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外公掃了他們倆一眼,哼道:“怎麼,不行嗎?他一個人孤零零的,沒有親人,又在醫院裡儘心儘力地照顧了我二十幾天,我認他做兒子怎麼了?”
魏外婆也說:“對啊,阿實是個好人,可憐人,咱們認了他當兒子。以後跟咱們一家就是親人了。”
老兩口都同意,魏明天兄妹也不好反對,索性同意了。父母年紀大了,活一天少一天,他們工作忙,又有小家庭要顧,平時陪父母的時間不多,如果認個兒子能讓他們開心,讓他們多個人陪伴,做子女的也應該大力支持才對。
見子女都同意了,魏外公說:“你們都同意了,那醜話我要說在前頭。阿實是個實誠人,他陪伴我和你媽,照顧我們。那以後他就是我的兒子,財產方麵,房子照舊歸你們,可我們老兩口的錢是要分他一部分的。咱不能光哄著人給我們當兒子,伺候我們,給我們老兩口養老送終,等咱們老兩口雙腿一蹬,就不管人家了。”
魏明天說:“爸,你們的錢,你們做主就是,咱們沒意見。隻要他對你們好,讓你們開心,以後他就是我哥,他老了,我不能做主替斌斌攬責任,但我敢保證,我隻要還能動彈,我就照顧他。”
魏家小妹也表態:“爸,以前這個錢你是打算給楊軒的,現在換個人而已,咱們能有什麼意見?隻要他真心對你們好,我們就支持。”
“好,你們這麼想,我和你媽很欣慰。”魏外公很高興。
他是個雷厲風行的行動派。商量好後,他就拿起電話就給林老實打了過去:“阿實啊,我今天出院回家了。全家都在,晚上你也過來,咱們聚聚,一起吃頓飯,對,就當慶祝。記得,一定要來啊!”
得,他爸對這個林老實好像比他還親熱。
看到魏明天酸溜溜的眼神,魏外公瞄了他一眼:“哼,人家阿實願意天天聽我說打仗的事,你能嗎?”
魏明天:比不了,比不了,比不了!
這些故事他從小聽到大,少說都聽了好幾十遍了。他爸隻要一開口,他就知道他要說什麼,哪還做得出一副感興趣的樣子。算了,這個活兒就交給林老實吧,他應該還隻聽了兩三次,應該還背不下來。
晚上,等林老實到了魏家,發現今天魏家人特彆齊。連魏天明兄妹的配偶子女也都來了,儼然是一副家庭大聚餐的模樣,他一個外人摻和進來,不大合適吧。
他有點打退堂鼓,還沒想到借口走人,那邊,坐在輪椅上的魏外公卻高興地揮了揮手,喊道:“阿實過來,就缺你了。”
林老實隻好拎著水果過去。
魏外婆接過他手裡的水果說:“以後彆買了,你不知道哪裡便宜,想吃什麼我來買。”
說話間,他們拉著林老實坐下。
大家倒上酒,魏外公舉起杯子說:“今天咱們家聚在一塊兒,一是為了慶祝我出院,二來嘛,是有一件大事要宣布。阿實,咱們爺倆投緣,我想認你做乾兒子,你願不願意?”
林老實懵了,他眨了眨:“這,這……”
魏外公著急:“哎呀,你就說願不願意吧?不願意咱們也不勉強你,要願意呢,以後你就是我的親兒子,明天他們的親兄弟,兩個孩子的親伯伯和親舅舅。以後你就跟明天他們一起給我和你嬸子養老送終,咱們就是一家人。”
林老實目光微動,瞟向魏外婆,魏外婆一臉期待地望著他。再看魏明天兄妹,兩人也是含笑看著他,神色沒有一絲勉強。
似乎大家都沒意見,自己再拒絕就有點不近人情了。林老實抬頭,看著魏家人臉上喜氣洋洋的笑容,心中微動,這裡有他渴盼的溫情,他舉起了酒杯:“承蒙魏叔魏嬸不嫌棄。以後阿實就是你們的兒子了。”
“好,好,好……”魏外公高興地舉起了酒杯,喝了又想倒,卻被魏外婆給攔住了。
魏外公可憐巴巴地看著老伴兒:“今天是個天大的好日子,就讓我多喝一杯吧,我還沒跟阿實單獨喝過呢。”
魏外婆有點鬆動,誰料林老實卻放下了酒杯,倒了一杯茶雙手遞給魏外公,一臉誠摯和感動:“乾爹,我敬你一杯茶!”
乾兒子敬的第一杯茶,怎麼能不喝,魏外公接過茶,仰頭一口喝了。經過這麼一打岔,他便忘了要喝酒這事。
魏明天看到這一幕,眼神微挑,原以為是個憨厚沒心眼的,不曾想還有老實人的狡猾。這樣也好,不用擔心老爺子把他帶進溝裡了,不然依老爺子的頑劣,肯定會偷偷竄唆他帶酒之類的。
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吃完了飯並把現在的情況說清楚了,邀請林老實住到魏家。這樣他有住的,魏家老兩口也有人陪伴,林老實沒意見,很爽快地同意了。
魏明天開著車,送他回去搬東西,取行李。
林老實坐在副駕駛座上說:“明天,我就一些換洗的衣物,我一個就行了,不用你跟著跑一趟。”
魏明天不是那種虛頭巴腦的人,他沒有反對父母的決定時,就決定接受林老實這個人。
不過乍然之間多出一個哥哥來,他叫不出口。魏明天咳嗽了一聲說:“不必客氣,咱們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到了,我在外麵等你,不著急,你慢慢收拾。”
他沒進去,給林老實留下了跟老鄉工友們道彆的時間。
林老實沒提他認了魏外公做乾爹的事,隻說要搬走,然後感謝了工友們一番,拎著行李包走出了工地。
他沒騙魏明天,他的行李就一個包,一些換洗的衣服。至於其他的日用品,他都留給了老鄉。
回到車上,魏明天一邊發動車子,一邊問林老實:“你的這個垃圾回收計劃不是很順利吧?”
林老實苦笑著承認。他沒有人脈,看起來就是一個很普通很平凡的農民,街道和物業自然不大鳥他。就是閔主任,也隻想拉著他寫字,每次一提起垃圾回收的事,閔主任就一句“等我們回去開會研究研究”,然後就沒了下文。
魏明天見了說:“你回去做個詳細的計劃書。換個本子,用A4大的紙,你的字寫得好,很容易給人留下好感,記得用手寫的,下次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聽魏明天的意思,他應該已經考慮好了帶自己去見誰,那成的幾率也提高了不少。
這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出現了轉機,林老實很興奮,但最初的激動過後,他冷靜了下來,問魏明天:“你能告訴我是哪一片區域嗎?我得先實地走訪小區,摸清楚小區的情況,大致的人流量和附近的道路規劃等等,才能做出更符合實際的計劃書。”
魏明天很讚賞林老實這種認真嚴謹的態度:“好,待會兒回去,我在地圖上把區域給你圈出來。”
兩人說好,回去後,魏明天就取下帝都本市地圖,將區域圈了出來,讓林老實做計劃。
光有這地圖還不行。因為帝都麵積大,即便是本市地圖,許多非地標性的建築也沒有標,於是林老實根據魏明天劃定的區域,在網上搜索出這片區域的地圖,打印下來。第二天就騎著三輪車,實地走訪這片區域。
他們這邊忙活得不可開交,楊家也沒閒著。
魏明天在醫院放了狠話,楊軒被狼狽地趕出了醫院,回去後,很是不忿。在楊東進麵前抱怨了幾句,他又不是故意的,哪知道他外公這麼不禁碰啊,結果他舅舅不分青紅皂白就打他。
人走茶涼,老婆死了又再娶後,楊東進就漸漸跟這個前嶽家有些疏遠了。現在又被魏家人指著鼻子威脅了一通,回頭又被錢玉芳吹了一陣枕頭風,對魏家人越發不耐了。
但他比魏明天老練狡猾。房子的放棄協議還沒簽呢,這時候鬨翻了不是好事,他第二天還買了營養品,帶著楊軒跑到醫院,給魏外公賠罪道歉。
但魏外公一看到他就煩,皺著眉,直嚷嚷著讓他滾出去。他們送過去的禮品,魏外公也全掃到了地上,不肯要。
魏外公中氣十足,嗓門高得像打雷一樣,引得旁邊幾個病房的病人和家屬都去看熱鬨,楊東進父子麵子上掛不住,醫務人員又來勸他們,讓他們先回去,彆惹病人動怒生氣。於是,父子倆隻能拎著東西悻悻地回去了。
經過這一茬,父子倆對魏外公越發不滿。過了幾天,他們打電話給魏外婆想試探試探,看看魏外公的氣消了沒。誰知道,魏外婆竟然將他們拉黑了,再打魏外公的電話,也一樣是拉黑了。
兩個老人家做得這麼絕情,楊東進父子也來了氣,沒再打電話,也沒去看望魏外公。似乎全然忘了,就是不提雙方的祖孫關係,楊軒在大街上,不小心撞倒一個老人,把對方撞傷住進了醫院,他也是要探望付醫藥費、營養費的吧。
幾天不提,父子倆漸漸把這一茬給忘了。柳眉母女原本還提心吊膽的,後來見沒什麼動靜,也漸漸放心下來,哄著這爺倆,儘量不提魏家。
一家五口又恢複了以前的平靜生活,隻是房子的產權始終是卡在他們心裡的一根刺。但隨著時間的流逝,魏家那邊一直沒動靜,他們漸漸鬆懈下來,以為魏明天隻是說說而已,不會動真格的,遂放下了心。
但就在這時,楊東進收到了法院的傳票。
接到傳票時,楊東進都懵了。他氣得渾身發抖,惡狠狠地說:“好,好,好個魏明天,打官司是吧?行,我就不信我還怕你了!”
他心裡很不忿,也很委屈。他們現在住的這套房子,是他跟楊軒他媽辛辛苦苦一輩子掙的,當然要留給他們唯一的兒子,魏明天他憑什麼來分?說什麼捐出去,楊東進父子一萬個不相信。
大家都是普通的工薪階級,雖然在帝都有房有車,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可三百萬也不是一筆小數目,就不信他們舍得捐出去。
父子倆一致覺得,這是魏外公偏心兒子,想把女兒家的錢往兒子家搬的借口。而魏明天,得了便宜還賣乖,明明是貪圖這筆錢,還非要擺出副正義凜然的樣子。
父子倆異常憤怒。在接到傳票的第二天,楊軒就聽從了朋友安子的推薦,找了一個擅長家事的律師,谘詢這件事。
了解完案情,律師說:“按照繼承法,父母,配偶,子女都是第一順位繼承人,都有繼承資格。除非你妻子在臨死前有遺囑,指定屬於她的這部分財產由楊先生或是你兒子繼承,否則根據法律,他們就享有四分之一的產權。”
聽專業的律師都這麼說,楊軒慌了,眨了眨眼睛說:“我媽以前說過,房子是要留給我的。她就我一個兒子,不留給我,留給誰啊?”
律師看著他:“那錄像了嗎?有人證嗎?繼承法規定遺囑人在危急情況下,可以立口頭遺囑。口頭遺囑應當有兩個以上見證人在場見證,這兩個條件缺一不可。”
楊家父子自然是沒有的。他媽去世的時候,他們全家都沒這個概念,誰也沒想起提這個,哪曉得後來會留下這麼大的後患。
見他們父子說不出話來,律師就知道沒有,遂溫和地說:“我建議你們私底下和解。這套房子,楊先生的份額最大,個人占了這套房子62.5%的份額,法院一般會將房子判給你,你們補償兩位老人這套房子市值的四分一現金。”
打官司扯皮也是成本,而且對這種民事糾紛,法院一般也會先調解,調解不成才會上法庭。
楊家父子怔怔地看著律師:“這麼說,我們一定要給他們三百萬了?”
律師點頭:“就你們目前提供的情況來看,理論上是如此,我也建議兩位和解。這套房子的產權始終是要明晰的,否則以後出售、拆遷、過戶都會受影響,你們還是要回過頭來解決這個問題。如果到時候兩位老人家不在了,他們的份額由子女繼承,甚至是孫輩繼承,那就更麻煩了。這種案子越早確定產權越好,我曾經處理過一個案子,祖父母留下來房子,要拆遷,產權涉及三十多個人,如何說服這三十多個人放棄產權就是一件持久又頭痛的事!”
楊東進父子聽得臉發白,雖然得益於計生政策,現在一家都幾乎一個孩子,不存在律師說的這種情況。可產權份額真落到楊軒的表兄弟姐妹身上,肯定會比現在更複雜。
“好,謝謝律師,我們再想想。”父子倆灰頭土臉地走出了律所。
沉默了一會兒,等上了車,楊軒問楊東進:“爸,咱們要給他們三百萬嗎?”
楊東進苦笑:“我跟你媽攢了一輩子,先買了家裡這套大的房子,一百多平。這套房子買得早,那時候房價還不高,手裡還有點餘錢。但前幾年給你買的那套房子可不便宜,我們給你付了六成的首付四百萬,接下來這幾年,你媽過世,你結婚生孩子,哪樣不要錢?家裡一下子添了兩口人,開銷也跟著漲,你的工資隻夠還房貸和自己花,我的退休金基本補貼家裡,哪還有三百萬啊!”
楊軒嘴裡發苦,問楊東進:“那爸,你手裡還拿得出多少錢來?”
“湊一湊,把放在股市裡的也一起賣了,勉強兩百萬吧。”楊東進跟兒子透了底,其餘的他也沒說。
兒子大手大腳的,又要養房養車,手裡攢不下錢,提了也沒用。以前,妻子還在世時,家裡三個人掙錢,卻花得很少,現在家裡雖然還是三個人領工資,但柳眉的收入不會交到家裡。實際收入減少了,但卻要多養兩個人,還要養房子和車子,哪還攢得下錢,不吃老本就好的了。
兩百萬,距三百萬的還有整整一百萬的缺口呢!這麼大筆錢,上哪兒拿去?
拿不出,也不甘心家裡的儲蓄全都平白給了魏外公,楊軒靈機一動,說:“爸,律師剛才說了,如果我媽活著的時候,擬定了遺囑,那這部分財產分割,就會按照她的遺囑來執行。”
“我知道,可你媽生前沒有立遺囑啊!”楊東進皺眉道。
楊軒眼珠子滴溜溜地轉:“爸,你會模仿媽的字體吧?咱們做一個唄!不然,等打輸了官司,咱們拿不出三百萬,難道要賣房子湊錢給他們啊?”
楊東進自然也不願意白白給小舅子幾百萬,心一橫,答應了:“好,我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