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實進程後, 去買了幾個搪瓷盆子,帶到遷安路上擺攤。
因為進的價格比較高,他又每個盆子加了一塊錢,賣得比供銷社都還貴, 自是賣不出去的。
林老實要的就是賣不出去。擺攤隻是他的借口, 他的真實目的是為了在這裡等一個人。
林老實上輩子進監獄後,碰到一個命運多舛的獄友——葉紹安。葉紹安出生書香世家, 家裡麵還有人曾出去留過學, 他本身也是個學識淵博的人,但十年浩劫的時候被打成了□□,去了農場改造。
為了讓妻子兒女不受他的牽連, 他跟妻子離了婚,孩子也跟了妻子。好不容易熬過那十幾年, 平反回城, 葉紹安重新恢複了工作, 人生漸漸有了起色, 跟妻子兒女的關係也漸漸好起來。
但就這時候, 一個厄運降臨到了這個多災多難的家庭中。葉紹安的小女兒, 一個18歲, 花一樣的女高中生, 在回學校的路上, 被兩個混混給奸殺了。
因為當時是晚上,沒有目擊證人,公安沒找出罪犯, 這個案子就成了懸案。
可葉紹安接受不了。他出事的時候,小女兒剛牙牙學語,這麼多年來,他沒儘到過一個身為父親的責任,好不容易平反了,有了體麵的工作,能夠彌補女兒了,但女兒卻出了事。
他恨,他悔!為此,他直接辭了工作,到處調查害女兒的凶手,縣城就這麼大,過了兩個月,葉紹安就打聽到了兩個殺害他女兒的凶手,報了案。
可那兩個混混家裡有點能量,而且事情過去兩個月,證據都沒了,也沒目擊證人,公安也不可能就憑他的一麵之詞就抓人。兩個小混混最後被放了出來。
葉紹安恨極了,磨了菜刀,打聽到這兩個混混的家,半夜偷偷摸去他們回家的路上蹲守,趁著兩個混混喝得醉醺醺的回家,把人給宰了。
殺了人,他也逃不掉,不過後來因為又有人站出來指證死的兩個混混經常騷擾女孩子,不是什麼好人。所以酌情從寬,判了葉紹安二十年的有期徒刑。
於是,在林老實進監獄後的三個月,他就認識了死氣沉沉的葉紹安。葉紹安年紀大,身材乾瘦,又是新來的,免不了被人欺負。林老實看不過眼,幫了他兩回。
一來二去,兩人就這麼漸漸熟悉起來,知道了彼此坐牢的原因,都很同情對方,距離又拉近了許多。
處的時間長了,兩人也生出了點亦父亦友的感情。葉紹安進來前手刃了仇人,沒有牽掛,林老實不同,他是被陷害進來的,仇人還在外麵逍遙,他心心念念著要出去報仇。
葉紹安到底見識比林老實廣,通過報紙和新進來的人了解到這是個日新月異的世界,不學習沒前途。他同情林老實的遭遇,把林老實當子侄輩看,想到這年輕人出去後,正值中年,一無所有,因為坐牢與世隔絕,跟社會斷了層,又有案底,除了悶頭乾苦力外,估計什麼都乾不了,就更彆提報仇了,便想拉他一把。
於是葉紹安便開始教林老實識字,書法,帶林老實看報、讀書,打聽外麵的變化,跟他分析一起通過這些信息,分析外麵的世界,如果出去了,能靠什麼謀生。
可以說,林老實跟在他身邊那些年,學到的知識是他在村子裡一輩子都學不到的,接觸不到的。他的思想觀念,見識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再是那個一輩子生活在農村,連小學都沒念完的年輕人。
正是由於葉紹安的悉心教導,林老實出獄後才能快速地適應這個高速發展的社會,在社會上立足。
而且葉紹安對他的幫忙,不但惠及了他上輩子,還幫了他這輩子。如果沒有葉紹安的教導,憑他一個什麼都不懂的農村小夥子,怎麼完得成係統規定的任務,讓人生重來一次。
從這一點來說,葉紹安是他的再生父母也不為過。
所以重生回來,擺脫掉自身的困境後,林老實第一個想到的事就是要幫忙葉紹安的女兒避過這一劫,讓他這輩子也平平安安的,能夠安享晚年,而不是暴死獄中,留下一輩子的傷痛和遺憾。
不過他這會兒跟葉紹安還不認識。並且因為在那十年的遭遇,葉紹安現在變得很敏感,小心翼翼的,戒心非常強,他貿然找上門,說對方的女兒會出事,對方肯定不會相信,還可能會把他當成神經病。
所以林老實才決定自己來抓那兩個混混。這樣隻會欺負無辜女孩子的混球就不該生活在這個世界上,他這次提醒了葉紹安,隻要不抓住這兩個東西,誰也不能保證,下次葉紹安的小女兒不會受傷害。就算沒有她,這兩個混混色心一起,也會有其他的受害者。
一勞永逸的辦法,就是抓住這兩個東西,送到公安局。
林老實記得葉紹安說過,他女兒就是在大雪的前兩天晚上放學回家路上遇害的。那天,他前妻突然生病,被送進了醫院,家裡人都去醫院了,沒去接他小女兒,誰知道就這一晚上就出事了,造成了全家人一輩子的遺憾。
因而林老實提前了兩天,趕到葉紹安所說的事發地點蹲守。他裝作擺攤的小販賣搪瓷盆子,擺點東西在這裡,正大光明地待一天,留意路上的人。晚上等天黑了,他收了攤,就拿著自己帶來的破棉絮,在路邊的橋洞下麵找個地方呆著,精神緊繃,隨時留意著周遭的情況。
第一天晚上,平安無事,林老實等高中的學生們都放學回家了,過了好一會兒都沒人路過,這才窩在棉被裡睡覺。
第二天晚上還是風平浪靜。
第三天晚上,林老實點了一支煙,窩在橋洞下方,盯著上方昏黃的路燈,留意著來往行人的動靜。
過了一會兒,橋上出現了許多學生,嘰嘰喳喳的,在討論今天晚上老師講的一道題,非常有活力。
林老實偏頭,像一隻蟄伏在暗處的猛獸,眼神掃過學生,尋找葉陽陽。以前在獄中,葉紹安身上一直珍藏著她的照片,沒事的時候就會拿出來看看,林老實也瞧過幾次,所以前天就一眼認出了這個上輩子生命永遠定格在18歲的青蔥少女。
但今天,林老實等了好一會兒,見學生們都快走光了,還沒看到葉陽陽。
他不禁有些著急,正想出去找人,就聽到不遠處傳來幾個少女的嘻笑聲。
“哎呀,糟了,我把數學卷子落在教室裡了,今晚還要拿回家改錯的,甜甜,你們先走吧,不用等我了。”
叫甜甜的少女有點擔憂:“陽陽,這麼晚了,學校都沒幾個人了,你一個人行嗎?”
葉陽陽笑眯眯地說:“沒事,我家不遠,一會兒就到了。你們家比較遠,先回去吧,不然晚了,阿姨和叔叔要擔心了。”
這條路是她們走了幾年的,幾個少女沒什麼防備之心,點點頭便分開了,隻剩葉陽陽一個人跑回學校拿試卷。
林老實聽到這番對話,有些明白葉陽陽上輩子為什麼會遇害,而且還沒目擊者了。
這個可憐的姑娘,絕對想不到,就因為返回學校拿了一張試卷就葬送了她花一般的生命。
等甜甜幾個姑娘走後,林老實起身,踮著腳,一提氣,抓住橋墩兩手一撐,爬了起來,潛入夜色中,飛快地走到幾百米外的中學外麵。
這個時候,學生基本上都走光了,學校裡空蕩蕩的,隻有兩間教室和教師宿舍樓那裡還有零星的燈光從玻璃窗裡探出來。
大晚上的,突兀地進學校,被學校門衛抓住,他才是一萬個說不清楚。況且,林老實也不知道葉陽陽的教室在哪兒,唯恐錯過,他乾脆躲到了學校圍牆外麵拐角處的陰影裡,盯著大門口,等葉陽陽出來。
過了大約四五分鐘,葉陽陽背著帆布包低聲哼著調子歡快地從學校裡走了出來。她手裡還抱著一本書,低著頭,匆匆趕路,似乎是急於趕回家。
林老實趕緊悄悄跟了上去。
過了橋,前方一段路,大概兩三百米,路邊沒有人煙,一側是剛冒出兩節手指長的麥苗,另一側是一片小樹林。不過冬天來了,書上的葉子落得差不多了,隻有零星的一些掛在上麵,搖搖欲墜,偶爾隨著夜風發出嘩嘩嘩的聲響,有幾分恐怖片的感覺。
這片小樹林比較偏,裡麵的樹木比較茂密,哪怕是秋天沒多少樹葉了,大晚上光線不好的時候看過去,影影綽綽的,平添了幾分可怖。
葉陽陽有點害怕,抱緊了書,加快了腳步。
在快走過這片地段的時候,迎麵忽然走過來兩個人。聽到人的腳步聲,葉陽陽不由鬆了口氣,輕輕拍了拍胸口。
但她這口氣鬆得太快了。
在模糊的光線中,兩個小混混打著酒咯,瞧見了迎麵走過來的嬌俏少女,酒精壯膽,兩人生出了歹意。
他們倆腳步一轉,直接攔在了葉陽陽的麵前,笑嘻嘻地說:“妹子,這麼晚回家啊,哥哥送你回去!”
這兩個家夥一看就不懷好意,葉陽陽很害怕,縮了縮脖子拒絕:“不用,我……我自己能回去,不用你們送……”
“這怎麼行呢,大晚上的,你一個人回去多不安全啊,來,好妹子,讓哥哥送你回去。”說著說著兩個混混就動起了手,直接把葉陽陽往路邊的小樹林裡拉。
葉陽陽嚇壞了,手裡的書啪地一聲掉到了地上,她一邊反抗,一邊大喊:“放開我,放開我,救命啊……”
兩個小混混製住了葉陽陽反抗的手:“妹子啊,彆叫了,這大冷天的誰會出來啊,你乖乖的,哥哥疼你,哥哥會讓你很爽很……啊,什麼人……”
小混混正在做著牡丹花下死的美夢,忽地不知道從那裡冒出一隻拳頭,一拳重重地打在他的鼻梁上,打得他鼻血直流,眼冒金星。
聽到他的慘叫,另一個小混混反應過來,迅速丟開了葉陽陽,反手去抓林老實,但還沒碰到林老實就被他一個過肩摔,摔在了地上。
疼痛讓兩個小混混的酒徹底醒了,兩人趕緊爬起來,又往林老實身上招呼去。但他們倆沒乾過什麼重活,成天遊手好閒的,今晚又喝高了,哪是林老實這個莊稼人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