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藺承佑:滕玉意,借你的……(2 / 2)

攻玉 凝隴 31805 字 10個月前

藺承佑隻好一動不動,為了分神,他試著留神四周動靜,唯一慶幸的是院子裡的人都喪失了神智,他和滕玉意這情形沒彆人看見。

“擦好了。”

兩人都同時鬆了一口氣,藺承佑沒看滕玉意,隻從她手中接過那帕子:“給我吧,我有用。”

又對滕玉意說:“我想辦法把屍邪的獠牙逼出來,但見天他們未必能很快恢複神智,你能接住那根銀絲麼?”

滕玉意隱約猜到藺承佑打算如何逼出屍邪的獠牙,心知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忙暗自用他教她的心法彙聚內力,自覺運用內力越來越嫻熟。

“好,我試一試。”

藺承佑看她一眼,還要再囑咐幾句,這時見天等人殺了過來,他忙提溜著滕玉意的衣領,把她帶回了下一層的屋簷。

滕玉意在半空中留神俊奴那邊的動靜,俊奴和屍邪搏鬥一晌,已然現出了疲態,屍邪力大無窮,爪子堪比鐵鉤,俊奴久攻不下,又擔心小主人的安危,漸漸便有些躁動不安,一分神一煩躁,它攻擊的速度也慢了下來。有那麼幾回,屍邪隻差一點就能挖出俊奴的碧眸了。

金衣公子在樹下得意地大笑,這院中它第一恨的是藺承佑,第二恨的就是那隻豹子,現在藺承佑被自己人圍攻,很快就要被碎屍萬段了。那隻該死的豹子,也馬上要變成它和屍邪的盤中餐了。

他們一死,剩下那些人如螻蟻一般,它被傷到要害又如何,隻要它與屍邪合練秘術,一轉眼又會變成往日那個風度翩翩的俊俏郎君。

它的笑聲震得樹葉嘩啦啦作響,邊笑邊得意環顧周圍,冷不防看見一道人影從屋簷下躍下來,看清是藺承佑,它心裡隻是冷笑,此子已是強弩之末,再也騰不出什麼花樣了。

藺承佑瞬間就欺到了金衣公子跟前,金衣公子心中冷哼,他要做什麼?

藺承佑一笑,把手中的帕子纏到它的紅喙上:“來而不往非禮也,送你一樣好東西。”

他三下兩下綁好帕子,笑著拍了拍金衣公子的紅喙,隨即縱到一旁,掏出弓箭衝屋簷上的屍邪射出一笴,射的是連珠箭,嗖嗖嗖嗖連發四箭。

金衣公子不明就裡,這小子究竟要做什麼,忽聽大批腳步聲奔近,它疑惑地用完好的那隻左眼一望,那幫道士竟衝它殺將過來。

它瞳孔一縮,這是怎麼回事?

快去圍攻藺承佑,找它做什麼?

思量間,一堆雪光刺眼的劍尖刺到跟前,它受了重傷無法使妖力,隻能狼狽地飛速用雙翅爬動,哪知很快被圍住了,它無處可躲,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原來是嘴上那塊沾血的帕子在作怪。

藺承佑,真該死!它狂怒地揮動翅膀,試圖把帕子從嘴上推下來,隻恨係得太緊,而老道士和小道士出手太快,這群人眼睛裡藏著滔天怒意,下手全是殺招,金衣公子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叫喊,另一隻眼睛就被刺中了。

眼前一下子陷入了無邊的黑暗,它渾身猛地一抽,這種黑暗讓它心悸絕望,比身體上的疼痛來得更折磨人。一隻要害被刺中,總有痊愈的一天,兩隻要害都被損傷,連密法都救不了它了。

它心底一片冰涼,儘管百年前的瞎眼道士打散了它和屍邪一身邪力,但道士自己也一命嗚呼,留下的兩個弟子不敢再把它們挖出來作法,隻能在原地用陣法鎮壓,所以它們能枯木逢春,在百年後重回世間。

而這一回,拜藺承佑這小子所賜,它要被挫骨揚灰了。

不,它不甘心,它還沒玩夠妙齡婦人,沒吸夠精元,沒幫豐阿寶實現夙願呢……

它慘叫著翻滾,撲騰起滿地的灰塵,這叫聲傳到屋簷上的屍邪耳朵裡,讓屍邪渾身一僵。

它緩緩轉動僵直的脖頸,不敢置信地看著樹下,發現金衣公子雙眼均被射瞎,一時竟毫無反應,不知是憤怒到了極點還是震驚到了極點,身上連中四箭也不動,被俊奴叼住脖子也不反抗。

直到金衣公子不再扭動,它這才驚聲尖叫,這聲怪叫直衝雲霄,瞬間讓見天等人清醒了幾分,可是已經遲了,金衣公子渾身上下全是劍傷,再無一塊好肉。

屍邪狂怒之下用利爪摳向俊奴的眼珠,藺承佑哪容它出手,早射出了第五箭,那箭勢如破竹,把屍邪胳膊撞得一歪。

“俊奴,走!”藺承佑沉聲道。

俊奴趁這機會躍離屍邪身邊,它像是知道自己已經完成了使命,不再與屍邪糾纏,而是朝遠處的滕玉意跑去。

藺承佑向後指了指奄奄一息的金衣公子,笑道:“你的同伴完了,該輪到你了。”

這話是屍邪剛才對滕玉意說過的,他原樣複述了一遍,話音剛落,絕聖就因為神思恍惚身子踉蹌了一下,一不小心踩中金衣公子的腦袋,金衣公子被踩得兩隻鳥腿高高一抬,旋即又一動不動了。

滕玉意趁機在屋簷上笑起來:“哎,你朋友它好慘啊。”

屍邪的怒火被挑到了頂點,陰著臉從瓦當上站起,戾氣從每個毛孔散發出來,頃刻間讓整個院落的空氣涼了幾分,隨後它紅唇一張,吐出一對雪白的獠牙,眼睛死死盯著藺承佑,硬梆梆地從屋簷跳下,宛如巨石墜地,震得地麵嗡嗡作響。

“我要你死!”

它狂嘯著跑向藺承佑,邊跑邊將嘴張得極大,看樣子盛怒之下忘了彆的歪門邪道,竟要直接咬斷藺承佑的脖子來泄恨。

沒等它跑多遠,迎麵射來一根細細的東西,它隻覺牙下突然一涼,仰著脖子忙要躲開,藺承佑卻拽著那銀絲飛快縱到另一邊,快速穿梭幾回,將它兩邊的牙槽死死勾住。

屍邪心知中計,喉嚨裡狂怒地咕嚕嚕作響,藺承佑無辜一笑,揚臂將銀線的另一端扔給滕玉意,自己也接連踩踏樹乾,一口氣縱上了樹梢,一個翻身落到屋簷,口中道:“用全力,拽!”

“好!”滕玉意接過那團符球,運出內力往後拽動,隻聽滋啦滋啦,那根弦很快就嵌進了屍邪的牙體。俊奴咬住滕玉意的衣袍後擺,也幫她使力。

屍邪大驚失色,心知這樣下去自己必定會化為一灘膿水,急忙使出渾身陰力騰躍在半空中,又是後傾又是搖拽,試了無數種法子,都無法將自己的獠牙從銀線的束縛中解脫出來,眼珠子一頓亂轉,忽然瞧見了木然杵在院落裡的卷兒梨。

它靈機一動,這古怪銀絲既能鋸斷它的獠牙,削起人的皮骨來自然更不在話下,隻要把這傀儡叫到自己身邊,不愁不能把這銀絲套到她身上,倘若藺承佑執意不肯鬆手,這傀儡也得陪葬。

它咕嘰一聲,愉悅地笑起來,落到地上衝卷兒梨一招手,卷兒梨呆呆朝屍邪走去。

藺承佑一顆心直往下沉,屍邪這是要讓卷兒梨替它做靶子了,隻要這銀絲纏住卷兒梨的脖子,卷兒梨焉有命在?為了收服屍邪罔顧旁人的性命,那他豈不跟妖魔鬼怪一樣毫無人性?

他手下力道不減,口中卻焦聲喊道:“絕聖!棄智!”

然而屍邪先前已經用幻境控製了所有人,現在大部分人還未清醒,屍邪暫時不能隨意跑動,但釋出陰力播散到身周不在話下,見天等人本就離它最近,被陰力一撞,重新恍惚起來。

萼姬等人因離得遠沒再重新迷糊,但她們既不懂道術,也不敢上前,隻顧著在廊下抱成一團瑟瑟發抖。

不一會工夫,卷兒梨就離屍邪不遠了,藺承佑情急之下擲出一團符球,但卷兒梨被控製的時日太久,此刻屍邪又使出全力蠱惑她,雖被符球打得一個趔趄,依舊堅定前行。

滕玉意放聲大喊:“程伯!霍丘!快攔著她!”

但眾人全無反應。

就在這時候,廊下突然衝出一道纖細的身影,一下子抱住了卷兒梨。

“你不能去!”那人驚聲道。

竟是抱珠。她像是怕到了極點,臉色白得像張紙,但胳膊卻摟得死緊,拚命固住卷兒梨。

卷兒梨腳步一頓。

屍邪臉色一陰:“殺了她!”

卷兒梨抬起胳膊,麵無表情掐住抱珠的脖子。

抱珠鼻翼翕動,艱難道:“卷兒梨!我是抱珠,你忍心害我嗎?這幾年我們日日同吃同住,早已經情同姐妹了。”

卷兒梨一呆,手下力道似是鬆了幾分,抱珠試著扳開她的手,無奈扳不動。

“快鬆開我,走,我們回去!”

屍邪沒料到自己也有控製不了傀儡的一日,它獠牙已被鋸斷了三分之一,再拖下去就遲了,它氣急敗壞尖叫:“你在做什麼?趕快殺了她!”

卷兒梨身子一動,雙手重新鎖住抱珠的脖子,但她像是內心在極力掙紮,竟遲遲不肯用力。

“你認出我了對不對?”抱珠哭道,“我是抱珠啊,傻子,快放開我,彆去送死跟我走!”

這麼一耽擱,藺承佑早已抽出空咬破手指,用指血最快速度畫了幾道“正一符“,依次擲向見天和棄智等人,幾人一愣神,終於徹底醒轉,看清眼前景象,個個麵色一變,忙將卷兒梨和抱珠拽回廊下。

“師兄!”“王公子!”

幾個人抬頭確認藺承佑和滕玉意無事,懸著的心落了地,很快就分作了三撥:一撥留在院子裡防著屍邪再耍花招,一撥縱到藺承佑身後幫忙,另一撥則跑到滕玉意那頭。

絕聖和棄智滿臉淚痕,他們先前在幻境中親眼看到師兄被屍邪所殺,心肝肺都碎了,隻求將屍邪碎屍萬段,招招都拚儘了全力。如今清醒過來,自是又愧又悔。

“師兄,我們糊塗了,我們真該死——”絕聖和棄智望著師兄身上的傷口,暗猜哪一道是自己刺出去的,胸口酸痛難言,眼淚怎麼也止不住。

藺承佑知道他二人道行不夠,年紀小小本就無力抵擋屍邪的酷烈手段,連見天和見仙都著了道,何況他們兩個,哪忍心怪責他們,隻說:“師兄沒事,你們做得很好,我這邊不用幫忙,你們去守著廊下那幫妓人。”

絕聖和棄智眼淚滂沱而下,迅速垂下腦袋含糊應了句,打起精神抹了把眼淚,默默跳下屋簷。

藺承佑手下的力道始終不曾鬆懈,努力這一時,屍邪的獠牙已被切斷近一半,牙尖向上歪斜,槽口也鬆動了,可惜滕玉意力道不足,俊奴雖幫忙但也有限,他為了將就對麵不能使出全力,不然還可以更快。

這回程伯和霍丘縱上了房梁,見仙也跑上去相助,四人一獸一合力,他手中的符球瞬間被繃得筆直。

“世子!”

藺承佑暗道一聲好,忙將全部內力灌注到銀線上,兩下裡一配合,屍邪的那對獠牙竟從牙槽中翻轉出來,本來牙尖對著地麵,如今直對前方,牙體搖搖欲墜,馬上就要徹底斷了。

滕玉意緊拽著手中的絲線,勉力與藺承佑配合,她不過學了兩套劍法,哪堪與這等巨力相抵,好在身後有程伯等人不斷以掌灌注內力,才不至於被藺承佑的內力和屍邪的陰力摜到地上。

屍邪恨得厲聲尖叫,陰力如狂風般席卷庭院,花叢被掀翻,大樹轟然倒下,門窗破開,桌椅板凳發出一連串震裂的響聲。

廊下的妓人聽那叫聲,頓時心神大亂,雙手捧著腦袋,恨不能癲狂亂哭,幸而絕聖和棄智高聲誦咒,才不至於被震碎心脈。

藺承佑屹立不動,汗珠卻滾滾落下來,屍邪的掙紮越來越劇烈,礙於那根銀絲才不敢貿然離開庭院,突然一下子,它像是橫下一條心,不顧牙齒被割得更快,從庭院裡一躍而起,猛地朝藺承佑撞過去。

“啊啊啊啊啊啊。”它含糊哭喊,嗓音又甜又膩,“你是我見過的最壞的人,我要跟你同歸於儘!”

滕玉意等人一驚:“世子!”拚命加重手中力道,

藺承佑一瞬不瞬看著屍邪的身影逼近,暗中將內力催到極力,忽覺手下一鬆,兩道白影從屍邪口中飛出,落到了屍邪的腳下。

屍邪在半空中一頓,緩緩轉動眼珠朝下看去,看到那兩根雪白的利物,正是自己的那對獠牙。

它五官抽搐成一團,慌得揪住自己的頭發:“我的牙!我的牙!”

可不等它用力發泄,手下一鬆,頭發竟全數被它揪了下來,它愣了一下,再抬手一摸,一頭烏黑油亮的長發,竟如落葉般紛紛脫落下來。

接著是臉皮、指甲、胳膊……等屍邪意識到自己整個人都在融化時,它尖嘯著要抓向藺承佑,

“……我就算死也要先吃了你……”它雙目猩紅,飛快朝藺承佑爬去,可惜太遲了,它的胳膊和雙腿也融化了。

好不容易爬到藺承佑的腳邊,沒等它出手,它就在藺承佑含著謔意的目光裡化作了一灘膿水。

“去死吧……”它的最後一句話淹沒在咕嚕嚕的水泡裡。

藺承佑嘖了一聲,搖頭看著腳邊的膿水:“這話該我說才對。”

眾人爆發出一陣重生般的歡呼聲,滕玉意踉蹌兩下,大喜跌坐到屋簷上,望著頭頂的穹窿,一個勁地喘氣。

夜空本來堆積著重重疊疊的陰雲,如今全都一掃而空,月光重新在天幕上顯現,又晶瑩又皎潔,幽幽清輝灑落人間,為長安蒙上一層溫柔的光彩。

滕玉意注視著那輪清光,無聲笑了起來,她的心保住了,她逃過了一劫,翻身爬起來,卻見藺承佑正察看腳邊那灘膿水。

絕聖和棄智在廊下手舞足蹈:“太好了!師兄!我們殺了屍邪了!”

見天等人恨不得在瓦當上狂奔:“祖師爺,報仇了!徒孫幫你報仇了!”

很快跑到前樓,把昏迷不醒的見樂給救了出來。

藺承佑比他們還高興,一高興也想像滕玉意那般躺到瓦當上好好打個滾,可惜現在還有要事要辦,暫時還不能撒野,他在膿水周圍畫了個赤子金尊陣,又點亮符籙將那灘散發著惡臭的膿水燒乾,翩翩落到庭院中,把奄奄一息的金衣公子拽起來。

金衣公子昏迷了好長時間,被藺承佑一拽才醒轉。

“想不想活?”藺承佑言簡意賅。

金衣公子陰戾冷笑,像是知道藺承佑根本不可能放過它。

藺承佑笑道:“你是活不成了,但你這一身罪孽可不是一死就能償還乾淨的,我有法子助你早日洗清罪孽,但前提是你得告訴我你和屍邪是如何從陣中逃出來的。”

金衣公子依舊不吱聲,但神態儼然有些鬆動。

藺承佑:“我知你貪戀紅塵,光看你這一身衣飾就知道了,你且想清楚了,說了,不必生生世世都活受罪。不說,從此化作一縷濁煙不說,日後就連重新輪回轉世的機會也沒了。”

金衣公子這回不再冷笑,而是沉默不語。

“想明白了吧?我先問你,你與屍邪是如何結識的?”

金衣公子用殘翅指了下自己的喉嚨,意思是自己現在是一隻鳥,沒法作人聲。

藺承佑想了想,金衣公子現在一身妖力喪儘,他想幫它化作人形也沒法子了。

“無妨,我來猜,說得對你就點頭,不對就搖頭。”

金衣公子點點頭。

“百年前你被另一位叫‘清虛子’的道人打傷,湊巧逃到了樊川的一座行宮裡,當時行宮的主人便是豐阿寶,她當時還未死,身份是前朝那位末代皇帝的私生女,她好奇之下救了你,你從此與她結識了,這話對不對?”

金衣公子緩緩點頭。

“她一個人在行宮寂寞,而你正需找個清靜地方養傷,她生性凶殘,而你心術不正,你與她一見如故,相處久了愈發投契。等你養好傷之後,或許是為了吸取女子的精元,或許是待久了覺得無聊,總之你離開了樊川的行宮,等你再回來,前朝滅亡,豐阿寶則被埋葬在行宮裡,你不甘心她死了,把她的屍首挖出來助她成為屍邪,對不對?”

金衣公子微弱地喘了口氣,再次點頭。

“你們作亂沒多久,被東明觀的東陽子道長打入陣中,就鎮在平康坊的地界裡,一沉睡就是百年,前陣子你們破土而出,僅僅是因為陣法被匠作們不小心砸破麼,有沒有彆的緣故?”

金衣公子紅爪微微一蜷,似在猶豫到底要不要說。

藺承佑麵上平靜,心裡卻掀起了狂風,二怪出陣果然另有原因,就像上回那樹妖突然能成魔,分明也是經人點化。

這妖怪擅長利用人性的弱點,他越想知道答案,麵上就越需沉住氣。

金衣公子踟躕了許久,終於有了要抬起翅膀的意思,就聽院中伶人們哭成一團:“好了好了,彆怕了,那隻女鬼化成水了,再也不必擔心它作怪了。”

金衣公子一震,女鬼?化成水?

它昏睡時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但篤信屍邪有逃生的本領,醒來後看藺承佑忙著追問出陣原因,隻當豐阿寶已經逃走了。

怎知豐阿寶……

它心裡亂成一團麻,若不是受它拖累,豐阿寶絕不至於落到這個下場。

它渾身哆嗦著,抬翅就惡狠狠掃向藺承佑,藺承佑早防備它發難,雙指一豎,便將早就準備好的符籙貼到金衣公子的額上。

哪知金衣公子紅喙一張,身體竟自發焚燒起來,藺承佑心知不妙,急忙掰開它的紅喙,口腔裡溢滿了妖血,它竟一口咬斷了自己的舌頭。

這回不止藺承佑吃驚,見天和見仙也嚇一跳,跑到近前蹲下來,都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禽妖在舌下還暗藏一縷魂脈,這一咬破,何止是沒打算活,連魂魄也不想要了。

就因為屍邪因救它而死?

金衣公子連聲悶哼,一味在地上痛苦滾動。

藺承佑擋住身後的眾人:“彆靠近它。”

金衣公子活像著了火的金絲炭,一轉眼就化作了一灘粉末,被風一吹,又成了一縷濁煙,揚到半空中,一霎兒就消弭於無形。

藺承佑心裡大覺遺憾,本以為金衣公子即便聽到屍邪的死訊,也不至於萬念俱灰,誰承想妖怪自戕起來,竟也如此決絕。可惜還沒來得及問出它們如何出的陣,線索竟這樣斷了。

滕玉意唏噓:“這妖怪作惡多端,竟也有講情義的一麵。”

藺承佑正要答話,忽然眼前一黑,仰天倒了下去,耳邊隻聽眾人驚慌的喊聲,試著睜開眼睛,可惜眼皮死沉,再之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

藺承佑上回在紫雲樓與樹妖交手時就受了傷,事後一直未好好將養,這陣子為了鎮壓雙邪更是殫精竭慮,到了彩鳳樓之後本是為了引二怪入樊籠,哪知又遇到連環凶殺案。

他抽絲剝繭,日夜不眠,剛查出兩樁陳年大案的真相,又與雙邪整夜作戰,期間幾經波折,橫生無數變故,早在被盟友圍攻時,他就已經心力交瘁,不過是仗著年輕體健強撐而已,等到收服二怪,精力早就到了透支邊緣,眼看二怪先後化為烏有,再也支撐不住,精神一鬆懈,人便倒了下去。

這一覺睡得極為憨沉,等他睜開眼,第一眼先瞧見了杏子黃的帳頂,鼻端有縷清淡細微的氣息,細聞才知是藥香,轉動腦袋打量四周,發現自己正躺在彩鳳樓後苑的某間廂房裡。

外頭日影西斜,濃濃花香隨風送進濃綠紗窗,絕聖和棄智在外頭喁喁細語,像是在商量晚上給他弄什麼吃的。

他閉眼聆聽了一會,自覺渾身精力充沛,掀開衾被下了床,發現自己兩側胳膊上的傷都纏了布料,想是昏睡期間醫工給他包紮的。

絕聖和棄智聽到房裡動靜,忙跑了進來:“師兄,你醒了?”

兩人臉上仍有濃濃的愧色,藺承佑打量二人神色,若無其事笑道:“這一覺睡得夠舒服的。什麼時辰了,彆告訴我我睡了一天。”

“都快酉時了。”絕聖湊近察看師兄的傷口,棄智端了茶盅過來,踮腳讓師兄喝茶。

兩人看師兄神采奕奕,心裡多少好過了一點,“醫工說師兄累壞了,叫我們彆叫你。”

藺承佑低頭就著棄智的手喝了口茶,摸摸二人的腦袋:“你們睡沒睡?白日吃的什麼?”

“我們也睡了。滕娘子叫霍丘到外頭買了羹湯和胡餅分給大家吃,我們吃了東西,睡到下午才醒。”兩人一邊說,一邊摸摸自己蓬亂的頭發。

藺承佑整理衣冠的動作一頓,想起脖頸上還沾著滕玉意的口水,心裡頓時不自在起來,心虛地瞟了絕聖和棄智一眼,師弟們眼波清澈,也正好奇地望著他。

他定了定神,好在這件事發生的時候眾人都失去了神智,料著沒人看見那一幕,正所謂天知,地知,他知,滕玉意知。

“滕娘子還沒走麼?”他裝作不經意問。

“滕娘子也累壞了,頭先在前頭說著說著話就睡著了,被萼大娘她們抬到後苑,聽說才剛醒。”

藺承佑摸了摸下頜那一塊,越試圖不在意,就越覺得那地方燙得慌,末了乾脆說:“你們讓人送點水來,我再好好淨淨手麵。”

好好洗漱一番,藺承佑換了件乾淨的緋色錦袍,精神抖擻帶著絕聖和棄智往前樓去,邊走邊問:“彭玉桂的屍首移到前樓去了?”

絕聖黯然點點頭:“畢竟是要犯,屍首被大理寺的官員看管起來了,我怕長明燈熄滅,拜托嚴司直和見天道長幫著看守。”

藺承佑腳步一頓:“去看看。對了,我這一睡,也不知道幾位道長恢複得如何?”

“見樂道長已經醒了,身上沒受傷,隻是中了屍毒,剛吃下清心丸,不出幾日就能痊愈了。見喜和見美兩位道長的傷估計要養幾個月,他們說還有話要對師兄說,看師兄昏倒了,也找了間廂房睡去了,睡到下午方醒。”

迎麵就看見嚴司直帶著一幫衙役過來,後頭跟著葛巾。

“正要去探望世子,身上可好些了?”嚴司直衣飾整潔,快步走近。

藺承佑拱手道:“昨晚讓諸位受驚了。”

“該我們謝世子才是。”嚴司直發自內心地感激和慶幸,“前幾日城郊那村莊死了那麼多村民,可見這二怪有多凶狠,還好很快就降住了,不然長安百姓就要遭殃了。世子的傷如何?有沒有大礙。”

“不過是些皮外傷。”藺承佑自小隨師尊降妖除魔,一貫對自己的傷不在意,惦記著彭玉桂一案,邊說邊要走,哪知葛巾忽然跪到了他腳邊。

“多謝世子殿下伸張正義,奴家大仇得報,特意求嚴司直帶奴家前來當麵致謝,奴家卑賤之軀無以為報,隻能給世子殿下多磕幾個頭了,還望世子莫怪奴家唐突。”

說著咚咚咚磕起頭來,藺承佑讓絕聖和棄智把葛巾攙扶起來,葛巾垂淚起了身,默然退到一邊。

藺承佑看了眼她臉上猙獰的傷口,想著此女心性還算堅定,昨晚為了引誘真凶,被關在大隱寺一晚也毫無怨言,她本就是歡場女子,不幸被人毀了容貌,日後怕是維持生計都成問題,這麼想著動了惻隱之心:“賀老板一死,彩鳳樓也就散了,待會我就把你們的身契發還給你們,明日你去找萬年縣的司戶參軍把賤籍銷了,往後好好謀生吧。”

葛巾又驚又喜,再次跪下磕頭,藺承佑攔住她,從懷中取出一錠金:“你容貌毀了,日子比旁人艱難,拿著吧。”

葛巾含淚搖頭:“世子幫奴家勾了賤籍,對奴家已是莫大的恩惠了,奴家先前還有些積蓄,維持生計不成問題,何況奴家目下成了自由身,光憑一雙手也能討活。”

絕聖和棄智一個比一個心腸軟,聞言自是鬆了口氣。藺承佑點了點頭,負手朝前去了。

一行人到了前樓,一進院子就看見滕玉意坐在廊下的石桌旁。

藺承佑忍不住瞧她一眼,她臉頰紅潤,雙眸明亮,這是內力驟升的表現,可見昨晚他教她的那套桃花劍法她已經完全融會貫通了,他渡給她的真氣她也全數受用了。

還好沒幾個人知道這劍法的真諦,滕玉意自己也不知到他渡給她的陽氣會一直纏綿相護,否則這事可就說不清了,他決意把此事爛在肚子裡,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把劍譜改名。

忽瞟到她水潤的朱唇,喉結隱約發起燙來,他挪開視線,快步穿過庭院,哪知滕玉意摸了摸唇上的大胡子,竟主動叫住他:“世子。”

藺承佑裝作才看見滕玉意:“王公子?”

滕玉意笑著近前,經過昨晚之事,她對藺承佑的感激遠大於厭惡,把兩手高舉眉前,誠摯地向藺承佑行了個禮:“昨晚多謝世子相護。”

藺承佑牽了牽唇:“我是清虛子的徒孫,本就以降妖除魔為己任,昨晚不過是份內之事,王公子不必言謝。”

滕玉意叉手又行了一禮:“二怪的道行大家都知道,昨晚逃過一劫,全仗世子有一身降妖的好本領,這個‘謝’字世子當之無愧。”

藺承佑:“獨木難支,我可不敢妄自攬功,能順利除去二怪,乃是大夥齊心協力的結果,譬如拔下屍邪的獠牙,王公子就占了極大的一份功勞。”

滕玉意想了想,這人不存心為難人的時候,倒是挺講道理的。

她笑道:“總之王某的命是世子救的,這份恩情王某銘記於心。”

說著一抬眸,不經意瞥見藺承佑的喉結,驀然想起昨晚的事,笑容不由凝住了,那地方已經看不見痕跡了,但昨晚她用口水給他擦血的情形至今曆曆在目,還好藺承佑神態自若,不知是沒想起來,還是壓根不在意。

她悄悄打量他,不提防對上他幽黑的眼睛。

藺承佑自然知道她為何突然偷瞄他的喉結,不自在地睨她一眼,掉過頭若無其事朝廳裡去了。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