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盛大的煙火晚會在玩家看來, 是非常寒酸的。
煙花炸開隻有兩種顏色,一共十二響,炸完就沒有了,哪怕玩家們放下頭盔去小賣部買一盒回來, 也至少是二十四響啊。
但對於上黨那些第一次見過煙花的百姓而言, 這就是天降神跡,庇佑萬民。
一時間,城樓下的百姓們紛紛跪拜, 言儘感激, 其心之誠,其氣之壯,讓劉琨等人為之色變。
魏瑾微微揚起唇角,對著眾人頷首示意, 便在持著這盞小燈,轉身離去。
劉琨二人在城頭默然半晌, 終於回過神來,有些神魂不守地跟了上去。
塢堡的大廳裡已經換上了水泥板的地暖, 所以並不寒冷, 在連續三招下馬威後, 魏瑾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終於和他們坐下談起國事了。
劉琨品嘗著侍者端上來的菊花茶,先讚了一下清雅,才緩緩道:“晉陽之事,六娘當已知曉。”
司馬騰不等他交接, 就帶著大半個晉陽的人們跑了,這實在是打了他一個悶棍,剛剛開局,老家就沒了,劉琨也是難受得想死,但事情已經如此,怨懟司馬家於事無補,他必須招集人手,奪回已晉陽,這一點,光靠他自己,太困難了。
“我有一支勁卒,人有一千,可護你前去晉陽。”魏瑾倒沒在這件事上討價還價,她需要時間,也需要劉琨來暫時抗起並州之主的大旗,吸引火力,才能從容發展。
“一千略少了些,此家國生死存亡之跡,六娘你不妨……”一千人對抗五萬匈奴,劉琨覺得不太靠譜,“上黨有戶口七千,青壯者眾,六娘不妨多征些軍士,以護並州安寧。”
“將軍說得是,”魏瑾微笑道,“然您初來並州,不知此地虛實,匈奴不足患,患在朝中矣。”
劉琨微怔,神色便鄭重起來:“六娘此話何意?”
“東海王之舉,與當年賈後殺太子何異?”魏瑾語帶嘲諷,“他一疏族,如何能安天下人心,大好局麵,被他此舉儘廢矣。”
“先帝之死因尚未查清,東海王禮賢下士,必不會……”畢竟是自己的上司,劉琨還是想遮掩一下。
魏瑾打斷他:“我敬你是長輩才直言罷了,若你還與我繞彎子,就不必談了。”
這天簡直沒法聊,但劉琨最強的便是交際能力,他麵色不變,隻是以茶相敬,笑道:“是世叔錯矣,當罰,六娘有話儘可直說。”
魏瑾輕哼一聲:“除非他一心輔佐新帝,任賢用能,否則,天下誰會服他,新帝非幼兒也,安能甘心為傀儡耶?帝相不合,他東海王是要再殺一個皇帝,還是與皇帝內鬥?”
劉琨倒吸了一口冷氣,當然不可能再殺一個皇帝,否則天下司馬肯定又要群起攻之,但若與皇帝相鬥,那眼下糜爛的天下大局,怕是止不住啊。
“但這與你我又有何關係?”崔悅終於忍不住道,“你便說幫不幫將軍。”
魏瑾淡淡道:“按吾之意來,幫。若不願,你大可自在上黨招兵,吾絕不阻攔。”
見對方意見堅決,劉琨立刻緩和氣氛:“六娘言重了,想來是你手中士卒有限,一千已是極限,如此好意,吾先謝過,至於招兵之事,也望六娘多助些才是。”
也就是說兩個他都要抓,魏瑾的士卒也好,招兵也好,都不能放過。
魏瑾不至可否,隻是低頭輕啜茶水,輕歎一聲。
“話說至此,倒是六娘你,竟然不聲不響,便打下這樣的一片基業,此能比之張司空,怕也不差了,”他談起當年舊事,又打起感情牌,“難怪你弟張輿這些年來常歎若阿姊還在,絕不至於家族凋零至此。”
魏瑾笑了笑,沒答話。
“太/安二年(303年)時,帝下詔為為司空平反,恢複職位與官爵,退還所有被沒收的家宅財物,還派使者專門吊祭,你弟張輿承襲了司空的壯武郡公爵。然以他之才,張氏一門能否留於士族,可是艱難啊。”劉琨繼續勸道。
士族與寒族並不是完全固定的,連續數代擔任顯職高官,寒族就能崛起為上品士族,同樣的,士族長期失勢,就會跌落為寒族。
比如袁紹四世三公,是士族高門,但在三國時一通亂戰,家族已經沒什麼氣了。
再比如名士陳群,定了曹魏的九品中正製,連事曹家三位皇帝,但隨著司馬篡曹的曆史車輪一碾,也安靜如雞了。
再再比如琅琊王氏,本是普通豪族,就因為連出王雄、王戎、王衍等數位高官,如今已經有名門之相,前途無限。
張司空被夷三族,如今隻剩下一個孫兒,若是六娘不去輔佐他,怕是張家就此便要淪為寒門,再想回到士族,那不但要百倍努力,還得憑機緣。
魏瑾當然明白這一點,但她並不以為意:“昔日流離之時,吾另有所遇,便改姓為魏,阿弟的將來,需他自己負責,與吾無關。”
崔悅聽得難受,忍不住輕聲勸道:“那張家小郎孤苦無依,尋了你七年亦未放棄。人之難莫過於生離死彆。你至少讓你他知道你活著啊。”
他知道血脈分離是如何痛苦,去歲他那兩個年幼的兒女皆被亂軍所擄,生死不知,他家族雖已儘力去尋,但天下大亂,流民四起,跟本找不到一點線索,旁人都勸他算了,但血肉之痛,哪是說算就可以算的。
“總會知曉的。”魏瑾鐵石心腸,“兩位周車勞頓,不如早做休息,明日再做征兵之事。”
兩人無奈,隻能隨他們安排。
見侍者帶兩人離開,魏瑾沉默了一會,終是輕輕搖頭,把以前的事情拋之腦後。
有情又如何?
她不會再將自己的命運交給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