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書房裡有三口放畫的畫缸。
一個畫缸放她自己的畫,一個放收集來的以及其他人的畫,最後一個畫缸放在角落裡,專門盛放那和尚的畫。
惜春跑過去,想從那一堆畫卷裡瘵那和尚最後畫給她的那封畫找出來。
可他們以畫交流,往來的書畫真的太多太多了。
將整個書缸裡的畫都拿出來,將畫室弄得亂七八糟,惜春才抱著剛剛找出來的畫哭了起來。
先是無聲落淚,然後小聲梗咽的壓抑低泣,最後才是忍受不了的嚎啕大哭。
聲嘶力歇的哭了一場,惜春便抱著畫靠著牆坐在地上,失神發呆。
如果她舊年沒有出京城,如果她去年沒在秦皇島逗留,如果她是不是他就不會去高麗和扶桑?
入畫站在不遠處,被她家姑娘哭得心裡發疼眼裡發酸,陪著落了一會兒淚,想要去扶惜春起來,又猶豫著不敢上前。
惜春又在地上坐了一會兒,一手抱著畫,一手撐著身後的牆慢慢站起來。
“收拾了吧。”惜春看著入畫張了張嘴,想說給大和尚辦個喪事,立個衣冠塚,可話到嘴邊惜春又咽了回去。
出家人,哪還需要這些世俗的禮呢。
像遊魂似的抱著畫回了寢室,然後將自己埋在被褥間門,被子蓋過頭頂,也顧不得發髻上的釵環會壓變形,會墜得頭皮疼,她隻想將自己藏起來。
而另一邊,也剛剛收到大和尚遇難消息的湘雲正想趕回城裡去安慰惜春一回。不想竟在城門口遇到了出城的史三叔父子幾個。
親王規格的馬車,馬車上還掛著玖字宮燈,有點眼力見的都知道這馬車是湘雲家的。
隻是胤禟也習慣坐馬車,所以不太確定馬車裡坐著的是胤禟還是湘雲。
不過也不是看不出來。
女眷出門丫頭仆婦多,隻要看跟車的女眷丫頭仆婦多不多,便知道馬車裡坐著的是誰了。
此時元良騎馬跟在一側,熟悉他們家的人便都知道馬車裡的是湘雲了。
史三叔看了兒子一眼,嫡子史駱立馬便明白了他老子什麼意思。於是裝出一副極詫異的熱情態度大聲朝馬車這邊喊道:“那邊馬車裡的可是玖福晉?”
元良眼底閃過一抹不耐煩,到底應了一聲,“見過史候爺,史大爺,裡麵正是咱們福晉。”
聽到元良的話,湘雲便掀開馬車窗簾朝外看了一眼。
看到史三叔的時候,湘雲還沒什麼太大的起伏,可看到史駱,史驛幾兄弟,湘雲瞳孔微顫,心電飛轉間門終於想起來她為什麼看那和尚頗為眼熟了。
那和尚長的像史家人。
湘雲回想了一回之前從惜春那裡得到的關於和尚的身世,不禁猜測那和尚是史家兄弟的風流債。
史大老爺沒了三四十年,史二老爺也沒了,史家三兄弟就隻剩下史三叔一個也不能太武斷,畢竟史家在京城也有好幾房族人呢。
對了,那和尚哪年出生的來著?
壓下陡然出現的念頭,湘雲與史三叔打了聲招呼,便以有要事為由進城了。
進城後,湘雲一心二用,一邊想著大和尚的身世,一邊想著惜春的情緒。等馬車到了惜春私宅時,湘雲才收回跑到了十萬八千裡之外的心思。
沒錯,湘雲隻憑一個眉眼五官相像,就在腦海裡腦補了好幾個身世來曆了。
那愛恨情仇,各種曲折離奇的展開,要是拿到後世都能拍一部上星劇了。
“去查一下紅螺寺那和尚的身世。”頓了頓,湘雲又低聲吩咐元良,“若實在沒什麼線索,那就順著時間門查查史家。”
元良怔了一下,隨即便明白湘雲這是懷疑大和尚的身世與史家有關。回想了一下記憶裡和尚的容貌,元良也不由心驚了一回。
不會是大水衝了龍王廟,竟都湊到了一塊去了吧?
湘雲看了元良一眼,你查查不就知道了。
元良點頭,表示明白。
……
“你也聽說了?”這邊湘雲前腳下馬車,後腳林家的馬車就到了。
見是林家的馬車,湘雲便站在那裡等了等,等黛玉從馬車上下來,兩人一見麵才知道黛玉也得了消息。
黛玉雖然在城裡,但她的消息卻沒湘雲靈通。等她知道消息的時候,湘雲都進城了。
她倆還算好的,同住京城的迎春怕是她們不派人去說或是她不派人來給惜春送東西都未必知道這邊的情況呢。
一時間門姐妹倆相攜往裡走,一路上竟是一句話都沒說。一直走到惜春的屋子前,黛玉才輕輕歎了一聲。
便是不信命,黛玉都覺得惜春的命有些苦得叫人心肝脾腎都跟著疼了。
看了一眼身側的湘雲,黛玉小聲說道:“你悠著點。”彆說話太直。
湘雲哪裡不知道這個道理,但她覺得黛玉才是那個最需要叮囑的人。
畢竟黛玉那張嘴,有時候鋒利得能將人淩遲了。
倆人在門口打著眉眼官司,順著丫頭掀開的簾子走進去後,卻都跟變了個人似的,又溫柔穩重,又體貼知心。
惜春從前一天就開始發燒,及至今日還沒退燒。燒得迷迷糊糊時,還一個勁的說什麼‘她錯了’。
嗓子都燒啞了,卻一直反反複複的說著這句話。灌進去的藥吐了好幾次,不過兩三天人就熬得不成樣子。
湘雲有陣子沒見到惜春了,到是黛玉最近一次見惜春還是在四五天前女校食堂那邊見的。姐妹倆坐在一塊吃午飯,惜春還淘氣的搶黛玉碟子裡的蒜香排骨吃。此時二人一見躺在床上,燒得小臉慘白,嘴唇都暴皮的惜春,彆提多心疼了。
疼死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