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 115 章(2 / 2)

攻玉 凝隴 9775 字 10個月前

杜夫人到兜籠裡探視杜庭蘭,氣若遊絲,手腳也冰冷,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須馬上抬到屋內安置,但是看安國公夫人這陣勢,如何肯把院落騰讓出來。

“還等著做什麼?快把他扔出去,料也死不了。不過是個粗使下人,倒比主人還矜貴。”安國公夫人像是醉得不輕,說完這番話,以手抵額,晃晃悠悠往院內走。

杜夫人五內俱焚,斟酌著要說話,滕玉意卻先她一步笑道:“國公夫人有所不知,溫公公把傷者們安置在同一個院落,一來是方便道長來了作法,二來也是為了儘快查出那邪祟的來曆。這妖物出現得離奇,法力又高強,如不早些將其降服,下一個受害的不知會是誰家娘子。”

眾女麵色一變,安國公夫人停下腳步,回過頭打量滕玉意。

滕玉意又道:“方才諸位沒在竹林中,不知那妖物有多凶殘,它爪子足有這麼大,一爪就能要人性命,撲襲人的時候,半點聲響都無。”

庭中人麵麵相覷,眼中懼意加深。

滕玉意道:“這樣的妖邪,一日不除,長安一日無寧日,娘子們往後出門,隨時可能與它撞上。如今隻能指望道長能儘快擒拿此妖,可即便道長有通天的本領,也還得先救活這老奴,原因麼——”

安國公夫人被勾起了興趣:“恕我眼拙,委實看不出這老仆有什麼能耐,你且說說,道長來了為何要先救這老奴?”

滕玉意笑眯眯道:“道長未跟妖物打照麵,萬一交手時未能摸清妖物底細,極有可能叫那妖物僥幸逃走,這老奴就不一樣了,他不但看清了妖物的模樣,還深知它怎樣出招,正所謂知己知彼,要捉妖,這老奴的命就萬萬丟不得,不但丟不得,還得想辦法讓他早些醒來。”

貴女們有了鬆動,安國公夫人麵色變幻莫測,看樣子沒有再阻遏的意思。

“忘了說一句。”滕玉意一本正經補充,“若不是這老奴舍身抵擋一陣,那妖怪也許已經躥到紫雲樓作亂了,敗壞宴飲事小,損人傷人事大呀。”

眾人早已是脊背發涼,聽了這話,險些低叫起來,滕玉意目光從左到右一掃,眼看差不多了,便順理成章讓溫公公把傷者往裡抬,轉眼到了廊廡下,回身屈膝一禮:“多謝夫人承讓。”

安國公夫人懶眼含笑:“你是誰家的女兒?從未在長安城見過你。”

溫公公和杜夫人忙著安置傷者,滕玉意一心要進屋,少不得耐著性子笑道:“回夫人的話,小女子姓滕,阿耶是淮南節度使滕紹。”

“原來是滕將軍的千金,剛才我醉後失態,如有言行不當之處,先向滕娘子賠個不是。”

滕玉意假作大方:“夫人言重了,不過是一場誤會。”

安國公夫人掩嘴而笑:“我知道滕娘子還在生我的氣,現下我酒醒了,也弄明白出什麼事了,這樣罷,我給你一個好東西,權當抵我的過錯。”

她從腰間摘下荷包,取出一個小小的玉色淨瓷瓶:“去年國公爺從清虛子道長處得的,據說能禦百毒,我這人最膽小,得了這丹藥後便隨身帶著,說來也巧,幾個月前我和乳娘去韋曲遊樂,不慎撞見了邪祟,乳娘當場昏迷不醒不說,身上也像染了一層金砂似的變了色,我嚇得不輕,想起這丹藥,情急之下給乳娘喂了一粒,僅半柱香的工夫就見好了。”

滕玉意暗暗心驚,聽這番描述,居然與表姐目下的症狀處處吻合。

杜夫人和董縣令家的管事娘子在屋裡聽到幾句,急忙掀簾出來。

“我並不知你們撞的什麼邪祟,不過清虛子道行高深,配的藥方當能驅邪除祟,你們姑且拿去用,或可抵禦一時。”

杜夫人大喜過望,女兒命懸一線,清虛子道長遲遲未現身,這丹藥對她們來說無疑是甘霖雨露,她趕忙下了台階,再拜稽首:“多謝夫人。”

滕玉意滿心都是如何救表姐和端福,當即收起促狹之意,隨杜夫人認認真真行禮。

安國公夫人令人扶她們起來,自我解嘲道:“誰叫我醉後無狀,賠禮也是應當的,這算不打不相識麼,我越看越覺得這孩子討人喜歡,來,摘了冪籬讓我瞧瞧。”

滕玉意依言撩起皂紗,無意中往下一瞥,目光忽然凝住了。

安國公夫人一舉一動都儘顯嫵媚,握住滕玉意的手道:“‘四方之盛,陳於廣陵’,見過滕娘子這樣的美人,我才知揚州的盛名從何而來,早想去揚州遊曆,奈何身子不爭氣,難得如此投緣,滕娘子可願意同我們說說當地的風土人情?”

眾女訝笑:“往常隻知國公夫人詩酒琴是一絕,甚少見夫人如此有興致,橫豎幾位傷者都有了救命靈藥,不如到旁邊屋子醒酒說話,等道長來了再走也不遲。”

剛受了人家的饋贈,自是說不出“不“字,杜夫人急欲進屋照料,拍拍滕玉意的手背,低聲道:“去吧,姨母去裡頭喂藥,你初來長安,趁這機會多結識些小娘子,往後閨閣中走動起來也方便。”

滕玉意盯著安國公夫人握自己的那隻手,心中驚疑不定,來回思量一番,擠出笑容應是。

左右都被圍住,滕玉意隻能隨眾女往屋內走,不料剛走兩步,啪嗒一聲,腰間的蹀躞帶掉下來一件東西,骨碌碌,骨碌碌,一路滾到安國公夫人的腳邊方停下。

原來是一個圓溜溜的銀絲繡球,滕玉意眨眨眼睛:“對不住,是我的香囊。”

她款款分開眾女上前撿那東西,起身時“不小心”碰到了安國公夫人的右臂,隔著一層光軟衣料,隻覺底下硬得硌手。

她如遭雷擊,環視一下院內,董縣令家的管事娘子已是急三火四,杜夫人急欲將藥丸分給那婦人,她邁步上前,一把奪過那藥瓶:“慢著。”

眾人一愣。

滕玉意望著那藥瓶,耳朵卻留神周圍的動靜,不知何時起,攬霞閣變得極靜,外頭本該樂聲泱泱,卻連一絲雜聲都不可聞。

這情形詭異莫名,滕玉意壓下胸口翻湧的恐懼,鎮定道:“夫人,我頭痛欲嘔,想來也沾染了那東西的邪氣,不知吃這丹藥管不管用?”

“自然管用。”

杜夫人這才回過了神,忙要過來察看滕玉意的臉色:“玉兒!”

滕玉意寬慰姨母:“姨母不必擔心,我吃了藥便好了。”

她試著擰了擰藥瓶,無奈道:“我打不開這藥瓶,能不能請夫人搭把手。”

“這有何難,拿來便是。”

滕玉意指一指安國公夫人始終藏在袖中的右手:“夫人,從進院子就不見您抬過這隻手,莫非受傷了?”

安國公夫人怫然變色。

滕玉意懇切道:“我跟阿耶學過些胡人的推拿法子,如果夫人不介意,不如讓我幫您瞧一瞧。”

說罷欲上前,安國公夫人繃緊的臉綻出笑容:“不必勞煩滕娘子,席上行酒令時扭到了,有些使不上力罷了,往常也犯過這毛病,歇一歇就好了。”

滕玉意靜靜看著安國公夫人:“夫人一手琴技蜚聲洛陽,篳篥箜篌樣樣在行,想來比常人更加愛惜雙手,為何受傷了也不找人診視?”

杜夫人一愕,眾人也都露出不解之色。

安國公夫人歪頭看了看自己的右臂,嘴邊添了一抹笑意,“你說是為什麼?”

滕玉意硬著頭皮道:“正因為弄不明白,所以要請教夫人。”

安國公夫人招招左手:“過來,我告訴你為什麼。”

滕玉意瞟向院門口,悚然意識到,外麵水榭遊廊裡的鶯聲燕語,憑空消失了。

門口岑寂得如同一座孤墳,外頭的風進不來,裡頭的聲響也傳不出去。

她汗若濡雨,非但不往前,反而暗暗摸向袖子裡的那柄翡翠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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