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寶釵渾身哆嗦的看著趾高氣昂離開的婦人背影,若不是理智壓製衝動,寶釵絕對不會讓來人活著走出薛家。
怎,怎麼可以這麼欺負人?
怎麼不可以?
她忘了他們一直都是這樣的。
泄了強撐著的那口氣,寶釵一身萎頓無力的坐在那裡,哭不出來也喊不出來。
“我的兒,這可如何是好?”薛姨媽坐在一旁拿著帕子不停的抹著眼淚,她本就是沒什麼主見的婦人,縱使為母則剛,也多虧了寶釵進宮前將家中事情料理分明,她才能勉力支撐起來。
打從寶釵出宮接了家中權務,薛姨媽這一年來就再沒管過什麼事。沒事逗逗小孫子,或是看著依舊傻不拉嘰能跟小孩玩過家家的兒子。除了擔心女兒的親事,薛姨媽再不操心旁的。
可就是女兒的這件婚事,就叫薛姨媽操碎了心。
宮中為奴十年,不過是從八福晉的陪嫁丫頭熬成了八爺的側福晉,除了名份上占了便利,其他的都吃了虧。
若早知如此,當年便不進宮了。說不定這些年在八爺府上經營也能給自己搏出一個側福晉的出身。再一個...至少也不會徹底得罪了八爺倆口子。
舊日貼身侍候的丫頭早已出嫁,此時跟在寶釵身邊的丫頭都是回家後新挑上來的。此時那丫頭也是滿臉焦急的看著寶釵,擔心寶釵命運的同時,也擔心她自己的。
她是想跟著姑娘進八爺府上享福的,而不是從京城三跪九叩的去西藏的。
沒錯,就是去西藏見什麼活佛的。
八福晉派來的人說,寶釵這個年紀也沒啥耽誤不耽誤的說法,八爺也不指望她能生兒育女,早一日進府晚一日進府都是一樣的。又說她做了個夢,說是寶釵是有大福氣的人隻要寶釵虔誠,一路從京城拜到西藏,活佛見她心誠,八爺的病就能立時痊愈。
還說什麼隻要寶釵回來,八爺痊愈她便自請下堂讓出嫡福晉的位置。
從京城一路三拜九叩的去西藏...十年八年也回不來吧。
話說到這份上,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更叫人著惱的是,即便她真的一路跪上西藏,隻要八爺一天不好,都是她心不虔誠。
薛姨媽見寶釵仍舊不言不語,不由提議道:“要不去求求你姨媽,好歹讓娘娘出麵,”
“沒用的。”寶釵回了薛姨媽一句,又心忖道:元春在宮裡還不如她得臉呢。
老太後是不會管她死活的,而且這種理由誰敢不能攔著。
“那雲丫頭呢?她眼瞧著就跟九爺成親了。當初你進宮時她才多大就能有那麼大的體麵……”
“上次欠的人情咱們就沒還上,這次人家又怎麼肯再幫我?更何況到底都大了,生疏了。人心沒那麼純粹了。”寶釵張了張嘴,打消薛姨媽的念頭。
心知肚名不可能幫她,何必自取其辱呢。
薛姨媽一臉淒苦無助:“真,真就沒人能使上力了?”
問這話的薛姨媽其實心裡已經有答案了,可她還是帶著幾分希翼,盼著事有轉機。
怎麼沒有。
寶釵壓下眼底狠戾晦澀,轉頭對薛姨媽笑了笑,“彆擔心,這是好事。”
說完吩咐身邊丫頭去將黃曆和玉匣記拿來。
剛要問這事好在哪裡的薛姨媽見狀又不解的看向寶釵:“這是做甚?”
“看看最近適合出門禮佛的日子是哪日。”
薛姨媽:“……”
是夜,寶釵躺在炕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心裡是一陣陣上湧的恨意。
真當她願意嫁入八爺府,嫁給八爺那個廢物?
既然你們不給我留活路,那就彆怪我心狠手辣了。
這些年在宮裡,哪怕托庇於翊坤宮和太後,她也不是沒見過後宮陰私手段的。
動手講究天時地利人和,她這邊剛得了消息若八爺夫婦就出事,很難不懷疑到她身上。
早知道她出宮那會兒就動手了。
不過...若是八爺府上出事時,她恰巧不在京城,那她的嫌疑自然也是最小的。
老娘弱,哥哥傻,侄子幼,薛家扛不住狂風暴雨。但叫寶釵就這麼認了這門親事,然後入府任人宰割,那也不是她的作風。
這一年多來,八爺府上冷處理這門親事,對她更是不提不念,可她卻不是什麼都沒做。
寶釵冷笑,這人呐,就怕閒著。人一閒著,什麼主意想不出來。
當初出事時,寶釵便壯士扼腕的火速處置了薛家產業,這些年薛家沒有什麼太大的開銷,家產也幾乎都保存了下來。
出宮後,哪怕寶釵不動用她在宮裡積攢的私房,光是薛家的金銀就足夠她將手伸向八爺府上了。
有錢能使鬼推磨,當初八爺對寶釵一見鐘情不也是為了薛家的萬貫家財嗎?
借著置辦嫁妝的理由,往八爺府裡安插人手。她的人有進了廚房的,有進了針線房,碳房的,還有分到粗使灑掃上的。雖說時日尚短,都在外圍卻不代表這些人沒有用武之地。
可惜當初佟家出事,讓所有人家對廚房的管理都加強了戒備,若不然直接從吃食上動手最是方便。不過...人離不開衣食住行,除了吃食動手,還可以從其他方麵著手。
八爺倆口子深居簡出,馬車和馬匹那裡沒什麼機會動手。衣,她的人雖然在針線上侍候,但八爺夫婦的衣裳鞋襪都是自己房間的丫頭縫製。
即便有需要針線房的,也都不是貼身穿的。
但針線房可不單單是做衣裳,還負責府中帳幔被褥等活計。
被子什麼無法確定主子們蓋哪條,什麼時候蓋,但帳幔等物卻是掛在屋子裡,定期洗換的。
將有毒的藥粉夾藏在帳幔的布料縫裡…未嘗不能得手。
除此之外,還可以在碳上下功夫。
如今天寒地凍,最是離不得碳了。八爺夫婦用的肯定是銀霜碳,按著貴主兒的生活習慣,喜歡往銀霜碳裡加一塊香料或是幾片桔皮一起燃著,隻要將熏過藥的銀霜碳混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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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釵這一夜翻來覆去想的都是怎麼弄死八爺倆口子,八爺則是毫無所覺的看著書,想著他的壯誌未酬,然後過著頹廢的廢物皇子生活。
八福晉早年也不是沒有遺憾和抱怨,時日長了,也懶得去想曾經了。隻是對寶釵,卻沒辦法不嫉恨。
得寵的奴才比不得寵的主子要得臉,當初寶釵在宮裡也沒少對八爺福晉動過手。像是故意尋了內務府的人暗示一回,然後送到八爺府上的份例不是缺斤短兩,就是以次充好的。還有八福晉去太後宮請安,故意攔著不讓人通傳。
雖然都不算是什麼大事,可卻也挺膈應人的。
如今有機會報複回去,八寶晉才不會手下留情呢。
她都已經安排好了,隻要寶釵出了京城地界,她這輩子都彆想再回來了。
……
薛家沒往外傳出風聲,八爺府這邊也沒走漏半點消息,彆說消息靈通的湘雲等人,便是王夫人這類與薛家走的近的都不曾聽說過。
其實,在寶釵被賜婚給八爺的時候,以前籠絡薛家的那些人家就都與薛家疏遠了。
王子騰,王夫人還有梅家等等人家對薛家的態度都發生了轉變,寶釵回來後,也曾試圖再次拉攏這些人家,可惜這些人家卻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勢力之輩。
梅翰林梅家,彆說對薛家了,就是對寶琴的態度都有些微轉變了呢。半年前寶琴的婆婆便往寶琴房裡送了通房丫頭。上個月,她婆婆又送了一個。
其實梅家之所以這般,除了寶釵的原因,也有湘雲這邊的疏遠。
雖說湘雲沒有因為寶釵就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卻也因為寶釵之故不想與薛家多有接觸。一般體麵人家做事,都極少會撕破臉皮。
本著做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的處事態度,他們疏遠你也會留有體麵。像是湘雲,她雖然規矩什麼的都有些隨性,但在這些事上,圖嬤嬤卻幫她將那些不上心的地方都補足了。
並不知道薛家出什麼事的眾人,這段日子也沒誰聯係過寶釵,所以眾人不光不知道寶釵三拜九叩的出京了,也更不知道寶釵在外麵過得有多麼驚險刺激。
當然了,八爺倆口子雙雙中毒這個事卻還是聽說了的。
在碳裡做手腳,有時候也真是防不勝防。可惜寶釵臨出門前布置的殺局,並沒有要了八爺倆口子的命。
值得慶幸的是八爺不受寵,太醫不想擔太多乾係,又怕叫破了幕後之人的好事被報複,並沒有說八爺夫婦是中了毒,而是說了一回旁的,輕鬆將這事遮掩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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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咱們府裡與人走禮的規矩得改改了。”九爺忙親事還要忙生意,見湘雲太閒直接將府中的應酬往來推給了湘雲。隔壁的管事直接拿著帳薄過來,問家裡給八爺倆口子送探病禮是不是還按以前的規矩行事。
湘雲看了一眼以前的例子,直接搖頭否了。
忒財大氣粗,生怕彆人不知道你有錢似的。
“去打聽一回各府都送了什麼,咱們對比著送也就是了。”
管事的聽了,應聲退下,一旁的圖嬤嬤則擔心的問道:“會不會讓人說姑娘的閒話?”
一上來就這樣,旁人指不定要說姑娘什麼呢。到不是她家姑娘真有什麼,不過是世人占慣了便宜,一時占不到了,隻能朝姑娘撒氣罷了。
“無妨的。”湘雲坐在那裡翻首飾圖樣,不以為然的說道:“他們看不慣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趁成親前給他們打個樣。成親後...本姑娘等著他們來場群魔亂舞的大戲。”
成親後再改,連個交手的機會都沒有,豈不憋悶。
圖嬤嬤抽了抽嘴角,再次對自家姑娘生起了無力感。
九爺說的對,她家姑娘就是太閒了。
用著隨大遛的心思給八爺府上送了份禮,之後湘雲便又拿過各府自家整理出來的記錄生辰滿月的冊子看了起來。
十阿哥,四阿哥幾個阿哥都是十月的生辰,五阿哥則是十二月的。除了這幾個阿哥,太後和宜妃的生辰也都是冬天的。
湘雲扒拉了一回生辰頁,發現光是送到各處的生辰禮就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除了這些,還要提前準備送與各處的年禮。
一年十二個月,月月都有人過生辰。一年到頭不是這個節,就是那個節的。生辰禮節禮年禮就夠人忙的了。除此之外還要時刻準備參加親近親朋家的洗三,滿月,周歲宴,紅白事探病的禮數……
對外如此,對內也是大把大把的事情要安排。
湘雲看了一眼桌上的各種帳冊和名冊,輕輕歎了口氣,“...果然是閒不下來呢。”
得成立個秘書室,還得給自己配兩個秘書才行。
“嬤嬤幫我挑五個年輕女孩,五個小太監,都要讀文斷字的。”
“姑娘要做什麼?”
湘雲抬眼看圖嬤嬤,理直氣壯的說道:“偷懶。”
其實看帳本好像一年到頭大事小事煩瑣的不行,但實際上攏一攏,也可以分成幾大類。
一是府外往來應酬,二是府內中饋瑣事,三是莊子彆院,四是生意事,五是管事下人的人員和檔案管理。
將所有事情分類,再給所有事情都配個秘書和一個跑腿傳話的。分類彙總,事情就有頭續了。
每個秘書將自己那一攤子的事製成表格,每月有增有減,但看表格卻一目了然。表格上有事項,有完成時間,有收支情況,完成情況以及負責人……
如今府裡的管理模式幾乎全靠記憶。大管事,二管事,三管事的,多少有些混亂。最重要的是給了管事太多的權利,也未必是好事。
聽著湘雲在那裡說建立秘書室的好處,圖嬤嬤便抽了抽嘴角。
確實是個會偷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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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禟在準備親事,湘雲在整合私宅和隔壁,準備將兩處合成一處,將兩套管理班子統合成一套出來。
私宅這邊,原就是隻為湘雲一人服務的,像是胤禟,像是弘輝,在私宅都是湘雲的客人。和私宅不同的是,隔壁的管理套路是1+N多個主子的管理模式。
就是那種男主人,女主人以及小主人和側室,分了裡外院,內庫私庫等等。雖然開府這麼多年一直隻有胤禟一個主子,但隔壁到底和湘雲這邊不一樣。
最重要的是奴才們的想法也不一樣。
新房設在私宅這邊,將來成親後也會將私宅這邊設為主院。而胤禟之前住的院子成是他的前院,因私宅和隔壁到底要穿過一條不算近的夾道,所以在居住上,往來上也要有所改變。
這些在天冷前都有準備,隻是這會兒才開始合管理班子罷了。
沒誰會想將自己手中的權利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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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冬天,所有收到九爺府上賀禮的人都明顯看出來九爺府上的變化。看到與以往截然不同的禮單子,所有人都對湘雲生了好奇心和想法。
臘月十八,京城所有街道和暢春園的商業街都拉了漁網掛上了大紅燈籠。燈籠上有寫著恭祝百年好合的字樣。
光是這些燈籠一晚所需的蠟燭就要五萬根。
而且按湘雲和胤禟的計劃這些燈籠還不是一晚上,而是整整六個晚上。
也是天公作美,這幾日無風無雪。
除了這五萬隻燈籠,京城的大街小巷隨處可見的雕刻喜字和早前胤禟畫在瓷器上的算盤海棠的冰雕。
這些冰雕隻要無人破壞是可以擺上一個冬天的,算是所有婚慶項目裡最有性價比的了。
從京城外請了二十個戲班子,如今這些戲班子分彆住在二十家客棧裡,二十處戲台子分布在京城各個角落,如今也都已經搭建起來了。
當初說好要唱一天的大戲,後來也改成了六天。
如今哪怕還沒到正日子,但京城大街小巷的氛圍卻被炒了起來。
另外,湘雲又讓人做了一千件棉馬夾,馬夾前後都繡了慶祝大婚的吉祥話。因這些馬夾是外包出去的,所以沒有送到府裡便已經發出去了。
這些馬夾有送給鋪子管事和夥計的,也有送往養生堂的,此時隨著燈籠點亮,馬夾也都被人穿在了身上。
十萬個喜字饃,每天一萬個,成親當日派發五萬個。好在冬天冷,大量的製作喜字饃也不怕壞。
商場已經預熱了,不光八折優惠,還設了抽獎的環節。
一等獎所購商品全部免費,還另送一對五兩重的金元寶。
二等獎也是所購商品全部免費,卻沒有金元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