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半邊臉還是葛巾的模樣,另一半卻生出了絨毛,闊大的翅翼往窗內探,似乎極想進來,然而每一觸碰到窗棱,就似被看不見的東西擋住。
霍丘麵色煞白,急忙護著幾人往外走:“公子快走,小人想法子拖住它。道長應該在附近,出去後大聲呼救即可。”
萼姬和賀明生聽了爭先恐後往屋外跑,卻因太害怕,嚇得軟頓在地。
滕玉意心口砰砰直跳:“還是留在屋裡吧,棄智道長在房裡畫了陣,而且這妖怪要是能進屋,哪還用得著扮成葛巾哄騙我們,估計門窗上設了結界,你看它死活鑽不進來。”
霍丘覺得這話有道理,忙又追到門口,把剛爬到門口的賀明生又提溜了回來。
正當這時,窗口那東西臉上的羽毛越來越厚密,身形也越來越大,儼然化作了一隻巨鳥,把窗口擋得嚴嚴實實,借著屋裡的光線仔細打量,隻見它殷紅的爪子搭上窗緣,口中咻咻怪叫,忽然一抬爪,把尖銳的爪尖指向萼姬。
萼姬眼珠發直,定定地朝窗口走去,滕玉意心知不妙:“霍丘,快攔著她!”
霍丘疾步而上,哪知萼姬巨力橫生,不等霍丘靠過來,揮臂就把他甩到一邊,霍丘身軀飛出去,撞上繩床,發出砰的巨響。
“霍丘!”滕玉意心裡一緊。
賀明生上下牙齒直打顫:“道長呢?救命啊!救命啊道長!”
話音未落,窗口那怪物忽然慘叫起來,隻見月光下撒來一張大網,金光灼爍,闊大如被,密密實實將怪物罩住。
“看明白了嗎?”外頭傳來藺承佑的聲音。
“看明白了,這才是它的本體,先前的金蛟不過是它的化身。”
“看明白了就收網吧。”
卻聽絕聖嚷道:“師兄,它好大的力氣,我拽不住它。”
“拽不動就往下跳,我在下麵接應你,它羽毛不能沾水,落水就好辦了。”
絕聖顯然依言做了,咚的一聲,又跳入了水中,好在這法子管用,一下子把窗口的怪物給拽下來了。
滕玉意抬手抹汗,才發現自己身上都汗濕了,萼姬搖搖晃晃,差一點就栽倒在地,正好霍丘已從地上爬了起來,忙過去攙扶了一把。
滕玉意勉強坐在妝台前,雙腿仍虛軟乏力,隻聽外頭水聲如瀑,恍若暴雨疾至,金色影子與紅光交錯,織就出一副詭異的畫麵,兩方不分勝負,每一次聲響都震恐人心。
期間賀明生幾次要往外逃,均被滕玉意攔住了。萼姬想逃又不敢,隻能縮在滕玉意背後。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頭慢慢恢複寂靜,滕玉意盯著窗外,外頭像是要天亮了,星辰漸漸隱沒,天地間暈染了一片幽藍,打了這麼久,不知藺承佑抓沒抓住妖物。
她心裡正是七上八下,忽然窗口一暗,有東西重新撲過來,月色下金光閃爍,分明是那怪物,這一回不知為何,那東西竟輕鬆探入了窗緣。
滕玉意項上寒毛一豎,莫非棄智的陣法失去了效驗?真等它爬進來,滿屋子的人都要遭殃,賀明生和萼姬又慌亂起來,滕玉意跑到窗前揮劍一刺。
“你還敢來。”
窗外那東西本來都要進來了,一驚之下,改而抓向窗棱。
滕玉意這才看清來者不是妖異,而是一個人,這人身上披著青雲觀的盤羅金網,乍一看也是渾身金光。
“又是你?”藺承佑咬牙道。
滕玉意連忙縮回手:“我以為是妖物,原來是道長。”
可到底晚了一步,藺承佑未能抓緊窗棱失手掉了下去,撲通一聲,濺起好大一片水花。
滕玉意攀著窗簷往下看,藺承佑水性不錯,很快從水中探出身子,他抹了一把臉,朝窗口瞪了一眼,掉頭遊向岸邊。
這時廊道上傳來跑動聲,絕聖和棄智渾身**的,合力抬著一張網進了屋。
網裡裹著一個人,沉甸甸的一動不動,水滴滴答答,沿路撒過來。
“師兄。”兩人一進來就道,“咦,師兄不在?”
霍丘咳了一聲:“你們師兄還在水裡。”
絕聖和棄智愣了愣,彎腰把網中人放到地上,網一鬆,裡頭的人滾了出來,原來是葛巾。
賀明生和萼姬嚇得抱成一團:“妖怪。”
棄智忙道:“彆怕,這不是妖異,是真正的葛巾娘子,適才被師兄救下了。方才大家都受驚了,那妖異一麵招同伴對付我們,一麵想進屋害人,還好你們沒上它的當,否則難免被它所傷。”
賀明生顫聲問道:“可抓住妖異了?”
兩人悻悻然搖頭:“讓它跑了。”
“跑了?”
“師兄一路從彩鳳樓追出去,直追了半個平康坊,差一點就要捉住它了,結果還是讓它跑了,天快亮了,這東西絕不會再出來了,除非把整座長安都掘地三尺,否則沒法子再找尋了。”
這時外頭再次傳來腳步聲,絕聖和棄智出去一看:“師兄。”
藺承佑手上提著那張盤羅金網,從冠到靴全都濕透了,走進屋的時候,地板上留下蜿蜒的水跡。
他進來後徑直用目光找尋滕玉意,麵上喜怒不辨。
絕聖和棄智大吃一驚:“師兄,你不是直接從窗口進來嗎,怎麼掉入水中了?”
滕玉意低聲囑咐霍丘:“準備好犢車,隻要找到機會就溜。”霍丘應了,悄悄下去安排。
藺承佑瞟了滕玉意一眼,徑直走入房中:“笑話,我會掉入水中麼,我是猜到那妖異遺落了東西在水中,所以又下水確認了一遭。”
絕聖和棄智不疑有他:“原來如此!師兄,你在水中找到什麼沒有?”
藺承佑甩了甩衣袖上的水:“葛巾中了妖毒命在旦夕,你們再東拉西扯的話,可就救救不了人。”
絕聖和棄智忙把葛巾抬到胡床上:“師兄,葛巾娘子雙瞳如線,看著像虺毒,但舌頭發赤,又像中了火毒,這可如何是好,火毒也就罷了,萬一是虺毒,怕是不好辦。”
藺承佑問:“她頸項上可有痕跡?”
“沒有。”
藺承佑思忖道:“看看她的心口。”
“這——”
“又不是讓你們看,這裡不是有位萼大娘嗎?”
然而萼姬經過方才這幾遭,早已是亡魂喪膽,她扒著滕玉意的肩膀,瑟瑟發抖道:“奴家倒是想動,但是奴家的胳膊和腿都變成了麵團,動也動不了了。”
眾人便將視線都調到滕玉意身上了,葛巾情勢險急,來不及再去尋人,這位王公子既是女扮男裝,理應由她上。
“王公子。”絕聖和棄智期盼地望著滕玉意。
滕玉意心裡歎了口氣,今晚無數次想走,卻一再被困在彩鳳樓:“好,我來瞧瞧。”
一行人出了屋,藺承佑掩上門之前忽又道:“忘了提醒王公子,這位葛巾娘子中的妖毒比旁人不同,侵襲的是心脈,說不定會異變,待會她要是突然睜開眼睛,你可千萬要當心,這妖毒能操控神智,中毒之人往往以齧咬皮肉為樂,王公子要是跑不動,隻管在屋裡大聲喊叫就是了。”
滕玉意一驚:“等等。”
“彆怕,我就在門外,你一叫我就會進來的。”藺承佑笑著把門關上了,隨後扭頭吩咐棄智,“隔壁有衣肆,你們把濕衣裳換了,順便給我也弄身衣裳。”
絕聖和棄智互覷一眼,其實虺毒哪有師兄說的那樣玄乎,中毒之人發作時的確狀若厲鬼,但頂多隻會虛張聲勢,並不會真咬人。
不過師兄這麼一說,滕娘子估計逃不過一番驚嚇了,因為任誰都會擔心自己被齧咬,隻要跟葛巾同處一室,必定萬分煎熬。
看這樣子,師兄分明要把他們支開,他們磨磨蹭蹭不想去,但藺承佑麵色不善,連頭發絲都在往下滴水,臂上那兩道被滕娘子紮過的的傷口一經浸水,又開始滲血,他們打從進了青雲觀,從未見師兄這般狼狽,此時忤逆師兄,少不了一通重責。
二人決定速去速回,一溜煙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