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2 / 2)

攻玉 凝隴 16769 字 10個月前

嘖。絕聖和棄智臉色益發難看,嘴裡一個勁地囁嚅:“師兄,這樣不好。她們被賣到這種地方,身世很可憐的,師兄你、你不能雪上加霜。”

“對對對,若是始亂終棄,有違師尊的教導。”

這是滕玉意教他們的,他們憋了半天才蹦出這幾個詞。

藺承佑劈頭蓋臉遭了一通指責,暗忖他們從哪學來的這一套,雪上加霜?始亂終棄?忽然瞥見滕玉意,譏笑道:“我道是怎麼回事,原來是王公子乾的好事。”

滕玉意暗暗後退一步,藺承佑卻已經朝她走來,慢慢到了近前,他居高臨下看著她:“這話是你教他們的?”

絕聖和棄智忙道:“不是的,賀老板來找王公子說項的時候我們自己聽見的,這話也是我們自己要說的。”

滕玉意微笑:“在下的確托兩位小道長說情來著。世子瞧中的這兩人,不巧在下頭幾日就瞧中了,許了萼大娘重金,讓她們半年內不得伺候彆人,說來此事世子全不知情,容在下先向世子賠個不是,卷兒梨和抱珠委實不能伺候世子了。”

藺承佑點點頭:“你不肯割愛,所以攛掇這兩個傻小子說我欺男霸女?”

“世子誤會了,兩位小道長視師兄為表率,平日處處以效仿師兄為榮,今日世子狎妓之事樓裡傳得沸沸揚揚,小道長年紀尚幼難免有些想不通,在下怕他們鑽牛角尖,隻好代為解釋一二,絕無半句詆毀之辭,更不敢說世子欺男霸女。”

藺承佑臉上笑意不減,心裡的火卻直冒,才消停一晚,她又來惹他,他都能想象她是如何“代為解釋”的,絕對一句好話都無,難怪絕聖和棄智那樣看他。也不知她給兩個傻小子灌了什麼**湯,偏偏絕聖和棄智就吃她那一套。

滕玉意溫聲道:“世子並非荒誕無形之人,如今來龍去脈也說清楚了,還請世子殿下高抬貴手,另換美人伺候。”

藺承佑冷笑:“若我今日偏要荒誕無形呢?”

滕玉意歎口氣:“卷兒梨和抱珠至今未伺候過人,樣樣都愚笨,稀裡糊塗進去伺候,難保不會掃世子的興,橫豎房裡已經有十來位美人,何必再讓卷兒梨和抱珠給你添堵?”

藺承佑仰頭望天很認真地想了想:“聽上去很有道理,可惜我說要這麼多人,那就一個都不能少。王公子的話我也聽明白了,無非說我強人所願,不如這樣,我問問她們自己願不願意,要是她們自己願意,王公子攔是不攔?”

滕玉意暗道,這麼多人一齊伺候同一個男子,傻子才會願意。

她負手昂胸:“那就依世子所言,倘若她們自願,在下絕不再攔。”

藺承佑轉臉問卷兒梨和抱珠:“今日叫的人雖多,但我隻挑一個,中選的那個我有厚禮相贈,你們要不要試一試?”

萼姬在背後衝兩人直眨眼睛,在她看來,藺承佑可不是尋常的世家子弟,隻要他願意,買下整座彩鳳樓都不在話下,難得他肯找人伺候,怎能錯過機會。今日叫的人雖多,獨卷兒梨和抱珠還是清白身子,要是合了藺承佑的心意,何愁日後的前程。

這兩個傻孩子,怎麼還不動彈?萼姬猛地咳嗽一聲,卷兒梨如夢初醒,然而她麵色發白,非但不肯向前,反而往滕玉意身後挪了挪。

藺承佑笑容稍滯,滕玉意掩不住眼裡的謔意,那意思很明白,藺承佑,你真把自己當成奇珍異寶了?瞧瞧,看不上你的人大有人在。

藺承佑睨了眼滕玉意,轉頭問抱珠:“你呢?”

抱珠沒說話,滕玉意滿意地朝她看過去,不料愣住了,隻見抱珠的臉龐如一朵幽靜盛開的海棠,連耳朵根紅透了。

藺承佑訝道:“這是願意了?”

抱珠絞動手中的巾帔,怯怯看向萼姬。

滕玉意笑不出來了,萼姬喜出望外:“世子,她叫抱珠。”

抱珠欠了欠身,離開滕玉意就往萼姬身邊去,藺承佑忽道:“慢著。”

抱珠驚訝止步,藺承佑諷笑道:“王公子千方百計保你周全,你舍她而去,也不看她一眼?”

抱珠咬了咬唇,頭垂得更低了。

藺承佑瞟向滕玉意:“王公子看明白了,這個你不保了吧?我帶走了。”

絕聖和棄智還待追上去,被滕玉意攔住,她意興闌珊:“罷了。”

掉頭走了幾步,就聽藺承佑對萼姬道:“你也進去。”

萼姬正拉著抱珠竊竊私語,眉飛色舞也不知在傳授什麼秘籍,這話飄過來,直如一個驚雷。

抱珠傻了眼,絕聖和棄智腳下一個趔趄。

萼姬目瞪口呆:“我?”

就連一直未說話的程伯和霍丘也驚住了。

滕玉意先是錯愕,隨即狐疑地想,藺承佑一口氣叫這麼多人不說,連上了年紀的假母也不放過,這像是要狎妓麼?

心裡一起疑,反倒不急著走了。

絕聖和棄智跺了跺腳,跑到藺承佑跟前:“師兄。”

藺承佑揪住棄智的耳朵,獰笑道:“給我等著,忙完再同你們算賬。”

絕聖和棄智一頭霧水,懵懵地望著藺承佑的背影。滕玉意左右一顧,恰好附近有座涼亭,於是拉著絕聖和棄智過去。

卷兒梨先前被萼姬惡狠狠剜了好幾下,如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隻好也跟上滕玉意。

藺承佑並不急著進屋,站在台階上似在等什麼人,直到賀明生又請來十來個容色較出眾的娘子,這才推門而入。

門一關,窗扉也掩上了。

一陣小涼風襲來,闌乾前的花枝颯颯作響,亭裡的人大眼瞪小眼,滕玉意乾巴巴笑道:“身上有些涼,要不回屋吧?”

絕聖和棄智跳起來:“師兄讓我們畫符,才剛畫了一半,是得回去了。”

房裡的賀明生硬著頭皮對藺承佑道:“世子,除了卷兒梨和葛巾,樓裡一等姿色的全在這裡了。”

裡屋已經有四個在等著了,剩下的全在外屋。

娘子們眉來眼去,一個個疑惑不解。

藺承佑負手踱步,把每個人的臉龐都仔細看了一遍,最後推門進了裡屋,俯身撈了撈浴斛裡的水。

浴湯呈淡褐色,發出陣陣幽異清香。

“差不多了,到水裡泡著吧。”

房裡的四人心突突直跳,猶豫是在浴斛外脫衣還是進去再脫衣,陡然發現賀明生還在屋外,奇怪藺承佑並沒有讓他出去的意思,而且非但賀明生不走,外屋又進來幾個老道士。

老道士目不斜視走到裡屋,一本正經道:“老道來了,不知何事相招。”

魏紫等人吃驚道:“世子?”

藺承佑坐到窗前矮榻上,從袖中取出幾鋌金,一鋌又一鋌,不緊不慢擱到條案上,隨後抬頭一笑:“合衣下到浴斛裡,誰能在水下閉氣最久,我就把這堆金子賞給誰。”

***

滕玉意回房睡了個好覺,至暮色時分方醒,起來把程伯和霍丘叫來,問:“你們可拔過獸牙?”

程伯一抬眼皮:“娘子這話何意?”

“隨便問問。”滕玉意若無其事道,“聽說獸牙極不好拔,有這回事麼?”

程伯麵不改色:“晌午在前樓的時候,娘子為了打聽屍邪的要害,寧願以酒作餌,如今剛得知屍邪的要害是獠牙,又問老奴拔獸牙之事。老奴深覺古怪,還請娘子釋疑。”

滕玉意歪頭看程伯,悔不該把程伯帶出來,此人心細如發,萬事都逃不過他的法眼。

她笑嘻嘻道:“程伯,有件事我早想問你了,阿爺說你剛過五十,為何頭發和胡子都白了?”

這話是真的,程伯發須雪白,唯獨一對眉毛又長又黑,冷不丁望去,活像有人用沾滿了墨汁的毛筆在雪白的箋紙上胡亂畫了兩筆。

程伯不為所動,藹然笑道:“尋常小娘子聽到這些詭譎之事害怕都來不及,娘子為何詳加打探?說來娘子自從得了那把翡翠劍,似乎就對妖異之事起了興趣。”

滕玉意糾正程伯:“我這劍現在有名字了,它叫小涯。”

“好的,小涯劍。”程伯立即更正,“屍邪纏上娘子,老爺沒法子才把娘子托付到東明觀和青雲觀道長的手裡,除祟之事自有道長一力承擔,娘子切莫以身犯險,萬一有個差錯,叫老奴如何向老爺交代。”

滕玉意耐心聽程伯絮叨完:“程伯,你早年隨阿爺行軍打仗,說來也是英雄般的人物,如今脫下戎服打點瑣碎庶務,委實太屈才。”

程伯麵色一變:“老奴和妻孥深蒙老爺夫人大恩,此生早已把命交付給老爺,彆說隻是打理庶務,就是肝腦塗地也是應當的。”

滕玉意哭笑不得:“程伯,你我閒話家常,好好地說這些做甚?雖然你以奴自稱,但我心裡一直將你視作長輩,我也不瞞你,上回東明觀的道長就同我說了,小涯劍這種道家法器生來是斬妖除魔的,每隔一段時日就需拿邪祟來喂劍,若是不細心打理,終有一日變成凡品,程伯,你殫見洽聞,想必聽過這種傳言。”

“老奴確曾聽過。”

滕玉意慢慢摩挲劍柄:“我落水後總是發噩夢,有這劍相護才能安眠,這幾回撞見妖邪,也是有它相護才化險為夷,因此我早就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維係它的法力,可是我既不懂道術,上何處去找妖邪來供奉此劍?現有兩觀道士在此除妖,我可不想錯過機會,能拿二怪喂劍最好,假如太凶險,我也不會上去送死。”

這話大半是真,隻隱去了“借命”一節。

“老奴明白了。”程伯思索著道,“娘子不如把此劍交給老奴,老奴身手不差,等到道長們降服二怪時,瞅準機會刺其要害。”

“這法子行不通。”滕玉意苦笑,“此劍認主,離開我就是把普通的翡翠物件。”

程伯繞屋踱了一陣,眯逢著雙眼道:“老奴倒是想起一件事,早年老奴回長安,曾在坊間遇到一位故友,此人剛從南詔國戍邊回來,與老奴飲酒時說起遇到過當地的屍王。”

滕玉意心中一動,又是南詔國。

“屍王也是生就一對獠牙,出土後四處作亂,每晚夜襲軍營,連吃了好些士卒,當地一位善巫蠱的巫師獻策,說用兩根極韌極厲的琴弦做成圈繩,一邊一個死死套住屍王的獠牙,數十名士兵同時發力,一舉將其扯斷,軍營的將領采用了這法子,果然順利除害。屍邪的凶力雖然遠在屍王之上,但那對獠牙既能伸縮自如,理應有槽口,有槽口就好說了,一定經不起扯動。”

滕玉意想了想道:“法子倒是好法子,待會見了幾位道長,我與他們細說說。不過這非一人之力可達成,就算除去屍邪,除祟之功算到誰頭上?哎,煩煩煩,要不還是彆打屍邪的主意了,想想那隻禽妖吧。”

主仆二人正說著,霍丘在門口道:“娘子,抱珠娘子求見。”

程伯淡淡看了口門外,給滕玉意倒了杯桂花醑,自己兩手交握,慢慢踱到一旁。

滕玉意垂眸飲了口:“讓她進來吧。”

抱珠緩步進來了。

她鬢發濕透,發簪歪到一旁,白皙的脖頸上粘了好幾縷濕發,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大概是從浴斛裡出來衣裳未乾,外頭緊緊裹著件氈篷,饒是如此,她嘴唇仍凍得發白,進來後含淚看一眼滕玉意:“奴家給公子賠罪來了。”

滕玉意滿臉驚訝:“這是從何說起,你何罪之有?”

抱珠眼淚斷線珠子般往下掉,慢慢俯伏到地上:“公子苦心相護,奴家卻愚魯至極,未能體察公子之意,白白讓公子寒心,奴家如今都想明白了,自知有愧,恨不能傾力補過,隻求公子不計前嫌,再給奴家一次奉曲侍酒的機會。”

滕玉意打量手中的茶盞,慢條斯理道:“我當什麼事,原來是這個。這事不怪你,《禮記》有雲:‘在府言府,在庫言庫,在朝言朝,在官言官’。你雖非士庶之流,卻也需自謀己身,所作所為皆有苦衷,說來也是可憐人,方才你不嫌我多事就不錯了,我怎敢怪你?”

抱珠破涕為笑:“王公子不與奴家一般見識,奴家感佩萬分,奴家身處樊籠,一切都身不由己,方才的事並非自願,而是萼大娘相逼,世子他、世子他——”

她邊說邊抬頭,胸口驀然一緊,隻見滕玉意微笑看著她,雙眸亮若寒星,雖未把嫌惡明晃晃擺在臉上,但儼然已看穿她的所思所想。

抱珠手心開始冒汗,這位假扮胡人自稱王公子的娘子,根本已將她視為一粒塵土,這簡直比方才成王世子當眾詰問她還要難堪,仿佛她的一舉一動,在王公子看來不過是個笑話。

她下意識揪住前襟,隱約有種感覺,王公子可以想法子護她,但心腸堅硬起來,比寒冰還要冷酷。先前有過的庇佑和維護,再也彆想從王公子身上得到了。

安穩了這些日子,她都快忘了被假母和酒客打罵的滋味了,悔不該另攀高枝,下午要是不心存僥幸就好了。

她當時是想著,王公子畢竟是女兒身,目下雖然照應她們,但哪日說不來就不來了,隻有入了成王世子的眼,日後才有指望跳出這火窟,哪知她孤注一擲,卻換來一場羞辱。

她不甘心兩頭都落空,忙又擠出幾滴眼淚道:“王公子。”

滕玉意重重把茶盞往桌上一擱,程伯和霍丘近前道:“抱珠娘子給自己留些體麵,公子叫你走就走吧,往後也不要來了。”

抱珠睫毛微顫,再抬頭滕玉意眼睛裡已經有了冷意,她身子一抖,灰頭土臉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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