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散人與皓月散人一心想報複聖人,隻恨如今四方豐稔,百姓殷富,憑二人之能妄圖攪亂朝綱,無疑是蚍蜉撼樹。兩位賊道蟄伏多年未能想出良策,隻好打起了利用大邪物掀天揭地的主意。
到了謀取月朔童君這一環時,原本一切都很順利,怎知在殺害第三位受害孕婦時,事發現場闖入了一位目擊證人。
此人不但當場聞出了罕見的迷香“天水釋邏”,還發現真凶的衣裳與現場被抓獲的潑皮有異,正因為這份證詞,大理寺才知道真凶不但另有其人,而且取胎的目的是為了得到月朔童君。
如今整樁陰謀業已敗露,文清散人自知走投無路,隻好帶妻女服毒自儘。
通過張庭瑞的這番陳述,人們才知道這案子背後還有一位目擊證人。
很顯然,大理寺將這位證人保護得極好,因為除了負責查案的官員,連大理寺內部的其他官員也不清楚這位證人的真實身份。
據張庭瑞說,這位證人之所以會闖入現場,是因為同州第一樁慘案發生時,此人恰好也在客棧內,碰巧此人那晚也在現場聽到了嬰兒啼哭聲,故而當日在香料鋪聽到嬰啼聲時,證人才會萌生出強烈的不安,並決意到靜室中察看。
大理寺連這樣的細節都透露出來了,可見整樁案子已經完全沒有疑義了。
現如今隻有同州夫婦遇害一案還剩下一些疑點,可惜時日已久,現場好些證物都湮沒了,好在大理寺的官員在文清散人身上找到了月朔鏡,這枚月朔鏡是當年乾坤散人凝結馭魂術之大成傾力打造的,鏡身裡吞噬了無數殘魂,曆來極為邪門。
早在十五年前,清虛子道長就對於如何破解馭魂術頗有心得,此鏡既然重新現世,最好的法子莫過於將鏡中殘魂一一釋放出來,隻要脫離了這麵鏡子的桎梏,這些本已化為厲鬼的受害者殘魂自會找回生前的記憶。
所以大理寺的某位年輕官員準備即日就帶著這枚月朔鏡去一趟同州,先將同州那對夫婦在外遊蕩的殘魂召喚過來,再利用法事將鏡中的殘魄釋放出來,兩下裡一合攏,鬼魂自會恢複記憶,隻需當場問清案情中的一些疑點,再設法助這些受害者的魂魄自尋歸處,這案子就算塵埃落定了。
張庭瑞雖未言明,朝臣們也知道那位年輕官員就是成王世子。
聖人更是滿臉容光,為了褒獎此案中出了大力的官員,當即下旨,當晚要在含元殿親自筵饗大理寺官員和安化門守城將士,而連日來為了守護城中孕婦日夜巡邏的各坊裡正、武侯、不良人們,也都各有獎賞。
這道聖旨一頒布,籠罩在長安城上方的陰雲一掃而空,城中百姓額手稱慶,那些家中有懷孕親眷的老百姓,因為不用再日夜懸心,更是喜極而泣。
當晚,大理寺一眾官員入宮赴宴,聖人此番言明要宴請所有官吏,故而衙門裡隻留下了少許看管要犯的獄卒。
沒等含元殿的酒宴結束,大理寺就傳來一個驚天消息。
那位叫莊穆的犯人興許是擔心接下來大理寺會全力審問他,趁牢中隻有幾名老卒,竟打傷獄卒越獄了。
大理寺連夜搜捕,直到天亮都未能找尋到莊穆的下落。
***
翌日傍晚,藺承佑和嚴司直從大理寺出來。
門口除了絕聖和棄智,還有東明觀的見天和見仙兩位道長,四人本在說話,看到藺承佑出來忙迎上去。
他們都看出藺承佑心情不大好,因為他臉上慣有的笑容都不見了,不過一想就知道了,好不容易破了大案,又讓莊穆這樣的要犯從手底下逃跑了。
藺承佑從懷中取出那枚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月朔鏡,鄭重交給兩位道長:“同州案的一些細節需儘快弄明白,不然沒法結案。本來想帶著這枚月朔鏡親自去一趟同州的,現在我得奉命抓捕逃犯,我兩位小師弟年紀太小難堪重任,隻好勞煩兩位道長跑一趟了。這位是我的上司嚴司直,估計你們彼此也都熟了,一路互相照應吧。”
嚴司直忙跟見天等人見禮。
藺承佑又指了指身後的兩名衙役道:“這兩位是我們大理寺身手最好的衙役,有他們護送你們,我也放心些。”
見天和見仙忙道:“好說,好說。世子,莊穆幕後的主家當年能弄到月朔鏡,可見非同小可,你專心抓此賊吧,這等小事就安心交給我們,彆忘了我們東明觀可是長安開觀最久的道觀,論道法可從來不在你們青雲觀之下。”
絕聖和棄智也說:“師兄,你就放心吧。”
藺承佑抬頭看看天色,今日是陰日,要趕路最好早些動身,儘管還是不大放心,也隻好放一行人上路了。畢竟是出“公差”,這回見天和見仙沒敢堅持騎自己的小毛驢,而是乖乖上了大理寺給他們備的馬。
啟程時天色已晚,見天和見仙是話簍子,絕聖和棄智也愛嘮叨,一行人邊走邊聊,路上倒也不覺得寂寞。
不知不覺到了明義門附近,前方就是興慶宮的禁軍衛,再繼續往前走一段路,就要出春明門了,這時候天色徹底黑了下來,四周也越來越寂靜。
自從發生取胎案,城中百姓最近晚上都不大敢出門,近日那凶徒雖然落網了,耐重卻還未抓住,因此街上除了一些巡邏的武侯,幾乎看不到一個人影。
走著走著,見天似乎覺得不大對勁,一邊警惕地環顧左右,一邊凝神靜聽,忽然勒住韁繩,喝道:“不好,有埋伏——”
說時遲那時快,斜刺裡突然縱來幾道身影,刀光亮如雪浪,直接刺向最前頭的見天和見仙。
“哪來的賊子!”
兩名衙役也罵道:“好大膽子,連大理寺的人也敢打主意!”
見天和見仙揮劍相迎,絕聖和棄智也嚇得勒馬應戰,然而不知是對方身手太出眾,還是見天等人身手太菜,才交手了兩個回合,見天就被擊下馬來。
見天沒忘記將嚴司直從馬上拽下,一麵狼狽地護著嚴司直往後逃,一麵口中揚聲道:“快給附近的武侯送信,絕聖棄智,你們也彆硬撐了,當心被賊子打傷!”
絕聖哭道:“道長,你不是說你比師兄身手還好嗎?”
見天躥得更快了:“老道連這幫人的來曆都沒弄明白,為何要拚命?”
見天這一跑,那幫賊子竟舍下絕聖等人,徑直朝他追了上來,見天心中訝異,忽聽嚴司直大驚道:“道長,你身上在淌血。”
見天愕然低頭瞧,果見前胸淌出一股汙血。
見天大驚失色,慌忙在前襟一摸,摸出那麵月朔鏡,才發現那血是從鏡中淌出來的。
他忙一拍腦門:“差點忘了身上帶著這東西——”
話音未落,他手中一空,賊子中一看到鏡子就騰空而起,探臂近前,一把將那鏡子奪走了。
見天等人一怔,卻也顧不上再把鏡子奪回來,邊跑邊喊:“有賊人搶劫朝廷欽差,快來人呐!”
賊子似乎意不在傷人,搶到月朔鏡後便舍下眾人,轉身沿著來路逃遁,一轉眼就消失在巷尾。
為首的賊子顯然對周圍環境很熟悉,將鏡子納入懷中,接連拐了幾個彎,很快就逃到了一條窄巷,賊子們扯下麵罩鬆了口氣,窄巷旁就是一座空置的宅子,隻要翻-牆進去就能換下身上這身衣裳了,可沒等他攀上垣牆,眼前忽然一亮。
男子麵色一沉,巷尾那黑魆魆的角落裡,居然早有人候著了。
有人從暗處走來,是位少年郎,火把抬高,火光下映出一張熟悉的臉龐。
男子脊背上登時湧上一股涼意,這少年顧盼煒如,麵如美玉,正是藺承佑。
藺承佑舉著火把走近,儘管心裡早有準備,可真他看清那人麵目,目光裡仍閃現出複雜的情緒。
“真是你。”
宋儉臉上的異色慢慢斂去,自嘲道:“難為你了,布下這樣大的局,就為了等我露出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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