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一萬字,補三更】把滕……(2 / 2)

攻玉 凝隴 18527 字 10個月前

藺承佑趕到荒宅前,果然看到門外七零八落倒著好些紙人。

他一眼就認出這是那本《魂經》上記錄過的一種馭魂邪術,引來的並非生魂,而是附近的冤魂野鬼,該法術對驅符人的修為要求極高,至少需十年以上的法力,因為稍有不慎,施法人自己會被這些冤祟厲鬼纏上,而且召魂時需要一種特殊的符籙,乾坤散人給這種符籙取了個渾名,叫“撒豆成兵符”。

藺承佑查看完門外的情形,快步踏入宅子裡,將士們不敢妄動屍首,舒文亮和他的妻女仍躺在中堂。

三人衣裳整潔,麵色平靜,仿佛夙願已償,所以從容赴死。

藺承佑和嚴司職來之前才看過舒文亮的畫像,因此一眼就認出躺在最外頭的男子就是舒文亮。

藺承佑蹲到舒文亮的屍首身邊,伸臂一探,很快在舒文亮的懷裡摸到了一大堆符籙,符籙文字歪斜,顏色古怪,正是“撒豆成兵符”。

藺承佑把這些符籙納入自己懷中,又捉起舒文亮的手仔細看,舒文亮個頭雖矮小,卻生了一雙大手,而屍首的右手指尖分明有符火燃過的痕跡,一看就知道剛使過符術。

藺承佑不動聲色看了一晌,再次摸向舒文亮的前襟,這回碰到了一塊堅硬的東西,取出來一看,居然是一麵形狀古怪的鏡子。

這鏡子呈彎鉤形,一麵是赤色,一麵是玄色,鏡麵灰撲撲的,像是許久沒擦拭過了。

月朔鏡?!藺承佑微露異色。想來舒文亮臨死前並未使法術將鏡中的妖獸喚醒,不然鏡麵不會如此黯淡。

眾人訝道:“這是何物?”

“彆過來。”藺承佑迅速左右一顧,看到地上有些散亂的衣裳,二話不說撕下一塊布料,將鏡麵覆蓋好,“這東西很邪門。”

他想起莊穆那日說的話,莊穆奉命找尋這麵陰邪至極的月朔鏡,卻屢次被凶手逃脫,如今連此物都藏在舒文亮的身上,看來他就是凶徒了。

他望著麵前這具冰冷的身軀,心裡還是覺得有些古怪,當年那個跟隨師父為非作歹的文清散人,竟這樣自戕了不成?但是從舒文亮的屍首來看,身上並無半點受傷的跡象。

於是他又探了探舒文亮的衣裳,這回摸到了一封信,信上的字體龍飛鳳舞,像是倉皇之間寫就的。

信上第一行就是:

“吾夙願已償,今慨然赴死,耐重不日就將為禍長安,昏君及子民難逃一劫——”

信上大罵“昏君”,字裡行間充滿了刻骨的恨意,說自己頂替“舒文亮”的身份蟄伏十五年,就是為了給師父乾坤散人報仇雪恨。

又在信中提到前幾日精心布下的那個雙環局。

“舒文亮”聲稱自己這樣做,除了陷害莊穆,更是為了讓大理寺誤以為自己已經抓到了真凶,隻有讓官府掉以輕心,他才能順利在城中謀取下一具月朔童君。

怎知大理寺並未上他的當,不但連夜開始滿城盤查孕婦,還開始調查那三名受害孕婦的底細。

他想不明白這個局究竟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但官府這樣一動,無疑會給他帶來天大的麻煩。

首先,他無法再謀害下一個孕婦,而且因為其中一個受害者是舒麗娘,官府說不定很快就查到他頭上來,除了這兩點,莊穆這一落網,也會驚動莊穆背後的主家,官府識破了他“禍水東移”的計謀,莊穆的主家又手眼通天,兩股力量合在一起對付他,等待他的隻有一個死。

所以他決定,在事情還沒徹底暴露之前,趕快逃出長安。能逃多遠是多遠,出逃前他還順手釋出了耐重。

此物可以召來陰間所有冤魂厲鬼,不日長安城就將陷入修羅地獄,到時候就算所有僧道都出動,也阻止不了一場浩劫。

儘管他沒將自己想做的所有事都做完,但至少能給昏君帶來一場天大的麻煩。

怎知沒等他們逃出長安境內,官兵就追來了,前有重重關隘,後有大批追兵,他走投無路,隻好帶著妻女赴死。

信上還提到,他的妻子正是當年的皓月散人,夫妻二人隱姓埋名這麼多年,就是為了這一日,能在臨死前做下這麼多事,夫妻心願已了,再無遺憾了。

落款處自稱“文清散人”。

眾官兵圍在藺承佑身邊默默看著這封信,藺承佑把信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始終未吭聲。

信雖不算長,但將來龍去脈交代得清清楚楚。

凶手、罪證、動機,一切都很明白,就連整個案子中最重要的一枚凶器——月朔鏡,也擺在了他們麵前。

潛逃多年的兩名要犯,皓月散人和文清散人,也都有了下落。

一切似乎都毫無疑義了。

案子破得出乎意料的順利。

接下來隻需找到耐重,並在其陰力恢複前將其鎮壓,這樁震驚長安的殺人取胎案就算塵埃落定了。

***

藺承佑帶人運送罪犯的屍首回城,一路上眉頭就沒鬆開過。

這三樁案子沒那麼簡單,不說舒文亮本身的破綻,幾名受害人身上也疑點重重。

本以為舒文亮會是一個突破口,如今連這一步也失算了,即便他知道那人有問題,僅憑目前查到的這些證據也不足以定罪。就此打住是不可能的,可是要找到突破口又談何容易?

除非……除非兵行險招。

他想到牢裡的莊穆,這枚棋子養了這麼久,也到了該動一動的時刻了,要是他這盤棋設計得足夠巧妙,說不定可以叫對方露出馬腳。

問題是,對方如此狡猾,他該怎樣布局才能把兩邊的人馬都撬動。

藺承佑凝眉思量許久,腦中忽然冒出一念,同州!這案子的發源地是同州,月朔鏡最初出現在同州,第一對受害的夫妻也是死在同州。

要想引對方出動,是不是還得從同州入手。

回到大理寺已是戌時初了,官員們歡然迎出來,他們才得到消息,三樁震驚朝廷的慘案終於告破了。

“藺評事、嚴司直,恭喜恭喜啊,二位真是勞苦功高,短短幾日,又破奇案!尤其是藺評事,簡直是天縱之才。”

“誰能想到一個不起眼的小吏居然有這樣大的能耐。”

“唉,你我在大理寺任職這麼多年,還不明白‘人不可貌相’這個道理麼?”

“藺評事,嚴司直,忙了一天該餓了,先用晚膳再寫案呈吧。”

大夥圍著二人道賀,大理寺門前熱鬨得不得了。

嚴司直一向謙遜耿直,麵對同僚們熱情的誇耀,簡直有些無措,忙要說這一切都是藺承佑的功勞,怎知一轉頭,就看到藺承佑仍立在馬前思索,仿佛根本沒聽到周圍的聒噪聲。

“藺評事。”

接連喚了好多聲,藺承佑才轉眸看了看大夥。也對,就算要布局也不急在這一時,忙了一天也餓了,不如先用晚膳再到大獄裡找莊穆,他笑道:“幾位前輩一說,我還真有點餓了,也好,要不先去用膳吧。”

一麵說一麵將韁繩扔給衙役,邁步上了台階。

那頭角落裡忽有個人走過來,一徑到了跟前,緩聲開腔:“藺評事。”

藺承佑忙著進去吃飯,哪有工夫理會這人,卻聽那人道:“藺評事,有位王公子有急事找你。”

藺承佑腳步猛地一刹,扭頭一瞧,不是端福,但上回在西市他曾看到這人跟隨過滕玉意,料著是滕玉意的某個護衛,連忙下了台階,將那人領到一邊。

“她找我麼?”藺承佑咳嗽一聲,麵上很平靜。

那人道:“王公子要小人給藺評事帶一句話:說寺中一位娘子形跡可疑,昨晚半夜不在寢處待著,跑到北牆後頭的鬆林去了,用大披風掩藏了麵目,像是要去見人,王公子懷疑此事有蹊蹺,今日就試探了一下,原來那人是段青櫻段娘子,娘子說,那日緣覺方丈原本沒讓段娘子住在寺裡,是段娘子堅持要住進來的,加上昨晚這事,娘子懷疑段娘子不對勁,因此特地讓小人給藺評事送話。”

藺承佑眼裡漾出一抹訝色,思量片刻,點頭說:“知道了。”

那人便告退了。

藺承佑思量著回到大門口,段青櫻?那日她突然跑來向他打聽凶犯是否落網,聲稱是替自己的表姐打聽,如此看來,事情沒那麼簡單。

段青櫻現在住在寺裡,如果她真有問題,首先遭殃的是寺裡的人。

滕玉意最近那麼倒黴,要是有什麼風吹草動,第一個倒黴的就是她。

這麼一想他停住了腳步,回身看向那護衛的背影:“請留步。”

護衛重新走過來:“世子有什麼吩咐?”

藺承佑想了想,這兩日一忙,他差點就忘了一事,那日滕玉意在香料鋪曾經迎麵撞到過小薑氏,憑滕玉意的記性,說不定能想起什麼。

既然要去大理寺,何不當麵問問滕玉意?畢竟舒文亮已死,滕玉意與小薑氏的那個照麵,沒準是本案的一個突破口。

他正色道:“我馬上到大隱寺查探一下,此外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向你們公子打聽,事關破案,兩下裡傳話不方便,待會我會到梨白軒去一趟。欸,叫你們公子不用準備酒菜,問兩句話就走。”

***

玉意手握一卷《琴訣》,倚著闌乾看書,闌乾旁就是院子裡的那株梨樹,枝椏橫伸探進廊下,風吹過,花瓣紛紛揚揚吹下來,落到她手中的書頁上、烏黑的發髻上。

滕玉意摘下花瓣,漫不經心在指尖揉搓,阿娘還在世時,每到仲春季節都帶她做鮮花糕,阿娘若是看到這情景,定會讓人把這些花瓣收起來備用的。

可惜她眼下忙著躲災,沒心思擺弄這些,要不先收著吧,回頭泡酒也成。

她摘下臂彎裡的巾帔,把頭上的花瓣掃下來兜好,又將巾帔抻平了,接枝頭上陸續落下來的花瓣,過不多時,巾帔裡就接了一小兜。

正忙著,就聽院外傳來鷓鴣的叫聲,她心知端福回來了,手裡忙著卷那包花瓣,口裡揚聲道:“進來吧。”

等端福進來,滕玉意就問:“長庚回來了嗎?”

“回來了。話已經帶給成王世子了,成王世子說他會即刻過來查探,還說有件事要問娘子,待會可能會來梨白軒一趟。”

滕玉意聽到前一句話時,滿意地點點頭,就知道藺承佑心細如發,絕不會漏掉一處可疑之處的,可是聽到後句話時,不由又有些疑惑:“有事問我?”

“說是關係到破案,必須當麵問。”端福傳話時一板一眼,“世子還說他不會待很久,問兩句就走,叫公子不必準備酒菜。”

“知道了。”藺承佑無事不會想起她,想來是很重要的事。

端福又道:“對了,聽說真凶已經被抓住了。”

滕玉意大吃一驚。

“長庚聽來的?”想了想又擺手,“說的是那個莊穆?那是假的。

“這回應該是真的,因為剛才大理寺的官員都在說這事,聽說是成王世子親手抓住的。”

滕玉意心口隆隆跳著,竟這麼快,她與凶手打過交道,此人冷靜狡猾,而且幕後似乎牽涉甚廣,豈料這樣一個厲害角色,居然這麼快就被藺承佑抓住了。

她既興奮又好奇,起身在階前團團轉了好幾圈,高興地說:“快準備酒菜。”

藺承佑好本事,她懸了幾日的心總算落了地,待會見了藺承佑,一定要好好問問怎麼回事,希望到時候他彆不耐煩,那麼準備好酒好菜是很有必要的。

這一等,足足等了一個多時辰都不見藺承佑現身。

滕玉意隨端福練了一套劍法,眼看夜色越來越深,估摸藺承佑不會來了,多少有點失望,想了想左右無事,便專心隨端福練輕功,第一回隻提氣縱到一半就落回了地麵,第二回有點長進,但也隻提高了幾寸。

好不容易借助端福的內力縱到了房梁上,剛一站穩,就聽到瓦當響,有個人從牆外掠了進來,那人身著緋袍,身手俊如鶻,翩翩落在屋梁上,幾乎沒發出什麼響動,不過他像是沒料到滕玉意也在上頭,有些吃驚:“你怎麼在房梁上?”

滕玉意更吃驚:“世子。”還以為藺承佑不來了呢。

“我在練功。”旋即斂了訝色,笑道,“世子,我們下去說吧。”

藺承佑瞟了一眼院子裡的石桌,說了彆讓她準備酒菜,這又張羅起來了。

想起自己的絕情蠱,他覺得應該趁早斬斷滕玉意對她的情絲。

“不必了,就在房梁上說吧。”

滕玉意忙活了這一晌,早把樹下的酒菜給忘了,於是點頭:“也好,世子有何事要問我?”

藺承佑撩袍坐在房梁上,口中道:“我明日可能要去趟同州,你彆派人去大理寺給我送信,送信我也接不到。”

他這一坐下,滕玉意暗覺自己站著說話不大尊重,隻好也坐到一旁,聽藺承佑這麼說,她愣了愣,噫,段青櫻的事已經告訴藺承佑了,接下來她也沒打算再托人給藺承佑送信。

不過她還是頷首道:“好,如果我在寺裡發現了什麼,過兩日再給世子送話。”

藺承佑轉頭瞥她一眼,對上她水汪汪的眼睛,望著那兩道清澈的眼波,在心裡歎了口氣,看這架勢,一時半會打消不了滕玉意的心思了,算了,要是若操之過急,把她弄哭了就不好了。

要不先說正事吧。

“有一事想問你,那日你在香料鋪看到小薑氏,可聽見她說要等誰,或是要去找誰麼?”

藺承佑問完這話,原本也沒做什麼指望,此前他已經來回問了好幾遍榮安伯府的下人和香料鋪的夥計,或許是當日的事太嚇人弄得人心神破碎,事後幾乎沒人記得起這些細節。

怎知滕玉意隻思索了片刻,很快就道:“我聽到世子夫人說:夫君說好了來接我,怎麼還不來?我逛累了,要到樓下歇一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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