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娘停下腳步,朝獄卒行了一禮:“那就多謝了。”
出了天牢,陽光刺痛的繡娘的眼睛,她抬手擋了一擋,頭也不回地疾步離去,朝著家的方向一刻不停。
回到家時,天已經快黑了,繡娘的鞋子也破了。
縣衙路遠,繡娘又從沒給自己做過厚底兒耐磨的鞋子,一雙薄底的繡花鞋,刺繡臟了,鞋底破了,腳底火辣辣的疼,繡娘卻一刻也不曾停,連背上包著的給吳蔚準備的白麵饅頭和炒臘肉都想不起來吃一口,她天還未亮便背著包袱出門,一路疾行到縣衙,打聽到吳蔚被下了大獄,顧不得那地方自己該不該去,便奔了過去,之後又一路不停地從縣城走回家。
還好,繡娘帶了銀子,本來就是給吳蔚準備的,怕她在縣城裡吃不好,睡不好,一共帶了五兩,打聽消息用了一兩,打通獄卒用了三兩。
聽到開門的聲音,李大姐一家四口都來到了院裡,借著所剩不多的餘暉,李大姐看清了繡娘的臉,大叫一聲奔上前去,一把抱住繡娘,心疼地說道:“妹子,你這是咋了?快進屋!”轉頭吩咐三個女兒道:“去往爐子裡加點柴,把鍋裡的飯菜熱一熱,端到東屋。”
繡娘一言不發,幾乎是癱軟到李大姐的懷裡,任憑對方把自己抱回屋裡,放到炕上,繡娘的身子一歪,靠到了旁邊的櫃子上。
李大姐點燃炕桌上的油燈,徹底看清楚繡娘後,更是驚愕。
此時的繡娘簡直就和鬼一樣,發絲淩亂,頭發,臉頰,睫毛,鼻子上都是土,臉頰上還有兩道明顯的淚痕,衝開塵土形成兩條彎曲的道道,於嘴邊和著塵土成了泥,乾涸在那兒。
在李大姐的印象中,繡娘和吳蔚就像是一對兒年畫中的人物,一位安靜嫻雅,一位
活潑靈動。
繡娘和吳蔚身上的衣裳從來都是乾淨的,麵頰紅潤,眸子裡透出水靈靈的光澤,李大姐羨慕極了。
她哪裡見過繡娘這般模樣呢?
李大姐暗暗打量繡娘,見她雖然和丟了魂兒一樣,但身上的衣服規規整整才放了心,隻道是最近風大,一路吹著了。
“哎呀!”
“▌[(”
繡娘無力地搖了搖頭,答道:“我沒事兒,李姐你彆擔心。”
“家裡有藥沒有啊,你等等啊!”李大姐來到門口,扯著嗓子喊道:“一丫,一丫!”
一丫應聲跑到李大姐麵前,聽她吩咐道:“你快回家,把咱家自己做的那個藥膏子拿過來,快去!”
“娘,天黑了,我能帶上德芙它們嗎?”
“成,快去快回!”
一丫叫上了德芙和大板跟著自己,一起奔出了院子。
李大姐回到屋裡,見繡娘還是那個姿勢,好像一下都沒動過,歎了一聲坐到繡娘身邊,說道:“妹子,這麼晚了不好去抓藥了,我家有個土方子,用一種叫百福草的嫩葉子搗成泥,糊在傷處能止疼,消腫的,我一會兒給你上一些。”
“謝謝李姐。”
李大姐掏出帕子給繡娘揩臉,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兒了,蔚蔚呢?她怎麼沒和你一起回來?”
繡娘眼眶又是一紅,強忍著不落淚,把事情和李大姐說了。
李大姐聽了,半晌才道:“衝撞公堂?蔚蔚可不是那樣的人,她機靈著呢,怎麼會呢?”
繡娘吸了吸鼻子,答道:“……大姐不知道,蔚蔚和知縣有些過節,他屢次害蔚蔚都沒得逞,這次是發狠要報複的。”
李大姐不吭聲了,她實在是想勸幾句,卻不知該如何開口,畢竟對方是青天大老爺,她不敢。
“你這腳……還能去嗎?”李大姐問道。
“要去。明日我先到回春堂去買一幅棒瘡藥,再請郎中開些丸藥給蔚蔚送去,牢房裡又臟又冷,我要給蔚蔚送被子過去。”繡娘的聲音虛弱無力,卻很堅定。
“可是你的腳……再走那麼遠的路要磨爛的呀!要不……我替你去?”
“謝謝姐姐的好意,不過那天牢不該是姐姐去的地方,萬一蔚蔚醒了,我要在她身邊的。”
李大姐有些急,說道:“哎呀,要是家裡有個牛車就好了,趕車我會,你也能少遭點罪!”
繡娘沉默片刻,低聲道:“蔚蔚一直想買頭牛回來的,隻是沒遇到好的。”繡娘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一顆一顆,無聲溢出,劃過臉龐,滴在身上,隱去不見。
“繡娘妹子,快彆哭了,你看你的眼睛都腫了,要是哭壞了眼睛,可惜了你那一手好繡功!”
繡娘抬手擦去了眼淚:“我不哭了。”要是自己哭壞了眼睛,誰來照顧蔚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