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吳蔚所在的藍星的那個國度,人們對烏鴉的認知普遍和“不吉”掛鉤,吳蔚記得自己很小的時候偶爾還能看到烏鴉,後來長大了,就再難見到這種聰明鳥兒的蹤影。
此刻成群的烏鴉出現在這裡,倒也應景兒——亂葬崗。
吳蔚沒想到清廬縣竟還有這樣的地方,不過轉念一想清廬縣作為朝廷和藩王封地的交界又不是剛剛開始,梁朝曆經這麼多代更迭,也未必每一次都是太平無事。
衙役張興不時回頭看看一言不發的吳蔚,若不是能聽到吳蔚的腳步聲,他差點要以為吳蔚已經跑了。yushugu.
張興是打心眼裡佩服吳蔚,他在衙門當差十多年,自問見過不少世麵,可從未見過如吳蔚這樣大膽的女子,這地方……每一腳踩下去都有可能踩到“東西”,就連他們也是後背冒風,心中打鼓,斷然做不到如吳蔚那樣冷靜。
七拐八拐的走了快一刻鐘,衙役才停住了腳步:“吳姑娘,到了。”
在一眾墳包中,難得出現了一塊不大的空地,被害人被放置在一塊門板上,身上蓋著白布,旁邊支了一張小桌,胡書記官麵戴醋布,一邊拎著袖子研墨,顯然是已經準備好了。
吳蔚鼻翼翕動,秀眉微蹙,心中已有不好的預感。
吳蔚接過衙役遞過來的醋布,單手有些不便,衙役主動說道:“吳姑娘,我幫你拿吧?”
吳蔚猶豫了一下,將木匣交給衙役,係上了醋布。
這周圍的環境想先洗個手怕是不能了,吳蔚走上前,朝著遺體深鞠一躬,隨後才蹲下掀開了白布。
“嘔曰~”胡書記官按著桌麵,身體向一側彎去,嘔吐起來。
嘔吐物被麵罩遮住又糊了他自己一臉,胡書記官丟下毛筆,一邊跑一邊摘下醋布,彎腰嘔吐,很快就把中午吃的東西吐了個乾乾淨淨。
兩名衙役的臉色也不好看,跟過去給胡書記叩背,順便離現場遠一些。
死者身上未著片縷,衣物應該是已經被人剪掉了,吳蔚放緩了呼吸開始了屬於她一個人的觀察。
死者是一名男性,麵部呈現出腫脹,發紺、唇部微張,舌頭微微外吐,屍斑呈片狀遍布全身,屍綠已經布滿整個腹部,並出現了向外蔓延的趨勢……
通過肉眼的觀察沒有看到任何外傷,吳蔚跪到地上,仔細檢查過死者的頭部全身主要關節,並努力抬起死者的背部,確定了的確沒有外傷。隨後扒開死者眼皮驗看過後,又將雙手按在死者後腦,一寸一寸向下細致地摸過,在死者的頸部也並未發現異常,既無勒壓痕跡,也無骨折和錯位的情況。
吳蔚皺起眉頭,問道:“請問一下,死者是在哪兒發現的?”
“在路邊!”其中一名衙役回道,張興忙補充道:“就在不遠處,前麵的路邊。”
聽張興這麼說,那名嘴快的衙役也連連點頭,說道:“對對,就在這附近發現的,要不能放在這兒嗎?早就拉到義莊去了,就是這附近。”
“死者發現的時候是趴著啊,還是仰麵,還是其他的體態?”
“趴著!”張興答道。
吳蔚心中冷笑,用蓋屍體的白布裹住手指插到死者的鼻孔中旋轉了一周,竟帶出了一塊很小的結痂!
吳蔚心頭一沉,趁機打量周圍,在不遠的地方看到了兩個土包,與周圍的那些截然不同,不僅土質較為稀鬆,而且土包的頂部還是凸起的!
吳蔚默默將這兩處墳包的位置記在心裡,趁著衙役不注意又將白布的一角撚成條狀探到了死者的耳道中旋轉了幾周。
吳蔚心頭一跳,扒開死者嘴唇進行了觀察,隨後又握住了死者的手摸了幾把,那邊胡書記官總算是吐無可吐,頂著一臉菜色在衙役的攙扶下往回走,吳蔚快速起身拉開距離深深地看了幾眼死者,將這一幕記在心裡,然後拽起白布蓋到了死者的身上。
“你不要緊吧?”吳蔚問。
見吳蔚蓋住了遺體,胡書記官麵露感激,朝吳蔚拱了拱手,兩名衙役見狀也沒說什麼,隻問道:“吳姑娘這是看完了?”
“看完了,先生可好些了?可以開始記錄了嗎?”
胡書記官咳嗽了幾聲,坐到凳子上重新拿起毛筆在硯台上潤了潤,說道:“姑娘說吧。”
吳蔚斟酌著每一個字眼,緩緩說道:“死者的年齡在十八到一十四歲之間,死了至少有五天了,死者……死亡的原因很蹊蹺,不見外傷也不像中毒,有窒息的特征卻沒有勒壓痕跡,更沒有溺水而死的表現,不排除是特殊疾病突然致死。”吳蔚沉默片刻又補了一句:“這裡並不是第一現場,更像是一個拋屍地。”
書記官的筆頭一頓,問道:“何以見得?”
吳蔚抬手指了指樹上的烏鴉,說道:“那邊的樹上,有一群數量可觀的烏鴉集聚,烏鴉食腐肉,如果這裡是第一現場的話,屍體不會保存的這樣完整。”最關鍵的話吳蔚並沒有說:那就是死者屍斑的呈現和形狀,與張興所描述的姿勢對不上,不過吳蔚並不像點破這一點,以免提醒到對方另外一個關鍵的細節,一個……或許說出來會被立刻滅口的細節!
兩名衙役對視一眼,張興問道:“吳姑娘沒有彆的要說的了?我拜讀過姑娘上次的仵作手劄,比這次的可是要詳細不少。”
吳蔚壓下心中的緊張,儘可能用平靜的口吻答道:“同樣是案子,有的卷宗能擺滿一個書架,有的三言兩語就能概括,上次的和這次的是兩起不同的案件,起因經過不同得到的結果自然也不同,我能看到的就這麼多。”
胡書記官落下最後一個字,說道:“吳姑娘,過來按個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