲,告訴晏梟,“當然是你看著買了。”
晏梟說:“好。”
又是一陣沉默,就在晏梟以為葉緋準備掛電話時,葉緋忽然喊住了他:“晏哥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