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聖急聲道:“反正明天貧道會到府上探視幾位傷者,我可以帶幾隻上門。”
滕玉意忙笑道:“如此甚好,那就這麼說定了,到時候我把翡翠劍交給小道長,道長可以親自比劃。”
絕聖高興了一回,漸漸回過味來,這蟲在觀裡算不得寶貝,卻也沒有隨意拿出去給外人瞧的道理,怎麼才幾句話的工夫,自己就答應了滕娘子了?但隻要想到明日就可以把玩翡翠劍了,他心裡又癢癢的。
那劍隻露了一麵就被滕玉意收回去了,絕聖越琢磨越覺得不太對勁,他嘟著嘴地看滕玉意,自己是不是被繞進去了?然而滕玉意一本正經回望他,仿佛在說,“道長看我像壞人麼?”
絕聖下車的時候想,滕娘子當然不能算壞人,可是滕娘子今晚用胳膊肘壓董二娘的腿時,他和棄智就在簾前,那一招瞞得了彆人,卻瞞不過他們,下手那樣重,估計董二娘的腿到現在還淤青著呢。
照這樣看,滕娘子好像也稱不上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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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夫人輕輕戳了戳滕玉意的額頭:“你這孩子又在打什麼鬼主意?彆不是想把那蟲子弄到家裡來吧。”
滕玉意回想段家姐弟騎馬而去的舉動,笑眯眯往杜夫人肩上一靠:“姨母不用管,反正我自有用處。”
杜夫人也在思量今晚之事,就段文茵走時的態度來看,兩家退婚之事不會那麼順利,段寧遠即將冊封世子,段家斷不肯在這個當口讓段寧遠被人詬詈品行。
今晚的事雖說在場諸人都看得明白,但畢竟沒人親眼看見段寧遠和董二娘之間的首尾,假如段家一口咬定是一場誤會,滕家卻執意退婚,過錯豈不又落到了滕家頭上?
有沒有法子讓所有人都知道是段家的過錯……
她揉了揉眉心,隻恨眼下想不到好法子,事關玉兒一生,萬萬不能讓玉兒受委屈。幸而姐夫快回來了,此事當需趁早籌謀才是。
忽又想起一事,驚道:“瞧我,方才淨顧著聽你們說話,忘了去跟淳安郡王道謝了,今晚虧得郡王殿下幫忙,一家人才能那麼快移到紫雲樓來,聽說成王世子也是郡王殿下派人找來的,玉兒你在車上等著,姨母去當麵道謝。”
滕玉意搴簾望著窗外:“恐怕已經遲了,姨母你看。”
紫雲樓門前,一行車馬齊齊逐塵而去,呼喝聲中,無數仆從策馬跟上。藺承佑與一名紫袍金冠的青年公子並轡而行,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那人氣度雍容,身形瘦削板正,想來就是淳安郡王了。
“也罷。”杜夫人遺憾道,“你姨父應該也快到了,待會我們半路會著了,我再跟你姨父好好商量登門拜謝之事。”
車夫一揮馬鞭,滕家馬車也踏上了回城的路途。
***
段文茵攬轡攔到段寧遠的馬前,衝弟弟怒目而視:“你要去做什麼?!”
段寧遠拽住韁繩,張口要辯駁什麼,末了又咽了回去。
段文茵沉著臉:“剛才你都看到了,成王世子受了傷,此事必定會驚動宮裡,你這時候卷進此事,就不怕連累鎮國公府的名聲?”
“可是真要判了杖刑,就算不死也會丟掉半條命。”段寧遠咬了咬牙,“二娘雖然做錯了事,但也是為了救母才如此。阿姐,我並非想幫她脫罪,但叫我對她不聞不問,恕我辦不到!”
“那是她咎由自取!”段文茵揮動馬鞭狠狠抽到地上,“寧遠,你自小聰敏過人,為了一個董二娘竟糊塗至此!她既跟你私會,一定聽說過段家跟滕家的關係,她當時在簾後明明醒著,卻聽憑你怪罪滕玉意,你且細想想,她真是良善之輩嗎?”
段寧遠一噎。
段文茵冷笑連連:“她自是巴不得你跟玉意退婚。”
“阿姐!”
“她父親董明府今年述職待選,經吏部評定隻得了個‘下中’,非但指望不上擢升,恐怕還要外放,而且想必你也知道,董明府曾狠得罪過鄭仆射,如今鄭仆射拜相,董家的苦日子才剛開頭,我聽說董家遲遲不肯給二女兒訂下親事,就是想攀個對董家有助力的高門女婿。“
段寧遠臉色越來越難看:“阿姐,你縱是不喜歡她,也不必將她想得如此不堪。”
段文茵冷哼一聲,要是料到弟弟會陷得這樣深,她當初就該做得狠絕些。
她雖早就嫁去了洛陽,卻也常聽人說起萬年縣董明府的女兒。董家這位二千金詩琴雙絕,是長安城有名的才女。
弟弟在隴右道從軍三年,回來後在一次正元節燈會上邂逅了董二娘,少年男女情竇初蒙,動情往往隻在一瞬間,暗中來往大半年,弟弟對董二娘已是情根深種。
她無意中得知此事,驚怒之下立即逼弟弟疏遠董二娘,怎奈弟弟被董二娘弄得五迷三道,甚至萌生了退婚的念頭。
段文茵痛心疾首:“今晚我就不該心軟答應你把董二娘接到紫雲樓。我隻當她性命垂危,怎料她彆有心腸。
“我且問你,她阿娘急需六元丹,她為何不堂堂正正找你幫忙?阿爺在聖人麵前也算說得上話,要是你打定了主意要替她弄六元丹,未必就弄不到,董二娘不來找你,反借著這個由頭三番五次去找成王世子,你可細想過其中的緣故?”
段寧遠麵色霎時變了,段文茵譏諷一笑:“你和玉兒自小訂親,要退婚簡直難如登天,成王世子身份尊貴,至今未議過婚事,董二娘高自標置,心裡怎能沒彆的盤算?要不是成王世子根本不吃她這一套,董二娘今晚未必會挑唆你和玉兒退親,哼,小娘子這些彎彎繞繞我可是見得多了。”
段寧遠從齒縫裡擠出一句:“她不是這種人。”
“她不是這種人?她阿爺和阿兄今晚不在身邊,她明知那藥不好討要,為何獨自一人跟上去?你一廂情願要救她,卻連她心裡在想什麼都不知道!”
段寧遠臉色蒼白,忽然一抖韁繩,段文茵驚道:“你要去做什麼?“
“去京兆府,有些話得當麵問個清楚。”
“若她還騙你呢?”段文茵冷笑。
段寧遠默了默:“我自有辦法叫她說真話!”
“你給我站住!滕家現在打定主意要退親,苦於找不到你和董二娘有私的證據罷了。你這時候去找董二娘,萬一被人發現什麼,任誰都攔不住滕家了。到那時候,人人都會知道你負人在先,人人都會在背後指摘你。就算你想問個明白,為何不等滕家打消退婚的念頭之後?“
段寧遠硬生生勒住韁繩,即便不顧及自己,也要顧及鎮國公府的名聲。
“忘了這個董二娘吧。以前你說你不喜武將之女,可是今晚你也見了玉兒,雖說遮著頭臉,但就身段氣度而言,哪一點不比董二娘強?她模樣阿姐也見著了,當真是百裡挑一的美人。”
段寧遠不耐煩聽這些:“阿姐,二娘的事不能再等了,真等施了杖刑,就算不殘也要傷上半年,趁她還未定罪,今晚我必須去一趟,府尹不在,最近正好是孟芳仲當值。”
段文茵一愕,打聽得這麼明白,可見已經提前做了安排。
她恨恨地想,弟弟如今泥足深陷,急需一劑猛藥,董二娘鬨這樣一出,未必不是好事,等弟弟看清了董二娘的為人,正好借此機會做個了斷。
段文茵重重歎氣:“罷了,你非要去的話,我也攔不住你,隻是去的時候萬萬要當心,切莫授人以柄。今晚過後你給我忘了這個董二娘,把心收回來,安心等著迎娶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