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誌希一大早的來到廠子,剛走到大門口,就被攔住了。
保衛科張三兒拽住了莊誌希,眼睛亮晶晶的簡直像是有星星,他說:“小莊醫生,聽說你們巷子廁所鬨鬼了?”
莊誌希嘴角抽了一下,我到底要解釋多少次,我不是醫生。
他笑了笑,說:“這個事兒,我不太清楚,我睡得沉,你問問旁人吧。”
彆看平時八卦可是不少,但是莊誌希也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如果他說的多了,落得一個宣傳封建迷信就不好了。他補充:“鬨不鬨鬼我不曉得,不過今早出門的時候,白奮鬥和周群還在那兒互毆呢。”
張三:“神馬!!!”
他趕緊問:“互毆?為了啥啊?是為了女人嗎?我怎麼聽說王香秀也牽扯進去了?嘖嘖,這事兒鬨得你說。”
莊誌希:“這個,我也不太清楚,不如,你問問彆人?我還要去宣傳科,就先不跟你說了。”
“彆介啊,你跟我說說啊,我不告訴彆人。”
莊誌希:我信你奶奶個腿兒啊。
他心裡腹誹,麵上還笑著說:“我真忙,哎對了,我依稀聽到周群早上還在叫著要找街道,不過我看這事兒隻找街道也不太成吧?事兒不該是咱們保衛科參與嗎?街道他們處理一些家長裡短和雞毛蒜皮還行,這種事兒,總覺得未見得能行。再說了,街道雖說是管著我們那一片兒,但是他們又都是有工作單位的。哪有不找單位的,估計街道也可能推給廠裡吧?哎,說不好,誰知道最後是誰來處理……”
莊誌希感慨了一句。
他笑著說:“咱們保衛科最近不忙啊?你都能來這兒堵我聽八卦了。”
張三兒一拍大腿,說:“啊!這個事兒,該是咱們廠保衛科管啊!周群怎麼能找街道,你們大院兒可都是廠裡的人。他周群和白奮鬥也是廠裡的人,怎麼能找外人來處理?這不是沒把我們保衛科放在眼裡?我去跟我們頭兒說!這個事兒,我們得管啊。”
他可不是為了什麼八卦,八卦什麼的,沒那事兒!
莊誌希意味深長的笑了出來,隨即又露出一抹沉思的樣子,即刻點頭說:“有點道理啊,廠裡管確實比街道管更好。不行的話聯合調查也行啊。不然人家調查清楚了直接通知廠裡,廠裡顯得多被動。畢竟他們都是廠裡人。”
“可不是!”
張三一下子來了精神,說:“我去找領導。”
莊誌希笑著說:“那說不定到時候你比我知道的還詳細了,下一次就是我跟你打聽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了。”
張三兒:“嗐,我打聽消息的功力可比你強。”
莊誌希笑罵:“你就吹吧,我先上樓了。”
莊誌希並不糾纏,很快的就來到宣傳科,他最近都在忙活這個,幾個小品已經定下來了,但是雖然定下來了,卻又要準備一些道具。像是《白毛女》,布景就要準備一些;還有《小二黑結婚》,就得準備一些背景,他們初步定還是要搞一個田園畫做背景的。
他們人不多,又要排演又要準備道具,一人都當成兩個人用了。
莊誌希咚咚上樓,一進屋子,就看到已經來了幾個人了,其中一個大姐刷的抬頭,趕緊問:“小莊,聽說你們那片兒鬨鬼啦?”
嗞!
你瞅瞅,這消息傳的多快!
莊誌希:“你們怎麼一個個這麼靈通啊。”
他笑著調侃了一句,宋主任這個時候都進門了,他接話兒:“我今早還沒進場,走到廠門口都聽到有人議論了。怎麼的?聽說跟電工組的周群有點關係?”
莊誌希:“……這話,我沒法兒說啊。”
他雙手合十,說:“諸位大哥大姐等一等,周群已經決定找保衛科了,你們肯定就能知道事情的具體經過了。說實話,昨晚怎麼樣的,我壓根就不是很清楚,開始我都沒敢出門的。你們也曉得,我這樣英俊的小夥子,總是要多注意一點的。”
“噗!你這臉皮怎麼這麼厚啊。”
“可不是。”
“哎不是,你彆藏著掖著,你看大家都在一起工作,多少說一點唄。”
大家七嘴八舌的催促起來,其實有時候啊,真不是莊誌希嘴碎,而是這是人際交往的一種手段,這個年頭兒可不是各掃門前雪,但凡是有一點事兒,都是傳的沸沸揚揚的。
大家都說,就你不說,那反而是不容易融入環境。
有時候一起說個秘密說個八卦,反而會容易融入一個新環境。
當然過猶不及,有些話不能說,說了反而讓人看不起,所以莊誌希推諉了一下之後才撿著能說的說:“我不知道是不是鬨鬼,他們都是這麼叫著的,我開始都沒想起來看。不過後來薑蘆說外麵是周群,衝了出去,我們不放心才大膽跟著一起出去看看的。”
“那……真的有鬼嗎?”
“你竟是胡說,這世上哪有鬼。”
“你們彆說話,聽小莊說。”宋主任也瞪大了眼,他斥責了一下,催促莊誌希:“你來說。”
莊誌希:“我是沒見到什麼鬼,就是霧有點大,具體的不清楚啊,反正周群是嚇的拉褲子了。”
“臥槽!”
“哎媽呀惡心。”
“這是不是四九城爺們啊,怎麼這麼慫包蛋啊。”
莊誌希繼續說:“後來周群他媽不想出錢送人去醫院,我們就散夥兒回家了。不過今天早上,周群和白奮鬥又乾起來了,我出門的時候,還打著呢。”
“他們這是乾啥?他倆又是為啥打起來啊?”
莊誌希:“一言不合吧,畢竟大家火氣都很大。”
“啥一言不合啊,你肯定知道,說說唄,你看你這小子,說一半兒留一半兒的。”
莊誌希苦笑:“有些話。不好說啊,涉及到彆的女同誌了,我要是說了,不跟長嘴婆子一樣了?你們彆急,我估摸著保衛科要過去的,到時候消息可比我全乎,我其實也一知半解呢,就怕說錯了給人名聲造成不好的影響。”
“彆介啊……你……”
宋主任:“行了,彆為難小莊了,大家趕緊乾活兒吧。孰輕孰重總是知道的,那些八卦都是小事兒。我們還要抓緊搞勞動節的事情。對了,老黃,背景可以開始準備了。”
老黃點頭:“我知道,但是我一個人忙不過來。”
宋主任立刻看向了其他人,被他視線看到的人迅速的彆開視線,不跟宋主任對視。
宋主任:“小李,你跟著老黃……”
小李苦哈哈,說:“主任,我這邊有三個節目,練節目都忙不過來,實在是沒有多餘的精力,您看……”
宋主任想了一下:“那確實不行,小王,你去吧。”
小王也不樂意,她撇嘴說:“我這邊也有兩個節目呢,這個小二黑裡大段的台詞,我都背不住呢……”
宋主任:“那……”
大家飛快的閃躲,反正都是不怎麼想去了。
這表演給大家看,還能露個麵兒,體麵的很。可是這做背景這種幕後工作,吃力不討好。老黃為人也有點刻板古怪,大家自然不想與他一起。
宋主任何嘗不知道這個,他愁的歎了一口氣,視線落在莊誌希的身上,眼睛一亮,說:“小莊,你昨天不就過來準備布景了?我看你也是有點經驗的,正好了,你配合老黃把小品背景畫一下。”
莊誌希還沒搭話,就聽小李說:“對對對,我看小莊可以的。”
小王也是點頭附和:“對啊,小莊主要是主持和大合唱,這都不用怎麼背詞兒,他幫忙合適的。”
“我看也是。”
“我覺得也是。”
大家真是有誌一同的都覺得,莊誌希去很好。
其實誰去誰不去的,隻要不是自己跟老黃搭檔,彆人誰去都好。
隨他!
大家都這麼說,莊誌希倒是也不推辭了,隻是說:“我行的,革命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嘛。不過我沒有畫畫的老經驗,隻在學校畫過板報,可以嗎?”
“那有啥不可以?你已經算是很懂了。”宋主任堅定:“不少人連板報都沒畫過,還不如你呢。行,這事兒就你了。”
莊誌希笑著說:“既然領導安排了,那行,我過去。黃叔,有什麼您說話,隻要您不嫌棄我手笨,我給您打下手。”
老黃臉色木木的,說:“是個人就行。”
莊誌希:“……”
他笑了笑。
其實他不算是很精通,但是上學的時候也做過板報的,所以到底還算是會一點。做主力恐怕不成,但是打下手兒還成。老黃是他們宣傳科唯一一個會畫畫會做道具的,莊誌希跟著他乾也成。
老黃是主力,今年快五十了,說話硬邦邦:“行了,你跟我走,咱們找個大一點的地方。”
莊誌希:“成。”
他跟在老黃的身後,跟個小太監似的。
“黃老師,您看咱們還需要什麼,我去準備一下。”莊誌希在一點上相當的明確,他隻是來幫忙的,並不是宣傳科的正式員工。所以也不會專門的越俎代庖,不管什麼事情,都是多聽多看多學多乾,少發表意見。
這就不是一個可以隨便發表意見的年代。
而且吧,難得有這樣的機會跟著老黃學一學,他可不是屁顛兒屁顛兒的,雖然現在人人都覺得這玩意兒沒用,不樂意去老黃哪裡打下手兒,但是莊誌希是樂意的。
他的觀點是,學一點是一點。誰知道什麼時候就用得上了呢。
總之學點東西肯定不吃虧。
他樂顛顛的跟著老黃走了,老黃看他高興的樣子,詫異的揚眉,要知道現在這寫寫畫畫的事兒可都是不太好的。知識分子都不受重視了,莊誌希能保持這種態度,還是很難得的。
他原本覺得這個小莊有點油滑,但是看他熱情洋溢的,他又覺得,還是年輕張揚一些,倒不是真的油滑老道。真是油滑老道的話,就不至於眼看彆人都不樂意來,還屁顛兒的傻樂嗬。
倆人一起去空倉庫做背景,老黃睨他一眼:“人都不愛來,就你蠢。”
這一次過來幫忙的不止是莊誌希一個人,但是有的人就眼神閃躲,人都要縮在□□裡了,倒是莊誌希本來就是個大高個兒,還出條條的站在那裡,一點也不回絕。
莊誌希笑著說:“反正我都是來幫忙的,乾什麼都一樣。再說了,與其跟他們一起練大合唱,我倒是覺得在您這裡多幫忙挺好的。我還能偷師呢,咱廠裡說不知道您畫畫特彆好。”
這話不假,廠裡的所有板報,這些年幾乎都是老黃一手包辦的。
他不管是字還是畫,都相當不錯了。
是不是那種書畫大家,莊誌希是不知道,應該不是的。
但是他們普通老百姓,也不會鑒賞是不是什麼驚世之作,他們看著覺得特彆“真”,那就很好了。畢竟能做到很真,又有幾個呢。莊誌希笑著湊過去,說:“您有什麼儘管指揮我,我也見識見識。”
老黃:“那成,不過咱們先做一個窗戶。”
莊誌希:“哎?”
老黃:“楊白勞他們家得有個窗戶,才顯得真實,外麵飄雪那種。”
莊誌希其實不怎麼會搞,但是他雙手一攤,說:“我聽您的,您就吩咐吧!”
老黃瞅了莊誌希一眼,點頭:“行,走,我給你講講。”
莊誌希這人吧,在同齡人裡不一定還是人緣兒最好的,但是這哥們是相當受老師喜歡的,為什麼呢?好學啊!認真啊!誠懇啊!不懂就問啊!
反正這些都是很能戳到老師的點的。
莊誌希喜上學的時候就跟老師處的好,現在跟老黃也很快的就打成一壺兒,旁人都覺得老黃這人刻板說話不留情,不可以靠邊兒。莊誌希反而不怕他,一來一回的,倒是聊得不錯。
老黃拍著他的肩膀說:“你小子不錯,學東西快。”
莊誌希樂嗬嗬的,說:“這也是您教的好。”
兩人忙活的很,哦不,是整個宣傳科都在忙活,宋主任罵罵咧咧:“這個白老頭怎麼回事兒,他演楊白勞呢,怎麼還敢不到場排練。”
“我去問過了,他沒請假,不過他們院兒今天好多人沒來。”
宋主任後知後覺的想到,哦豁,鬨鬼那事兒!
他說:“這是什麼事兒都趕在一起了,行了你們先練著,我去保衛科看看。”
好麼。
原來這人也是好奇的不得了的。
他快速下樓,小王笑著說:“主任,您得到第一手消息,可得趕緊告訴我們啊!”
宋主任嚴肅:“什麼得到第一手消息,我這是去看一看白老頭為什麼無辜曠工,哪裡是去管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兒的?你們都給我好好的排練,不要總是嬉皮笑臉的,我們要嚴肅。”
“好的好的。”
大家一個個還是嬉皮笑臉,宋主任很快的下樓。
果然,等他來到保衛科,發現已經一大半人都不在了,他咳嗽一聲,說:“你們科長呢?”
王二麻子立刻上前:“宋主任,我們科長領人出去辦事兒了,咱們廠職工涉及了一些封建迷信,咱們保衛科是義不容辭,當仁不讓的。”
宋主任一聽,點頭說:“哎呀,我找你們科長問點事兒,你說這……得,你告訴我哪個院子吧,我直接過去。”
王二麻子:“……”
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打聽這個,然後去看熱鬨。
他趕緊說:“是杏花裡。杏花裡四十四號院兒,您直接去那邊找去就成!”
“好。”
宋主任匆匆出門,立刻奔著那頭兒過去了。
王二麻子羨慕的說:“又一個去看熱鬨的,我還得上班,唉。”
宋主任行色匆匆,剛出廠子就遇到了騎著自行車出來的張副廠長,張副廠長:“老宋你這是?”
宋主任咳嗽一聲,正義凜然的說;“我們宣傳科最近為了五一勞動節忙得很,這不是借調了幾個職工過來幫忙?其中演楊白勞那個今天沒上工也就算了,竟然連假都不請,我過去看看是什麼個情況。我這白毛女可等不及啊。”
張副廠長嘴角抽了一下,心說你就直接說你想去看熱鬨得了,還找這麼多借口,嘖,不老實,真是一點也不老實。
不過他的官話兒也是張口就來的,說:“你看,我們這都是全心全意為了廠子鞠躬儘瘁,我這也不是?今天廠子好多人無故曠工,聽說又牽扯了一些是非,保衛科都過去了。我這作為主管的副廠長,可不能任由這種事情發展下去,並且一無所知。我也得過去看一看到底是怎麼個情況,如果廠長和廠裡其他領導詢問起來,我也能給解釋個清楚。這最怕的就是傳話兒,那可是再好的話都要說個細碎的。”
“對對對。”
兩個人對視一眼,嗯,彼此都是很懂對方的人。
倆人一起騎車就奔著大院兒來了。
而此時,杏花裡四十四號院兒,也就是莊家他們所在的這個院兒,真是好些個人都沒上班,倒不是無故曠工,而是昨晚沒休息好,早上難免慢了幾分。
要是緊趕慢趕的往前跑著走,倒是也能卡點到廠子。
可是大家都沒有這個精神頭,再加上,保衛科竟然來了。
是的,保衛科來了。
這不,正好就順勢讓大家先彆走。事情總是要調查的。
不得不說,周群和白奮鬥真是勇士中的勇士啊,兩個人愣是你來我往,忽忽悠悠的打到了保衛科到場,竟然還沒散夥兒,兩個人身受重傷。
周群被打的皮青臉腫,身上散發著一股子若有似無的臭味兒。
至於白奮鬥,在跟周群的拳腳對抗中,他是絕對的勝者,勝者為王那種勝者。但是架不住周群還有兩個幫手,一個老太太,一個小媳婦兒,兩個人使出了失傳已久的九陰白骨爪,生生的直接給他撓成了土豆絲兒。
保衛科劉科長一看,趕緊說:“拉開拉開,趕緊給人拉開,你們說這都是什麼事兒,你們兩個大老爺們這是鬨什麼?”
保衛科一到,講真,就連周群都慌了,比他更慌的周李氏。
周李氏,她跟保衛科不對付,是有陰影的啊。
人家保衛科還沒問她什麼呢,她就一屁股墩兒坐在地上,一副死了爹的樣兒。
當然了,她這個年紀,死了也是正常的。
倒是白奮鬥嘚瑟起來了,為啥?他自己就是保衛科的人啊,他是知道他們科長的,雖然人一張黑麵神的臉,但是還是很護犢子的,自己人幫著自己人唄。
就今天這一局兒,他就吃不了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