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2 / 2)

攻玉 凝隴 18617 字 10個月前

這動靜驚動了少女,少女扭動一下脖頸,極緩地轉過頭來,眾人嚇得魂不附體,沒等看清那女子的麵目,隻聽噗噗數聲,水榭裡陷入黑暗。

這一切來得太快,靜德郡主驚聲道:“常伯伯!”

腳步聲雜遝而至,有人團團將水榭圍住,軒窗外衣袂飄拂,兩邊都有人縱身躍入。

“掌燈!擒賊!”

那是位中年男子的嗓音,嗓音雄渾,內力似乎不低,語速很快,分明是位性情急躁之人。

“常統領,點不了燈。”

“胡說!好好的怎會點不了燈?”

“屬下幾個都試過了,不知是不是火折子受了潮,根本無法生火。”

“還不快去庫房取夜明珠來!”

席上不少人懷中藏著火石,也紛紛取出來,結果屢試屢敗,那女子本就詭異,眾人身處黑暗中,難免心生恐懼,哪還坐得住,呼啦啦往外跑。

滕玉意早有準備,拽著杜庭蘭第一個離席。

可沒等兩人率先跑出水榭,後頭書生們就追了出來,隻因忙於逃命,再也顧不得斯文,一個個力大如牛,竟將滕玉意和杜庭蘭撞倒在門邊。

滕玉意心中痛罵,早知道當初就該好好習武了,逃命時彆的且不論,力氣最管用。

她掙紮著起身,又被人撞倒,門口畢竟狹窄,人人都急著往外逃。

杜庭蘭死死摟住滕玉意,想是一時半會爬不起來,卻又怕滕玉意被人踩踏,情急之下先護著滕玉意再說。

滕玉意突然之間力氣橫生,摸索著抱住門扇,硬將兩個人都拽了起來,出來時卻傻了眼,湖畔的宮燈都熄了,整座王府黑魆魆一片,彆說逃命,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

曲廊上跑出來不少人,全都不知所措。

“誰有火折子,快拿出來再試試。”

緊接著響起擊打火石的聲音,有人驚恐道:“還是不行!這可如何是好!”

“且按耐,現在隻能等王府護衛帶我們出去了,黑燈瞎火的彆亂跑,當心摔入湖中。”

“那女子究竟是人是鬼。”

有人顫聲道:“快——快彆說了,我擔心她現在就混在我們當中。”

小娘子們遏製不住心中的懼怕,驚聲尖叫起來,恰在此時,岸上忽然出現亮光,像是某間軒堂的仆人找著火折子,臨時點燃了廊下的燈籠。

“那邊有光。”眾人頓時有了方向,一窩蜂往岸上去。

滕玉意還有些遲疑,可就在這時候,又有人從水榭中出來了。眾人唯恐那詭異女子追上來,瞬間陷入極大的恐慌中,顧不得四周都是水,推擠著就要逃。

滕玉意和杜庭蘭被人一推搡,也順著人潮上了岸,奇怪各府的下人們本來在岸上守候,這時候全都不知去向。

滕玉意沒能找到兩名假婢,隻能跟上眾人步伐,近了才知道,那是坐落在花園裡的一處雅靜小院,院門洞開,裡外燈火通明。

大夥剛要湧入院中,就聽到背後的小徑有人追上來,借光遠遠一看,原來是一群王府侍衛。

領頭那名中年男子估計就是那位常統領,他身上正背著靜德郡主。

而後便是顧憲,顧憲身上也背了一人,仔細看,原來是那位老態龍鐘的虞公,虞公趴在顧憲背上一動不動,儼然昏死過去了。

靜德郡主哭道:“我要哥哥,快叫哥哥回來。”

常統領道:“已經令人急馬去找世子了,郡主放心,不過是個小賊,周圍已經布下天羅地網,很快就會把這人擒住。”

這時又有人追上來:“常統領,屬下幾個已在水榭裡外找遍了,既沒找到那名詭異女子,也沒找到孟娘子,裡外有三重護衛把守,照理不會這麼快逃出去,除非那女子帶著孟娘子潛入了水中。”

諸人想起孟娘子麵帶微笑栽倒的情形,心裡不免都有些後怕。王李二人與孟小娘子交好,忍不住嚶嚶哭了起來。

靜德郡主止了哭:“彆讓那東西把孟娘子擄走了,快想辦法救人。”

常統領道:“此女再有神通,畢竟身邊還拖帶著一個孟娘子,這麼短的工夫,不會跑得太遠,留下三十人護送郡主出府,剩下的去把水榭周圍封死,眼睛看不見,便用耳朵聽,隻要有動靜,即刻撒網救人,園子角落一個彆放過,莫叫那人逃出去了。”

“是。”護衛們領命而去。

顧憲身上的虞公突然一動,哼哼叫起痛來。

“夫子怎麼了?”

顧憲道:“方才水榭中太亂,夫子不小心崴傷了腳,儘快離開此處吧,找醫官來診治。”

眾人惶然:“周圍伸手不見五指,我等對府內格局不熟,要是胡亂往外跑,說不定也會像虞公一樣崴腳受傷,既然此處有燈,不如先進去歇一歇,待那女子被擒獲之後再出去。”

顧憲抬頭看了看院落裡的燈籠,臉上有些遲疑之色,大夥卻急不可耐要往裡頭走了,滕玉意忙拽住杜庭蘭。

杜庭蘭會意,揚聲道:“諸位且留步!”

眾人訝異停步。

滕玉意袖中的小涯劍開始發燙,趕忙在杜庭蘭掌心寫道:“滿府漆黑,獨此處有燈,恐有詐。莫在此處逗留,趕快出府才對。”

杜庭蘭依言說了,許多人開始起疑,顧憲看了滕玉意一眼,麵露讚許:“滕娘子說得有理,你們若是不信,不妨試試火折,如果還是無法生火,這院落裡的燈籠是誰點亮的?”

眾人一試,果然無法點燃,驚懼之下紛紛往後退。

“果然不對勁,方才真是急昏了頭。”

“好險,幸虧沒進去。”

常統領罵道:“好個膽大的邪佞,竟敢跑到成王府來作祟,諸位莫要怕,我馬上送你們出府,我在府中多年,無需燈火也能自如走動。”

眾人栗栗危懼,簇擁著跟上常統領,滕玉意無意中一抬頭,就看見盧兆安緊挨著常統領和靜德郡主。

這人倒是惜命,知道此時挨著這兩位最安全。

走著走著前頭又暗了起來,奇怪偌大一座王府,始終聽不見下人走動的聲響。

好在常統領走得又穩又快,有他帶路,估計很快就要走出園子了。

夜色如墨,風聲瀟瀟,一路上沒人敢開口,周圍極為曠靜,耳畔隻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和腳步聲。

黑暗的確能摧毀人的意誌,大部分人都已冷汗涔涔,雖說這麼多人挨在一處,心裡卻著沒落,突然有人哆嗦著道:“等一等!”

眾人心口一縮:“怎麼了?”

那人道:“我、我身後好像多了個人。”

這是李拾遺家的小娘子的聲音,像是害怕到了極點,鼓足了勇氣發出來的,人群裡先是出奇靜默,隨即炸開了鍋,個個抱頭鼠竄,唯恐那東西就在自己身邊。

眾護衛分辨聲響,拔刀往那邊刺去,但那地方空空如也,彆說那詭異女子,連李娘子都不在原位了。

有人急聲道:“李娘子!”

“李娘子!你在何處!”

接連喊了幾聲,均未聽到李小娘子答話,這麼短的工夫,眼皮子底下居然又丟了一人。

常統領又驚又怒,諸人當即嚇破了膽,要出府還有好長一段路,萬一再遇到那東西怎麼辦。

旁邊正是花廳,有人驚慌爬上台階推開隔扇門:“我絕不往前走了,不嚇死也會被擄走。”

鄭霜銀心有餘悸,忙也道:“花廳裡漆黑一片,門又關著,想來那東西不會在裡頭,不如找兩個人在門口排查,剩下的一個一個往裡走,等人到齊了再關門,這樣總不擔心那東西混進來。”

“對對對,這樣最好,等什麼時候世子來了,我們再出來也不遲。”

一下子連丟兩人,在捉到那東西之前,誰也不敢再貿然往前走,常統領道:“我們在門口把關,確認過後再往裡放人。”

靜德郡主冷靜了不少:“常伯伯,出事的時候你們沒在水榭裡,恐怕認不出那女子的模樣,除了護衛,還得留一個詩社的人幫著認人。可惜現在沒有燈火,我們有眼如盲,如何分辨得出誰是誰呀。”

滕玉意取出小涯劍,隻恨今晚連月光也無,不然劍身上倒是有些獨特的光亮,勉強可以照亮人的眉目。

常統把刀身橫到自己胸前,也是灰撲撲毫無光亮,不能再在黑暗中坐以待斃了,他急聲問身旁護衛:“剛才派了人去庫房取夜明珠,怎麼還不見回轉?”

顧憲忽對身側一位護衛道:“把夫子接過去。”

那人隻當顧憲背累了,忙將虞公背到自己身上,顧憲在懷中摸索了一陣,黑暗中突然浮現一團皎潔光瑩之物,大約是夜明珠之類的物事,亮光雖說比不上燈盞,但至少能照亮眼前之人。

他將夜明珠舉到自己麵前,那光將他的臉龐映照得一清二楚,五官深邃,膚色如玉。

“要不是常統領提醒,我都忘記身上帶著此物了,這東西能照清相貌,不必擔心那賊子蒙混過關。常統領,你先帶人進去探路,留下兩名護衛,同我一道在門口把關。”

顧憲畢竟是府裡的貴客,常統領有些遲疑,但剩下的那些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便是小娘子,論機變遠不如顧憲,他也就不再囉嗦:“就依溫公子的話。”

於是從常統領和靜德郡主開始,一個一個排隊往裡進,輪到滕玉意時,滕玉意摸了摸小涯劍的劍身,小涯劍溫潤如水,想來裡頭沒有不乾淨的東西,這才放心往裡走。

常統領安置好阿芝,並不敢離去,但又牽掛外頭的情形,隻好握刀守在門口。

眾人在花廳裡盤腿而坐,雖然依舊伸手不見五指,但比起方才的亡魂喪膽,總算踏實了些。

滕玉意倚柱而坐,隻覺得滿腹疑團,那日靜德郡主不過去鎮國公府赴個宴,藺承佑就逼著絕聖和棄智扮作婢女相隨,今日郡主在府中開詩社,藺承佑為何放心離去?

小涯劍屢次三番示警,那東西十有八-九是邪佞,最近彩鳳樓的妖邪破陣而出,藺承佑不可能不在府內外設防,連青雲觀的陣法都攔不住的邪佞,究竟什麼來頭。

她從袖籠中取出繡帕,用其蓋住了劍身,隨後在小涯劍上寫字:“出來吧,我有話問你。”

小涯劍靜靜躺在繡帕底下,絲毫不見反應。

滕玉意接著寫:“哦,我知道,你怕了。”

小涯劍突然開始發燙,表示很不服氣。

“不怕?那為何不敢出來。”

杜庭蘭雖然早知道這把翡翠劍有靈通,卻也看不懂滕玉意的舉動,低聲道:“阿玉,你這是在做什麼?”

叫它出來幫忙。

她耐心等了一會,隻見繡帕往上一拱,裡頭有東西站了起來,正是小老頭。

小老頭躲在繡帕下麵,沿著劍身走來走去,滕玉意繼續用帕子做遮掩,寫道:那女子是何物?

小涯盤腿坐下,在滕玉意的掌心寫道:“我也不知道,非妖非魔亦非鬼。”

滕玉意有些詫異,連小涯都不知其來曆。

這東西今晚為何闖入成王府中?目的為何。

小涯:為你。

為我?滕玉意險些驚掉下巴。

小涯飛快寫道:這東西就是彩鳳樓陣法下壓著的另一物,在那之前就破陣而出了,不知為何盯上了你,我估計要麼與你在二樓看到的幻境有關,要麼怪你兩次擊中了金衣公子。

金衣公子?那位簪花的俊俏男妖?

繞來繞去,還是跟彩鳳樓那晚的事有關。

滕玉意試著平複心緒:那日絕聖說過,這東西極有可能是屍邪。

小涯一愕:原來是屍邪,難怪我猜不出她的來曆,這東西分明已經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滕玉意:我方才雖然隻瞥了一眼,但也看得到那東西分明是少女模樣,說她是花妖所化還差不多,哪像什麼屍邪。

小涯:滕娘子,這你就不懂了,屍邪非魔非妖,相貌栩栩如生,能吃東西能飲酒,還能在日光下行走,如果不探其鼻息,根本看不出是死物。滕娘子,你完了,屍邪纏上你,怎麼都躲不過去了。

滕玉意頭皮一炸:你彆告訴我,往後無論我走到哪裡,這東西都會來找我?

小涯下筆沉重又有力:正是你想的這樣。

滕玉意身子霎時涼了半邊。

小涯:你要是不想坐以待斃,隻能想法子除了她。

滕玉意:莫要說笑了,當年東明觀那位瞎眼祖師爺,道行何等高深,為了鎮壓這屍邪和金衣公子,連命都丟了。如今這東西破土而出,連成王府的陣法都攔不住她,我又能如何?

小涯:還記得那日我跟你說過的事麼,我猜的多半沒錯,你能重新投生,極有可能是借了命。那晚在竹林中對付樹妖,是為了救你的表姐,之後在彩鳳樓連遇兩妖,倒黴是倒黴了點,但或許也是你的造化,畢竟是送上門來的大妖,真要能將其除去,沒準就能破了借命的詛咒了。

滕玉意:你這話的意思,我之後還會遇到妖魔,就憑一把小涯劍?我手無縛雞之力,碰上這樣的怪物,給我再神通的法器也是不成的。

小涯:是,你是隻有一把小涯劍,但你狡詐多智,這不是還沒開始嘛,怎麼就提前認輸了?

她二人在這邊沉默交流,花廳裡的其他人也在喁喁細語,忽然窗外傳來一陣奇怪的刮擦聲,仿佛爪子之類的物事慢慢撓過窗棱。

小涯一震:滕娘子,你自求多福吧,那東西找來了,接下來就看你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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