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大柱就歎了口氣,說起來這是還是於二嫂陳豔鬨的。
還要從修沼氣池的事說起。
之前柳素素得了空回了趟老家，最重要的事就是給家裡把沼氣池給修好了，連帶著於大嫂和一種老鄉的一起。一開始她也是想給陳豔娘家建一個的,起初也說的好好的,但陳豔突然就改口說不行了。
還不是自己來說的,讓於建生說的。
雖然於建生嘴上隻是說免得麻煩，但柳素素也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說句實在的,就憑她兩輩子的閱曆,像陳豔那種把一點花花腸子都寫在臉上的心機，她一落眼就能看出來。
於建生很不好意思，柳素素倒是覺得沒什麼,乾這些活對她來說都是附帶的,陳豔不要，她還樂得能輕鬆一點呢。
但很快，陳豔就後悔了。
原因很簡單，等到柳素素走後,過了幾個月田裡莊稼收獲的時候,周圍的人都在說今年的收成比往年要好上不少，還有不少人特意跑到於家來送禮,說是感謝柳素素的。
柳淑榮和於大柱都是高興的不行,但陳豔心裡就是一緊,連忙找了機會跑回娘家看了。
她娘家就是隔壁村的,挨得近，環境都差不多，每年的收成也都是差不離的，結果今年回去一問,就把她給嚇到了。
“我聽你婆家村裡的人說，今年的收成好像挺不錯的，這是怎麼回事，你們村子裡又撥款買化肥了？”陳豔她娘就問道。
化肥貴，個人很少有舍得買的，基本上都是一個村裡統一買，價格更便宜一些。
現在這種時候，產量增加，大家能想到的也就是化肥了。
陳豔就癟了癟嘴，她倒是希望是化肥，這樣至少證明她沒做錯，但她就待在家裡，有事沒事還喜歡在村子裡竄門聊天，心裡清楚的很，除了每年都會用的肥料以外，根本就沒多餘用過彆的了。
現在糧食增產，明擺著就是柳素素說的那什麼沼氣池發揮了作用。
想通了這一點，陳豔臉上的表情更加難看了，本來柳素素也是想幫她們家建的，結果她嫌要錢，又不相信柳素素，自己給拒絕了。
要是她沒拒絕，那豈不是他們家今年也能豐收了嗎？
但這件事陳豔肯定是不敢和家裡人說的，要讓他們知道了，保準會罵死她，隻能心煩意亂的擺了擺手，隨意找了兩句話糊弄了過去。
回到家後，聽著於大嫂和柳淑榮歡喜的討論著這次地裡的糧食長得有多好時，陳豔更抑鬱了。
當於大嫂說要好好謝謝柳素素，讓柳淑榮把家裡最近收上來的綠豆給柳素素寄過去，她嫁過來的早，記得柳素素和韓前韓程兩個孩子都特彆喜歡吃綠豆糕。
柳淑榮都還沒說話呢，陳豔就立馬嚷了起來：“我要吃綠豆，我這幾天老是想吃綠豆，娘你給寄走了，我還吃什麼？”
柳淑榮臉上的表情有些不好，陳豔這話說的，活像她是那種苛待媳婦，隻顧著補貼自己閨女的惡婆婆。
但陳豔懷了孕，柳淑榮知道懷孕有多難受，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想吃，她都沒說什麼，讓於大嫂把綠豆給放了回去。
等於建生一回來，聽說了這件事後，直接把陳豔說了一頓。後來有他管著，即便陳豔在再不服氣，都不敢再當著家裡人的麵多說些什麼。
然而這一次過年回去，走完娘家一回來，陳豔就說要借糧回去。
一聽這話，柳淑榮和於大柱都愣住了，就連於大嫂也滿臉的不讚成。
旱災一來，最開始還能熬過去，但等到了五九年的下半年，情況更嚴重時，有不少人家裡就缺糧食了。
沒糧又沒錢，這種情況下，就隻能管人借糧。
但現在誰家都不好過，你田裡收成不好，彆人田裡不也是一樣的嗎。就算有，那也是好不容易存下來的。
於家確實有糧，那是因為沼氣池，地肥了，產量也就高了一些。可莊稼生長不僅僅是要肥而已，還要水啊，現在乾成這樣，就算他們有沼氣池也當不了太大的用。
最主要的是，借糧這個口是肯定不能開的，誰家沒有一大堆親戚，今天借給你了，那明天彆人來借還怎麼拒絕呢？
借來借去的，自己家裡人都沒飯吃了，就看現在這光景，一年半載的誰能把糧食還的回來？
而且於家人本來就多，現在有多了兩個孫子之後，糧食就更吃緊了，這還是從牙縫裡省下來的一切，就等著日後應急用的，借出去了，他們一大家子人喝西北風嗎？
柳淑榮就搖了搖頭，說借不了了。
其實這一幕從去年開始，就已經在各家各戶人門口上演，尤其是他們村子裡，因為肥料的緣故，收成稍微好一些，就經常有人找上門來。
有兩家麵子薄，鬆了口的，現在家裡連過年的糧食都湊不出來了，厚著臉上門討厭，竟然還被借糧的趕了出來。
這年頭，簡直是欠錢的才是大爺了。
但柳淑榮沒想到，不僅欠錢的是大爺，那些還沒成功借到的，也把自己當成大爺了。
就比如陳豔。
一聽柳淑榮說不借後，立馬就質問道：“娘，為什麼不能借，咱們家不是還有那麼多糧食嗎？”
柳淑榮聽到這話都給愣住了，緩了會兒才道：“是有，但我們這一大家子人自己不吃了？都借出去了我們怎麼辦？”
“地裡不是還有糧食嗎，到時候又不是長不了了。”陳豔道，“我爹娘家再等下去就要斷糧了，娘，你怎麼能這麼狠心呢！”
這話一出，於建生都站起來了：“陳豔，你說什麼，趕緊給娘道歉！”
“我不道歉！我憑什麼要道歉，家裡收成這麼好，就是借點糧回去你們都不樂意，我是借，又不是不還了，就這不就是擺明了沒把我當一家人唄，心裡隻有自己的閨女！”
陳豔大聲道。
她這話說的是“你們”，但誰都知道她這是指桑罵槐，全都是在指責柳淑榮一個人。
柳淑榮能一個人把孩子拉扯大，絕對不是被人欺負的窩囊性子，直接道：“我心裡隻有我閨女？陳豔，你摸摸自己的良心看看，說這種話你也不怕大風閃了舌頭？
當初素素好心好意要給你們娘家裝個沼氣池，分文不取，是你自己拒絕的，我還勸過你，你不肯，現在看到家裡的有用了，又開始眼紅了？”
柳淑榮深吸了幾口氣，去年陳豔其實就後悔了，還特意找了她，問她能不能像個法子給自己家裡裝上沼氣池。
柳淑榮能有什麼法子，柳素素忙的連過年都回不來，總不至於為了她一家，還千裡迢迢的從軍區請假回來吧？
陳豔就說，那就打電話給柳素素，問她這是怎麼弄的，讓她教一教就行了。
柳淑榮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教一教？怎麼教？這可是要開工動土的活計，他們這些從來沒試過這些東西的人，隔著個電話就能學會了？
這要是沒學會，到時候把陳豔娘家的屋子給挖壞了，誰來承擔這個責任？
這簡直就是異想天開！
之前有的時候你不要，現在後悔了那所有人就要反過來遷就你了？柳淑榮沒想到自己這媳婦能腦子不清楚成這樣。
哦，不對，就看現在這樣，還能更不清楚呢！
“村頭王家和周家你沒看到嗎？糧食借出去，自己快餓暈了，都收不回來，你這麼大方，怎麼就不想著一點你男人你孩子？”
柳淑榮不是那種惡婆婆，覺得媳婦嫁過來後就完全不管自己娘家的了，但事情也有個輕重緩急，這種不該大方的時候大方，那就是愚蠢了。
陳豔聽到這話麵紅耳赤的，但她可是在娘家麵前誇下了海口，說自己一定會借糧回去的，“娘，我娘家又不是外人，這能一樣嗎？”
“怎麼不一樣了，我借給你了，怎麼不借給小麗一家，他們家的人口比你們家還多！”
小麗就是於大嫂的小名。
陳豔喊道：“大嫂家有沼氣池啊，他們又不愁糧食，有什麼好借的？”
“那是你不要的！”於大柱都快要氣死了。
“我不要，那是我不知道沼氣池有多好，之前柳素素回來，為什麼不好好跟我說說呢，我又不像她，有個好娘，讀了那麼多書，哪裡知道裡麵的關鍵？我看啊，她也不是成心想給我們家裝的，做做麵子罷了。”
陳豔越說越覺得自己有道理：“而且我之前還跟娘說過，讓柳素素教教我們，就這，娘都不同意，現在這樣，還能怪我嗎？”
“你！你！”柳淑榮快要氣死了，她不僅氣自己，還氣柳素素，忙活了一陣，還反過來被人扣帽子！
她更沒想到，自己在家不偏不倚對兩個兒子兒媳，竟然還能被含沙射影的這麼罵，陳豔雖然沒明說，但就差沒指著她的鼻子說她是個後娘，想不得兒子兒媳好了。
柳淑榮身體就不好，直接被氣的暈倒在了椅子上。
於建生一拍桌子：“你給我閉嘴！”
還準備說什麼的陳豔梗著脖子，半點沒覺得自己有錯。
於大柱趕緊讓於大嫂把柳淑榮扶回房間去，自己又趕緊去村口找了醫生過來看看，醫生來得快，一檢查發現沒什麼大事，就是氣火攻心，接下來幾天要好好休息，千萬不能動怒了。
於大柱把醫生送走，於大嫂和於建民都待在旁邊照顧她，柳淑榮過了一會兒才醒來，重重的歎了口氣，什麼都沒說，隻道自己想去軍區，照顧柳素素一陣子。
於大柱知道她這是氣狠了，不然說不出這種話來。
所有人都覺得柳淑榮嫁給自己是有福氣，殊不知能娶了她，才是他的大福。他一個大男人，帶著兩個孩子，根本就忙活不過來，要不是柳淑榮願意嫁給他，還怎麼把兩個兒子拉扯大，都娶了媳婦，生了孩子。
柳淑榮對於建民兩兄弟那是沒話說的，和柳素素是一模一樣的，他自己想起來都會時常高興，自己家裡雖然是重組家庭，但關係和睦，三個孩子都特彆親近，以後等他閉眼了，都能放下心來啊。
陳豔今天說出這種話，就連他都氣了個夠嗆。
於大柱是那種比較保守的公爹，在他看來，家裡這些大事小事尤其是媳婦的事，婆婆管就行了，他畢竟是個老頭子，隻要照看著田裡的糧食就行。
可現在柳淑榮都被氣成這樣了，他黑著臉，也忘了從前那些規矩，走出去。
看都不看站在一邊的陳豔一眼，問於建生：“你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