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寶玉一下子就被湘雲問住了,正要搖頭便見湘雲又繼續問道:“二老爺和璉二哥哥知道你這麼敢想嗎?要知道太太和鳳姐兒就是嫁給了他們才會變成死珠子和魚眼睛的。”
很甜很白的寶玉還是有些野獸直覺的。這些話彆說當著老太太和太太的麵說了,便是當著珠大嫂子和鳳姐兒的麵都不曾說過。
再來,他見賈政都嚇得哆嗦,更不敢跟他提這種離經叛道的理論了。
怕不打劈了他。
見寶玉蔫蔫的搖頭,湘雲也長歎了一口氣,“我也想不明白,為什麼世人總將女人看得比男人低一等。他們不是女人親生的?不是女人喂養的?前兒個女先生講道三從四德的時候,還特彆強調夫死從子。若是父親死後,母親要聽從兒子的,那不是又跟這世上的孝道有了分歧?”
湘雲一邊說一邊看著手上這份口供,她原想利用空間悄悄的替換下來,然後再當著寶玉的麵撕毀這份證據。可她不想辜負寶玉這份信任,隻猶豫了兩息,便牽起寶玉的手來到已經徹底解凍的蓮湖岸邊,當著寶玉的麵將那份口供撕成粉碎,最後丟到蓮湖裡。
“給你口供的人既想讓你認清楚二太太的為人,也想離間你和二太太的母子情份,更想要借著你的手去對付二太太。二太太做錯了事,就應該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任,但你是二太太唯一的親生兒子,若真將這事鬨揚開來,不光二太太要受到懲戒,連你也要被人指著鼻子罵不孝。”見寶玉愣愣的看著那份口供碎紙屑飄在湖麵上,湘雲又繼續說道:“給你口供的人一定是府裡的人,要我說咱們還是小孩子呢,大人的事就彆管了,叫他們自己折騰去吧。”
湘雲不是偷窺狂,來了榮國府也隻是偶爾會用水幕看看,再加上沒什麼私人時間,所以湘雲大多時候都不會特意的去了解什麼。這份口供一出來,湘雲從頭到尾讀了一遍後,便大致猜到幕後之人是誰了。
所以湘雲才會說大人的事,小孩子彆管的話。
管也是各種添亂。
“可是,”寶玉回神便聽到湘雲這麼說,想了想還是有些放不下,“我想問問太太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
“甭逗了好嗎?那些事情肯定是真的呀。”墊起腳尖,拍了拍寶玉的頭,湘雲直言不諱道:“自欺欺人真沒什麼用,還會顯得你好傻。你要是真放不下,不妨想辦法叫二太太就此收手還比較有用。”
寶玉細細琢磨了一回湘雲的話,半晌眼睛一亮看著湘雲追問:“雲妹妹是不是有辦法了?”
當然有,不過不是現在。
湘雲沒好氣的白了寶玉一眼,“我好聰明的嗎?這麼大的事說有辦法就有辦法了?”
“好妹妹,我最是知道你的。你平時主意就多,這次也一定有辦法的。好妹妹,求你了。”
“...家裡如今都在為姑媽回南的事牽著精力呢,等過段日子府裡消停了,咱們再好生合計一回這事要怎麼弄。”說到這裡,湘雲突然發現個奇怪的事,“誒,你平時不是最喜歡姐姐妹妹圍在一塊嗎?怎麼林妹妹要回南了,你都不磨著老太太將人留下呢?這也不像你呀。”
湘雲突然換了話題,寶玉卻也跟得上湘雲的思路,見湘雲這麼問,寶玉也隻得訕訕的將之前他被黛玉罵了的事說了。
原來那日聽說黛玉要跟賈敏一塊回南,寶玉就急了,慌慌張張的跑到梧桐院想要勸黛玉留下來,不想卻被黛玉連損帶罵了一通。
因是發生在梧桐院,院裡院外又都是林家的下人,所以寶玉挨了黛玉一頓罵的事才沒被傳出去。
黛玉罵寶玉什麼了?
先是罵寶玉自私,什麼你守著你父母過一家團聚的日子卻叫她遠離自己的父母家鄉就為了哄你高興,你怎麼那麼沒有自知之明?
後是罵寶玉將自己當成天王老子了,還想什麼人什麼事都圍著他轉。又說你一個做人哥哥的,卻總是叫家裡的姐妹遷就你。因為你自己不愛讀書,姐妹們為了陪你玩都不能好好上課。你早上起的晚,大家就都得餓著肚子等你起了再開飯……
之後黛玉又將寶玉前幾日說的蠢祿的話拎出來單罵了一回。關於這一點,也是因為當時寶玉說這話的時候黛玉沒在場是事後聽說的,不然當時就得將寶玉懟上牆。不過今天寶玉自己撞上來了,那也就怪不得人家了。
你吃著蠢祿的紅利卻不知感恩。若沒那些蠢祿給你打下的基業,你是誰的爺,人家襲人晴雯又憑什麼侍候你?你罵蠢祿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自家基業是怎麼來的,有沒有想過我老子也是科舉出身正經的探花郎?
最後黛玉又將了寶玉一軍,說寶玉既然舍不得她們走,那她們就帶著寶玉一塊走,也叫寶玉離了自己的家,自己的父母什麼什麼的。
黛玉那張嘴多鋒利呀,罵起人來更是比刀子還利。寶玉呢,是有些離經叛道的想法,但他最大的缺點還真不是這個,而是口不遮攔。
其實寶玉抱怨蠢祿那些話,就跟現代的小朋友見天的抱怨爸爸媽媽隻顧著忙工作不但不陪他玩,還天天逼著他學習那般。生活在這樣的家庭,寶玉並不是純然的不知世事沒有壓力。他見天的被人說成有大造化,他難道不會想這些造化是什麼嗎?
就像說死珠死魚眼睛那般,他壓根就沒想過這話不但將賈母和王夫人都罵進去了,也狠狠的罵了一回她們嫁的男人。
也許再過一些年,寶玉就會像現代的小朋友那樣,他們終究要明白父母是犧牲了多少才撐起一個家,也終會明白讓他們努力讀書拚搏上進並非是為了滿足父母的期待以及家族期許,而是為了他們自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