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這一絲陶醉,他躺到了躺椅上。
仰天看著雪花一片片落下,整個小區寂靜得隻能聽到落雪的聲音。
心臟有一點疼,半老男人也搞不清楚是心臟病的反應,還是他感情的投射,反正人老了,什麼病痛都找了上來。
雪花落到眼睛上,有點涼。
眼皮忍不住眨了一下,一點生理性的淚珠滲出眼角,熱度很快變得冰冷。
三十五年了,他已經一個人在這裡住了三十五年。
曾經有人跟他說,一定會回來帶他出去,讓他等他。
他相信了。
他等了五年,就在他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等來了對方委托彆人送來的一句話。
對方說:“我有事要辦,你好好活著。”
他不好好活著還能怎樣?他隻能繼續等待,同時尋找出去的可能。
一日複一日,五年,十年……一年又一年過去。
他從青年走向中年,又從中年走向老年。
那人再也沒有回來過,也再也沒有傳遞過第二條消息。
他似乎又被人背叛了?
或者隻是時間消磨了一切?
也許對那人來說,這隻是一場遊戲。他隻是遊戲裡的玩家,來曆不明。誰會把遊戲裡的感情當真?
三十五年前,他把唯一的出去機會給了那人,換他在這裡被囚禁三十五年。
後悔嗎?他想說不後悔,但心臟傳來的一陣陣絞痛卻證明他在說謊。
很久以前,他最好的朋友詛咒他:祝你長命百歲百病纏身貧窮困苦孤獨終生。
他還算勤勞,這裡花圃不少,他手上有種子,開墾一些土地總能活下去,但百病纏身孤獨終老眼看是都要應驗了。
其實這裡的生活也沒有那麼糟糕,隻是寂寥。除了隔個幾年偶爾會有玩家無意間闖入這裡,平時這裡隻有他一個人。有時候他得在自己身上劃兩刀,才能確定自己是否還活著。
距離一百歲還有近四十年。
四十年啊,真的太漫長了。
他已經沒有力氣再等。
他曾經以為自己很堅強,實際上他懦弱又沒膽,人不聰明還死心眼。除了勤勞老實,他幾乎再沒有其他優點。
而在現代社會,不,是在任何時候,老實其實並不是一個優點,它通常代表的還有不知變通和愚昧。
就像他死心塌地去愛一個永遠捂不熱的人,卻以為自己能成為那個特殊。何其愚昧?何其可笑!
雪花落得越來越多,冰冷的感覺逐漸離去,身體甚至還產生了一點熱感。
一屢清淡的梅香似乎縈繞鼻尖。
半老的男人閉上眼睛,嘴角微微彎起。
終於要結束了,隻是對不起父母,除了給他們留下的那點東西,他終究未能奉養他們晚年。
這一生他過得有點糟糕,父母怨他,朋友恨他,愛人九成九就沒愛過他,但不管他把自己的一生過成什麼樣,現在都過去啦,他就要解脫了。
很可惜,最後的最後,那人也沒像傳說中那樣出現,用年輕的麵貌迎接年輕的他。
所以他也真的不用再自欺欺人下去……
真實就是他已經被那人遺忘,而他還傻乎乎地以為那人會再回來,在那人再沒有音訊後,就開始幻想對方是不是已經死在外麵,所以才沒有辦法來履行諾言。
他靠那份對愛的幻想熬過了三十五年。
直到他在昨天看到了新玩家帶來的某些影像資料,才知道那人竟然是星盟的中將,他是那麼耀眼、那麼高高在上,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三十五年過去,他的容顏依然如初見。
而這份影像的拍攝時間還不超過兩天。
那人還活著,活得很好,隻是忘了他。
忘了有個傻瓜自願留在狹小無人的寂靜空間,整整三十五年,每一天每一秒都在等著他來接他。
事實還不夠清楚嗎?
這就是一場遊戲!他們都隻是玩家,隻是他不但被遊戲玩,也在被玩家玩。
那人的身份背景他半點不知,那人也從沒有跟他提過。
就這還叫有情?他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傻瓜!
遊戲,玩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雪越下越大,無情又似有情的冰冷大雪蓋住了大地、蓋住了屋頂、蓋住了梅花,也蓋住了花園中那張竹製躺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