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心(2 / 2)

她的情緒瞬間低落,就知道自己想得太簡單。以前母親總擔心她婚事艱難,不正是因為她名聲不好嗎?

裴夫人不滿意自己也是人之常情,不過是因為父親同裴侯爺交好,她自己又同元惜妹妹交好才生出的錯覺,以為自己能夠嫁給裴世子那樣的男子。

她眼眶微微發紅,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裴元惜送她離開的時候,她已經平複很多,還有心情同她玩笑。隻是她越是故意在笑,那笑就越勉強越難看。

“洪姐姐,不想笑就彆笑。母親那裡我會勸說,父親那裡我也會去說的。我是真心誠意想和你成為一家人。不過世事無常,誰也無法預料後事。”

洪寶珠緊緊拉著她的手,低聲說了一句謝謝。

軒庭院那邊,洪夫人一直含笑聽著沈氏和顧氏說話,時不時插上一兩句,大多時候說不上話。等到洪寶珠回來,當下與女兒一同告辭。

顧氏得知自己女兒去了裴元華那裡,目光有些閃爍。

沈氏假意要送洪家母女,被洪夫人一句留步便重新坐下去。最後送洪夫人和洪寶珠出去的是裴元惜,一路上洪夫人都在誇她。

她笑得靦腆,目送她們上了馬車之後再轉身。

一轉身,臉色瞬間淡下去。

母親擺出如此姿態,擺明是不同意這門親事。說不同意都是好聽的,應該是看不上才對。母親這麼做,未曾考慮過父親同洪將軍的交情,也不曾在意她和洪寶珠的交情。

她淡著一張臉返回軒庭院,在門外隱約聽到顧氏的哭聲。

顧氏心裡苦,有苦無處言。

自打小姑子女兒被換一事揭穿,婆母生了一場大病。那病是心病,吃什麼藥都不管用,最後無法他們隻能把婆母送到莊子上去散心。

天氣轉冷之時,婆母自己回來了。

這一回來不要緊,簡直是像變了一個人。因為日夜哭泣傷了嗓子,那嗓子變得又粗又啞。人也瘦了許多,瞧著像是脫了相變得十分刻薄。

自從婆母回來,她就沒睡過一個好覺。婆母成天懷疑這懷疑那,好像府裡上下沒有一個好人。她每天忙著斷那些雞毛蒜皮的小官司,不知發賣多少下人。

府裡的下人也跟著提心吊膽,生怕被發賣出去。她是焦頭爛額,侯爺也好不到哪裡去。婆母不僅讓她天天立規矩,侯爺也要早晚去請安,一個不順心婆母是又哭又鬨。

更讓她心寒的事,她天天去立規矩還被婆母說道。說她料理內宅不當,說她不賢惠不孝順。這才多長時間,婆母就往侯爺屋子裡塞了四個通房。

前幾天婆母不知哪裡發瘋,非要逼著她來裴家提親。說元惜可憐,讓他們要好好疼愛這個可憐的孩子。

還說元惜本來就是要嫁給寅哥兒的,這事不能拖。

她心裡又苦又氣,東都城誰不知道元惜和大都督的事。此時上宣平侯府提親,那豈不是把昌其侯府架在火上烤。

說實話她對小姑子是有怨的,幸好小姑子還算顧著娘家想讓玉容嫁過來。玉容是嫡次女,一般世家不會聘為主母。因著玉容同裴濟相差好幾歲,她從未往這方麵想過。

一聽小姑子有這個意思,當下喜出望外。

眼見著裴元惜進來,立馬擦乾眼淚。

這時沈玉容也回來了,臉色不是很好,看到裴元惜時還擺著架子。顧氏生怕女兒惹到裴元惜不高興,從中說了不少的好話。

母女二人告辭後,軒庭院隻剩沈氏和裴元惜。

“母親,你為何要這麼做?”裴元惜問。

“元惜,你要知道母親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裴元惜望著她,她的目光悲傷無比。那悲傷之中有著委屈和被人不理解的難受,好像在痛心女兒對自己的誤解。

“母親,你真的是為我好嗎?”母親明明知道自己和洪姐姐要好,既然是為她好,為何要反對這門親事?

沈氏眼中的悲傷更甚,“我知道你必是以為我向著娘家。我為什麼更屬意你玉容妹妹,還不是為了你。你眼下是同洪姑娘交好,你哥哥表麵上對你也是疼愛有加。但是人心隔肚皮,誰知道他們是不是真心待你?他們再親也比不上你嫡親的表妹。以後有你表妹在,便是母親不在了,這個娘家也是你的倚靠。”

裴元惜完全感受不到她的良苦用心,頓覺得諷刺無比。嫡親的表妹?嫡是嫡,親卻是未必。想到沈玉容之前隱約有了長嫂的姿態教她做人,她隻有一聲冷笑。

“母親,你也說人心隔肚皮,你又怎知玉容表妹會聽你的話?”

“她是你嫡親的表妹,我是她的親姑姑,她不向著我們還能向著誰?”

“她向著誰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她不會向著我。你可知她今日做了什麼,又說了什麼?”裴元惜微斂著眸,遮住那滿眼的嘲諷,“她教我要友愛四妹妹,還說母親你治下不嚴,咱們侯府的下人憊懶。她對咱們園子那幾株銀杏很是不喜,想換成鬆樹。”

沈氏臉色微變,“她…真這麼說過?”

“這些話確實是她所說,且那說你治下不嚴的話還是當著哥哥的麵說的。”

沈氏臉色難看起來,侄女當著庶子的麵說她,委實有些過份。“她小孩子心性,說話沒遮沒攔。你莫同她一般計較,我會讓你舅母好好說她。”

“母親,你真以為同沈家結親是一個好主意嗎?”

“當然,那可是你嫡親的舅舅家。”

親上加親的姻緣,當然再是妥當不過。

裴元惜緩緩抬眸,認真看著自己的母親,“世家嫡母都有自己的治家之法,母親是嫡母哥哥是庶子,嫡母將自己的侄女嫁給繼承家業的庶子確實是一個好主意。可是母親你有沒有想過,若你執意給哥哥娶一個他不想娶的女子,他難道不會心生怨恨嗎?”

沈氏冷了臉,“自來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他一個庶子,我能將娘家嫡出的侄女嫁給他,那是他的福氣,他還有何不滿?”

裴元惜很平靜,似乎並不意外母親的想法。母親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她,其實並不完全是。母親執意想將玉容表妹嫁給哥哥,表麵上看是拉攏庶子,實際暗藏心機。

玉容表妹才十二歲,離可以大婚之齡還有好幾年,也就是說哥哥要等好幾年才能成親。遲則生變,幾年時間誰知道會生出什麼事端。

“母親,這也是父親的意思嗎?”她問。

“元惜,在你心中我始終比不上你父親嗎?”沈氏的麵上又現悲苦,“兒女婚嫁一事,本應主母做主。母親事事為你,你為何不明白?”

事事為她嗎?

她苦笑,“母親,雖說婚姻大事父母作主,我以為如果你真想日後同哥哥好好相處,最好還是過問一下他的意思。”

便是不為任何人,母親也應該同哥哥處好關係。

沈氏悲苦生淚,“說到底,在你心裡母親永遠是個外人。我身為嫡母,難道還沒有替庶子做主的權利嗎?你向著你父親也就罷了,你連庶出的兄長都護著,偏偏同我這個母親生分,你可知我的心裡有多苦?”

這可是她的親生女兒,竟然如此和她離心,她活著是為了什麼?

她聽到女兒說讓她好好休息,看到女兒毫不猶豫離開的背影,突然怨從心生淚如雨下。憶起往昔軒庭院裡的母女和樂,再到如今的疏遠離心。

有那麼一瞬間,她好希望所有的事情都不曾改變。哪怕錯了也好,她若是一直不知道該有多好。

“元君…”她無意識喚著。

裴元惜身形一頓,並未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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