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2 / 2)

攻玉 凝隴 17882 字 12個月前

“噠噠噠”,“噠噠噠”,不知誰的牙齒打起顫來,恐懼如同冰水,瞬間漫過了眾人的頭頂,有幾位膽怯的小娘子不堪忍受這份煎熬,搖搖晃晃暈了過去。

常嶸終於意識到情況有多糟,沉聲道:“彆再出去查探了,這東西分明在誘惑我們出去,現在隻能死守在房中,能捱一刻是一刻。”

諸人瑟縮著挨在一起:“對對對,門上有符籙,女鬼應該闖不進來吧。我們彆在房裡彆妄動,熬到世子回來就好了。”

“快,誰還有符,都交出來一起貼上。”

房裡的人紛紛交出手中的符籙,不一會就將門縫和小窗都給堵上了。

房門乃是柏材所製,極為厚重硬實,然而兩扇門上,卻各自有一小框障著紗幔,門縫也大,足可探入一指。不知何處刮來一陣冷風,門前忽然變得陰冷起來。

滕玉意一個勁地冒冷汗,沒用的,這符籙隻能擋得住“顧憲”之流,卻根本奈何不了屍邪,它之所以遲遲不進來,無非是想多折磨折磨他們。

從成王府陷入黑暗那一刻起,大夥的意誌便一點一點被摧毀,瞧他們現在的狀況,多麼像被圈禁在一起的籠鳥。

屍邪在籠外逗弄他們,玩累了故意停下手,讓籠中的人誤以為自己逃出去了,但隻要跑出去就會發現,他們不過是逃進一個更大的籠子而已。

估計對屍邪而言,整晚唯一的意外就是顧憲,他帶著夜明珠,有光就意味著勇氣,屍邪不想讓人們看清自身的環境,便率先控製了顧憲的心智。

她咬了咬牙,難怪小涯對屍邪如此忌憚,這東西雖然是少女模樣,卻比世間最惡的邪魔還要難纏,小涯方才放棄示警,怕是已經猜到了現在的處境。

她拔出小涯劍,在杜庭蘭手中寫道:讓常統領護住我。

杜庭蘭仔細琢磨一番,低聲對常統領道:“阿妹說她有辦法對付怪物,但請常統領一定要護住她,無論她做什麼,都彆阻攔她。”

常嶸疑竇叢生,這話什麼意思?轉念一想,連符籙是這位滕娘子拿出來的,料著有些真本領,便應了。

門外的動靜陡然大了起來,那少女像是有點不耐煩了,長指甲先四處抓撓一番,接著探入門縫,像小孩玩捉迷藏似的,一下一下撥弄裡頭的符紙。

滕玉意再不遲疑,把劍插入門縫。

房裡的人嚇得抱成一團,黑暗中待久了,五感變得空前敏銳,隱約瞧見滕玉意的動作,慌忙攔道 :“滕娘子,你這是要做何?”

滕玉意顧不上與眾人解釋,她那一劍正對屍邪的手指,隻恨讓那東西僥幸躲開了,她正凝神分辨屍邪的聲響,希圖下一次紮得更準,突然聽到右邊紗幔有動靜,忙轉動劍尖又一次狠狠紮了過去。

這動作瞧在眾人眼裡,像是在蓄意破壞門上的符籙,房中人沉不住氣了:“滕娘子,你把符籙都給劃破了,還如何抵擋外頭的妖邪?”

常嶸雖答應護住滕玉意,難免也有些納悶。

杜庭蘭忙幫著解釋:“我妹妹這把劍是道家法器,一向有驅邪除祟之效,她臨時用這劍抵禦,應該是覺得符籙抵擋不住那女鬼了。”

房裡的人益發激動:“胡說,若沒有青雲觀的符籙,我們安能在房中避難?你拿把不知名的劍謊稱道家法器,卻肆意破壞救命符籙,你到底要做什麼?分明心懷叵測。”

杜庭蘭愣了愣,不知是不是錯覺,她隱約覺得這些人不對勁。

又有人忿然道:“我知道了,這個滕娘子行事鬼祟,說不定已經被怪物控製了心智。當心她毀壞符籙,快叫她住手。不,我看她這是存心要害人,我們先製住她再說。”

“對,沒準她跟顧公子一樣都變成了女鬼的傀儡。”

杜庭蘭心頭猛跳,忙高聲道:“常統領,彆忘了你剛才答應過護住我妹妹。”

這時有人探身抓向滕玉意,被常統領出手一攔,他沉聲喝道:“你們在做什麼!?方才滕娘子一直在房中,哪有機會變成傀儡,怎麼你們一個個像犯了魔障似的,先朝自己人動手了?!”

但諸人的反應已然不受控製:“常統領,你彆被她唬住了,她分明是那妖怪的同夥。“

“沒錯,這樣下去我們遲早被她害死。”

“殺了她吧,不然我們一個都活不了!”

滕玉意注意力雖放在門外,腦子卻一刻不停,聽到房裡人轉眼就喧騰起來,心裡說不出的震駭,這些人短短工夫就迷了心竅,隻能與門外的屍邪有關。

看來屍邪的確有些怕小涯劍,否則怎會驅動眾人針對她。

事到如今隻能賭一把常統領的心性了,他可是成王府的腹心股肱,他能穩住眾人最好,要是連他也被蠱惑,那麼誰也彆想逃了。

門外的東西仍在徘徊,滕玉意試著摒除雜念刺出第三劍,可這時背後早已亂成一團,甚至有護衛朝她抓過來:“還愣著做什麼,必須除掉她!”

常統領一驚之下,用刀柄將對方擋開:“你們莫不是瘋魔了?!滕娘子真有問題的話,耳房門早就被打開了,哪用得著你們在她背後喊打喊殺。”

不料一下子,那護衛一拳打向常統領的麵門:“好哇,看來你也不對勁,你們都是妖邪,再攔著連你也不饒!”

常統領驚怒交加,左邊挺刀擋架,右邊一個巴掌甩過去:“睜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誰!一個個糊塗成這樣!我看妖怪不用費一兵一卒,足可以讓我們自相魚肉。”

那人似乎被這個耳光打懵了,愣了一愣,終於垂下了胳膊,然而很快又有人撲過來:“少囉嗦!殺了她!”

吵嚷聲中,就連老邁的虞公也顫顫巍巍開了腔:“殺了她,咳咳,殺了她。”

杜庭蘭無力控製這局麵,不由雙腿發軟,滕玉意卻始終心沉如鐵,她不知道常統領為何沒被蠱惑,不過看樣子還能支撐一陣,門外的屍邪存心跟她玩遊戲,她也在耐心等待最佳的時機。

屍邪的聲音與尋常的少女無異,口裡嘀嘀咕咕,像在抱怨著什麼,慢悠悠把手搭上房門,忽地又縮回去,估計覺得這遊戲很好玩,不斷發出清脆的笑聲,接連試了幾次,存心在逗弄滕玉意。

滕玉意每每晚了一步,假裝氣得跺腳。那東西察覺滕玉意的惱怒,似乎很得意。

滕玉意為了讓自己的憤怒逼真些,一邊故意刺不到屍邪,一邊在腦中回想自己是如何被藺承佑暗算,一想到嗓子被此人害得說不出話,心火蹭蹭蹭就冒了上來。

屍邪反複試探了幾回,終於攢足了耐心,她出其不意劃破扇格上的紗幔,便要抓向房內滕玉意的胸口,不料這一回,滕玉意出手空前地快,一劍刺出去,刃尖直對那東西的手背。

“去死吧。”

屍邪躲閃得算及時,依舊被劃破了一道傷口,吃痛之下,她咿咿呀呀叫起來,門外刮過一陣陰風,重新回歸岑寂,連同房內那股縈繞了許久的令人心悸的陰冷感,也一並消失了。

滕玉意大聲喘息,那東西凶力非凡,被紮了一下不至於法力受損,之所以遁走,想是頭一回遇到小涯劍這樣的法器,等它弄明白怎麼回事,必然會再次過來,不過好歹拖延了一陣,隻盼藺承佑能在這當口趕回來。

可沒等她緩過勁,背後又有人朝她抓來:“常統領,你沒瞧見嗎,她把房門弄破了,她是妖怪的同夥,快把她殺了。”

屍邪雖然遁走了,房中人卻越來越激動,常統領和杜庭蘭以一抵十,漸漸疲於應對。

杜庭蘭情急之下大喊起來:“你們這是要做什麼,沒聽見麼?方才妖怪想進來,是妹妹擋住了!”

常統領喝道:“一個個瘋得沒邊了,把刀放下,彆逼我教訓你們!”

護衛再次揮刀砍向常統領:“我算明白了,常統領也是妖物的傀儡!好,先殺你,再殺她!”

其他人也紛紛捋袖揎拳,要合力對付擋在門口的這三人。

“住手!”忽然有人喝道,“你們瘋夠了沒有?”

這人一出聲,房裡愣了愣,那聲音清脆天真,分明是阿芝郡主。

阿芝吃力地分開人群走到滕玉意身邊,焦聲道 :“我聽得很真切,那女鬼一直在外頭滋擾,是滕娘子擋住了它,她要真是女鬼的同夥,何必抵擋直接放它進來不就成了。”

眾人隻安靜了片刻,複又嚷叫起來:“郡主,你糊塗了——”

“我清醒得很,糊塗的是你們!”靜德郡主張開胳膊擋在滕玉意身後,她年歲還小,個子不足,身型又圓溜溜的,儘管已經努力挺胸凸肚了,震懾力也相當有限。

“我看誰敢妄動,有我在,誰也彆想動滕娘子!”

畢竟是府裡的小主人,護衛們哪怕心智迷糊,麵對阿芝郡主也有種出自本能的愛護,手裡的兵器雖然沒放下,卻好歹沒再一擁而上。

阿芝郡主鬆了口氣,扭頭悄聲問滕玉意:“滕娘子,你是不是會道術?你用什麼法子趕走的妖邪?”

問完才意識到滕玉意說不了話,不由暗自焦急,忽覺一隻溫軟的手捉住她,在她掌心寫道:阿芝彆怕。

阿芝愣了愣,她和滕娘子才見兩回麵,滕娘子怎麼會知道她小名叫阿芝?叫得如此順口,莫不是今天在水榭裡聽哥哥這樣叫過她。

納悶歸納悶,她不忘回道:“滕娘子也彆怕!你放心對付女鬼吧,我會看住他們的!”

滕玉意本來心弦緊繃,聽到這話心裡忽然觸動了一下,人與人的緣法有時真說不清,前世阿芝與她一見如故,今生好像又古怪地牽扯在了一起。她在阿芝掌心又寫了句:阿芝彆怕。

說著便凝神靜聽外頭的動靜,阿芝這一站出來,房中總算安靜了少許,然而沒多久,門外忽又刮起了陰風。

滕玉意一邊攥緊小涯劍,一邊暗思應對之策,能拖延的法子已經都想過了,隻恨藺承佑遲遲不露麵,屍邪這回似乎做足了準備,竟不再用指甲撥拉紗幔,她想不到屍邪會再用什麼法子襲擊他們,一時間冷汗直流。

忽然腦中白光一閃,她餘光瞥向身側的阿芝,早覺得奇怪了,房裡的人被屍邪一蠱惑,無論長幼,個個都失魂喪智,方才叫囂著要殺她的人當中,甚至有虞公和鄭霜銀這等飽讀詩書之人,唯獨阿芝郡主和常統領始終保留著自己的神智。

該不會他二人身上也藏著什麼道家法器吧,能抵擋屍邪的蠱惑,估計不是尋常器件,藺承佑這個人極護短,把好東西留給身邊人也不奇怪。

她想了想,飛快在阿芝手中寫了一句話。

阿芝忙問常統領:“常伯伯,哥哥是不是給過你什麼防身的物件?”

常嶸愣了愣,在頸項上摸了一晌,很快取下了一個小繡囊:“世子小時候畫過的一張符,放在繡囊裡給了小人,叫小人日日佩戴,說可抵禦邪祟。小人這些年戴習慣了,也就不曾取下。”

原來如此,阿芝是藺承佑的親妹妹,身上想必也佩戴著這樣的護身符。滕玉意又在阿芝掌心裡寫了一句話。

她知道,以屍邪的邪性,斷不會叫小涯劍暗算第二回,能不能再拖延一陣,就看這東西夠不夠靈驗了。

阿芝點點頭,踮腳在常統領耳邊交代了幾句。

常統領應了一聲。

滕玉意便故意揮劍把門上的紗幔一一劃破,如此一來,花廳裡夜明珠的那點光亮順著兩邊的破洞流淌進來。

屍邪在門外哼哼唧唧徘徊,與上回不同,這次她似乎缺了耐心,眼看滕玉意出手,她將雙手搭在門框上,咯吱咯吱一陣輕響,把門扉慢慢捏成齏粉。

滕玉意咬了咬唇,常統領沒了護身符,隻怕也撐不了多久,但總比一屋子人馬上葬身在這怪物手下要強。

她故意賣了個破綻,劍尖一抖,徑直刺向屍邪的右爪,屍邪像是早料到會如此,右爪陡然往後一縮,同時笑嘻嘻探出另一手,欲要扣住滕玉意。

滕玉意險險一抽,右腳輕踢常統領,常嶸果然依言把繡囊扔了出去,那東西正全力對付滕玉意的小涯劍,不提防又有人敢暗算它。

常統領這一下運足了內力,繡囊去若星火,準確擊中了屍邪的麵門,隻聽噗呲一聲,屍邪的皮肉迸逸出一陣腥穢的惡臭,屍邪像是無法忍受疼痛,迅速往後退去。

滕玉意和常嶸等人都大鬆了口氣,看來大有用處,好歹抵擋了一陣,隻望藺承佑儘快趕回來,。

屍邪一邊跑一邊發出少女的哭泣聲,宛若受了無儘委屈,音韻幽淒,纏纏綿綿。

一聲又一聲,牽扯人的心肝。

哭聲飄進來,護衛們登時雙眼發直:“你們走開,讓我們殺了她!”

阿芝喝道:“再敢放肆,回頭我叫哥哥狠狠責罰你們。”

護衛道:“郡主,看來你也被妖怪蠱惑了,那就彆怪小人得罪了。”

說話間便要動手,常統領大驚失色,揚掌就要劈開那護衛,後窗欻地破開,有人飛縱進來。

那人手持一盞琉璃燈,一腳踹中護衛的心窩,厲聲道:“被妖怪一唬,連主子都不認了?!”

護衛被狠狠踢中,狼狽地向後一倒,呼啦啦壓倒一大片,眾人慌亂抬頭,方才死活點不著的火折子,輕輕鬆鬆被來人點亮了,藺承佑手中的琉璃燈光明耀目,瞬間照亮房間每一個角落。

阿芝眼前一亮,狂喜道:“哥哥。”

護衛們晃了晃腦袋,眼神倏地清明起來:“世子。”

滕玉意大鬆了口氣,這廝總算來了。

藺承佑麵色如霜,目光冷厲,迅速將阿芝拽到跟前,像是要確認妹妹安然無恙。

絕聖和棄智緊接著跳入:“各位道長,就在這邊,麻煩快點。“

兩人一先一後落了地,不提防房中有這麼多人,好險才站穩:“師兄!“

藺承佑把琉璃燈扔給絕聖,抬腳就將那扇廂房門踢破:“給這群蠢東西灌點符湯進去,省得連爺爺我都不認識。”

絕聖和棄智掏出符籙,連忙分頭行事:“師兄,東明觀的五位道長剛才就在我們後頭,轉眼就不見了。”

“廢話,人家走的是正門。”

這話剛說完,花廳裡傳來雜遝的腳步聲,有人誇張怪叫:“哎呀呀,不得了,金衣公子把我們耍的團團轉,原來屍邪直奔成王府來了。”

藺承佑麵若寒霜,抖開手中的鎖魂豸。

阿芝滿臉畏懼,忙拉住藺承佑:“哥哥,那東西就在花廳裡,它幾次要闖進耳房害人,多虧了滕姐姐用法器抵禦才沒讓它得逞。”

藺承佑看一眼滕玉意,果見她白著臉緊攥小涯劍,再看那兩扇被踢破的房門,上頭抓痕宛然。

“它這是嫌自己在地下呆的年頭不夠久,等不及要被踢回土堆了。放心,它剛才怎麼嚇唬你們的,我加倍給它嚇唬回來。”

他不放心再把阿芝交給旁人照管,親自背著阿芝,騰身飛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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