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84章吃醋(1 / 2)

攻玉 凝隴 11983 字 10個月前

藺承佑在藏寶閣裡待了足足一個時辰才出來。

那封信他寫了又扔,扔了又寫,終究沒有寄出去。

心裡一旦種下懷疑的種子,好像再怎麼努力也沒法自圓其說了。

他現在很困惑,甚至有點混亂。

先前絕聖和棄智問的那些問題,每一個都讓他啞口無言。

他何止記得今日早上滕玉意穿的什麼衣裳,他明明連她前幾日都穿了哪些裙裳也說得上來。

比如那回在玉真女冠觀,地宮裡光線暗沒大瞧清,但出來後他可瞧見她穿著一件月白色團荷花單絲羅花籠裙,走動時籠裙上的花苞綽綽約約的,讓他想起夏日碧波裡蕩漾的荷花。

再就是那晚在梨白軒,她因為夢見他被刺殺不放心,特地準備了一桌酒菜款待他,如果沒記錯,那晚她穿的是件緋色襦裙。

還有前兩晚,他為了打探小薑氏一案的線索過去找她,當晚滕玉意身上穿的襦裙、頭上戴的珠花,全都是煙羅紫。

哪怕已經過去好幾日了,滕玉意這幾次的穿戴依舊清清楚楚裝在他腦海裡……他甩甩頭試圖讓自己靜一靜,卻又冷不丁想起當晚他教她輕功時的情形。

也不知他怎麼想的,明明有無數還人情的法子,他偏要教滕玉意輕功,而且一教就是一兩個時辰,一直教到她入門為止。

想想從前,除了在阿芝阿雙和兩個小師弟麵前,他從來沒有這樣耐心過。

不,不隻近日教輕功這一件事,細想起來,上回在樂道山莊他就對滕玉意挺有耐心的。

知道她的劍急需浴湯,他明明窩著一肚子火也趕回房裡洗澡。

看出她喜歡赤焰馬,他就想方設法把馬送到她手上。

明知道所謂的“小涯能預知”是假話,他也耐著性子聽她扯謊……

想到此處他一凜,等等,難道他喜歡滕玉意比滕玉意喜歡上他還要早?

他啞然,看樣子好像是這樣。

像剛才,絕聖和棄智可惡歸可惡,但他們說的一點都沒錯,他聽說滕府給觀裡送了禮就停步是事實,看到滕玉意送他換骨醪就高興也是事實。

換作是旁人送的,他會這樣高興嗎?

他沉默了,不會。彆說高興,說不定連看都懶得看一眼。

叫他高興的不是那兩罐美酒,而是送禮的人。

越想心越亂,乾脆從屋裡出來立在廊下,換個地方繼續出神。

春雨還在下,空氣中有種清涼感,霏微雨絲默然飄灑到臉上,讓他心頭的那股燥熱稍稍平複些許。

理到現在,他差不多已經把混亂的思緒徹底理清了,他目下很肯定,那個蠱毒是假的,他說不定早就喜歡上滕玉意了。

所以他到底何時喜歡上她的?

想不起來了,他覺得這是一筆糊塗賬。

那麼他到底喜歡滕玉意哪兒啊?

這個他倒是很清楚,她好像哪都讓他喜歡。

比如現在,他隻要想到她笑起來的模樣,心房就像淌過清甜的泉水那樣舒爽。她護著自己人的那股執拗勁,簡直說不出的可愛,還有她發脾氣和算計人的樣子,也都讓他覺得有意思。

他長這麼大,就沒見過比滕玉意更好玩的小娘子了。

行吧,他就是喜歡滕玉意又如何,這也沒什麼不好承認的。

再說了,他和滕玉意現在算是兩情相悅。今早她一安頓好就忙著給他送禮,昨晚看到他涉險,更是毫不猶豫讓端福過來幫忙。

她喜歡他,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想起錦盒裡那兩罐美酒,他心頭的笑意蔓延到了眼底。

忽又想,他是不是得送點比這更珍異的東西才行?

小娘子都喜歡什麼啊……珍寶?首飾?

伯母應該很懂這個,隻不過他現在得先回一趟大理寺。

在心裡盤算好了,藺承佑仰頭看向天色,驚覺時辰已經不早了,下了台階朝外走。路過一株桃樹時,本已走過了,忽又後退幾步,笑著望了望樹梢,撩袍飛縱上去,找到一根結了桃子的樹枝,隨手掰斷跳下來,這舉動簡直莫名其妙,但好像隻有這樣做才能發泄身體裡那股輕盈的熱氣。

一路走下來,他不但手裡多了好些亂七八糟的樹枝,身上還出了好多汗,這樣發泄一通,身體裡那股說不上來的興奮感才算消減幾分。

回到經堂一看,絕聖和棄智都不在,想是跑到廚司做三清糕去了,藺承佑隨便吃了點東西,就縱馬趕往大理寺去了。

***

宋儉和靜塵師太的屍首都停在大理寺的檢屍房。

今晨仵作已經驗過屍了。

射殺宋儉的毒箭,與靜塵師太服下的毒丸並非出自同一種毒-藥,巧的是兩種毒-藥都需現配,而且原料都需從婆羅門胡手裡買來,這點跟天水釋邏如出一轍。

再看那邊舒文亮一家三口的屍首,三人服用的毒-藥就是平常坊市中能買得到的斷腸草。

嚴司直歎為觀止:“這個皓月散人還真是殫精竭慮,為了把整樁案子嫁禍到舒文亮頭上,居然不曾漏下其中任何一環。”

藺承佑望著舒文亮的屍首,腦子裡想的卻是另一樁,如果此人不是文清散人,而是真正的舒文亮,靜塵師太選中此人,僅僅因為他是舒麗娘的親戚麼。

靜塵師太先瞄上做過惡事的舒麗娘,碰巧又發現舒文亮身材跟她一樣矮小,暗覺這是個完美的嫁禍對象,所以才有了後來的局?

耳邊又響起嚴司直的聲音:“對了,早上鄭仆射來了一趟,似是因為聽說舒麗娘在家鄉謀害過小姑大感震驚,與我說,單憑靜塵師太的一麵之詞,如何能斷定這件事是真是假。我隻好如實告訴鄭仆射,昨晚我們通宵搜查玉真女冠觀,未能搜到記載這些受害者做過惡事的本簿,想來靜塵師太為了不露出破綻,曆來隻是在旁偷聽,因此白氏和舒麗娘究竟犯沒犯過這些事,還得回頭細細查驗。我都沒好意思告訴他老人家,舒麗娘與婆家不和是事實,被靜塵師太選為謀害目標也是事實,長安和同州的孕婦那麼多,靜塵師太選了那麼久才選中三個,說明動手前經過深思熟慮,從這一點看,舒麗娘估計——”

說到此處嚴司直苦笑:“鄭仆射對自己這個外宅婦倒是夠上心的。”

藺承佑眼角一跳,也對,他怎麼就忘了鄭仆射了,舒麗娘去年七月來投奔舒文亮,中秋那晚就認識了鄭仆射,她懷揣一本詩集撞入鄭仆射的懷中,看著像事先設計好了似的,可她一個平頭老百姓,如何知道宰相當晚的行蹤。

這一切,有沒有可能是舒文亮幫她安排的?

有這個可能,舒文亮在京兆府任職,打聽鄭仆射的行蹤對他來說不算難事。

而從舒文亮早年在華州的經曆來看,他與自己的表哥表嫂早就斷絕了來往,但舒麗娘因為在婆家住不下去跑來長安時,舒文亮卻不計前嫌收留了她。

如今想來,舒文亮或許是看這個外甥女不但姿容出眾,還頗懂幾句酸詩,知道鄭仆射會喜歡這樣的女子,便將計就計收留了舒麗娘,之後再製造一場邂逅,順理成章把舒麗娘送到了鄭仆射麵前。

想來這場“月下邂逅”安排得很成功,所以舒麗娘才到長安一個月,就如願搭上了鄭仆射。

藺承佑沉著臉想,一個京兆府的小吏通過女人搭上宰執,隻是為了升官麼,會不會還有彆的什麼目的?

一念至此,那個早前被他壓下的疑惑又浮上心頭,舒文亮早年在淮西道彭震手下任幕僚,後來又是在彭震的推舉下進了京兆府。

照這樣看,舒文亮借自己的外甥女搭上鄭仆射,會不會其實是彭震的授意?

彭震是一方節度使,若是直接送女人給鄭仆射,任誰都看得出他有不軌之心,但如果通過底下人來安排女人,那就隱晦得多,也聰明得多了……

來回思量一番,藺承佑轉頭看向那邊皓月散人的屍首,所以她和她的幕後之人挑舒文亮作為嫁禍對象,不僅因為他有個做過惡事的懷孕外甥女,也不是因為舒文亮身材矮小。

或許真正的原因,是為了對付舒文亮背後的彭震。

可是……這一點又叫他想不明白了,皓月散人一心要謀害聖人,對付彭震對自己有何益處?

要知道彭震是淮西節度使,擁軍十萬,軍紀嚴明,麵上對朝廷忠心耿耿,言行上毫無錯處,貿然與這等朝廷信任的強藩交手,隻會給自己帶來天大的麻煩。

但皓月散人不但查到了彭震暗中令人給宰執送女人的事,還把這枚不起眼的“小卒”舒文亮撬出來當嫁禍對象。

這樣做的意義何在?

舒文亮一死,彭震不可能不知情,而憑此人的雷霆手段,也不可能任人這樣暗算自己。

然而靜塵師太還是這樣做了。

想來想去,藺承佑心猛地一跳,莫非他們這樣做,是為了讓朝廷順著舒文亮這條線查下去。

隻有查下去,朝廷才會得知彭震暗中籠絡朝臣的陰謀,而如果彭震真有不臣之心,知道朝廷在暗中查他,絕不可能坐以待斃。

藺承佑麵色沉了下來,所以靜塵師太和她的幕後主家這樣做……是為了逼彭震造反?

忽聽嚴司直和另一位衙役說:“宋世子的屍首已經檢驗完了,回頭要送到青雲觀去。”

藺承佑回過神,大理寺這邊的事整理完了,他需馬上進宮一趟,除了跟伯父彙報此案,還得跟皇伯父商量幫貞娘招魂一事。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