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渤海商討著怎麼拿下晉朝最後一隻大軍時,項城這小地方,也處於天塌地陷之中。
低矮的城牆之中,街道上行人稀少,官員的牛車來往時,都掛有喪儀。
而士卒們士氣低迷,惶惶不安。
這是必然的,因為前麵的路該怎麼走,全軍上下,沒有一個人敢開口。
去年十一月時,東海王帶著大軍離開洛陽,朝中文武百官跟隨而出,他先去洛陽南邊兩百裡外的許昌鎮守,然後又去許昌東南邊兩百裡的項城,便像冬眠的烏龜一般,乖巧地縮在裡邊不動了。
項城是楚地,曾經是楚霸王的祖地,但如今隻是一處小城,這裡唯一的好處,就是離淮河很近,江南的糧食可以供應上來。
而到十二月時,石勒在河內郡被上黨軍大敗後,不知是想通了,還是羨慕起了上黨的強大,他不想再過流浪的日子,準備南邊打一片根據地。
他收拾殘兵,在江淮一帶,也就是東海王駐紮的項城附近,攻城奪地,而東海王就像沒看到一樣,默默縮著,從十二月到次年的三月,都在和朝廷打著嘴仗,還讓江南的琅琊王打徐州的刺史,隻因為後者是他的老對手。
東南邊的琅琊王沒有兵去救洛陽,打徐州倒是積極得不行,因為隻要滅了徐州的刺史,就能把江西一帶納入手中,勢力再漲一波,占據整個東南。
到了二月時,石勒的重新糾結起的大軍攻陷了許昌,東海王還是和死了一樣,不敢出兵。
而到三月時,東海王都真的死了。
大軍總要有個頭啊。
宰相王衍就很有自知之明地推脫:“哎呀,我從小就不想當官啊,混到今天的地位隻是運氣和時間的積累而已,現在這局麵我這無能之輩抗不住啊,我覺得襄陽王血統高貴,你們找他吧?”
襄陽王才二十多歲,以前都坐得冷板凳,當然不接這茬,而百官還是推舉王衍,耽擱了七八天,東海王都放臭了,後者知道躲不過,隻能說先一起回東海封地,為他辦喪事。
於是今日大軍將出,但如何走、怎麼走,王衍卻是說不出來。
在將領們反複詢問後,他才勉強回說大軍同出,一起去東海,向東走便是。
將領們也擔心得不心,人心惶然之下,也沒安排戒備,東海王一死,將領們各自不服,王衍又沒有統合將領的本事,隻能讓他們各自為政。
一個和尚挑水,兩個抬水,三個沒水。
同樣的,東海王手下的四位將領們,誰都不想當探查敵情的前軍和斷後的後軍,當然也沒有護衛兩側的翼軍,於是十幾萬大軍都圍繞在一口棺材周圍,簇擁著棺材東出,像一群沒有頭領的肥羊,遊蕩在路上。
沒有前軍,也沒的指揮,這隻隊伍的速度極慢。
每天能走二十多裡,就已經是厲害的一日了。
加上三月春寒,不少官員受不了這遠行的苦,一步三停歇,王衍更是覺得大軍在旁,走慢一點,避免軍隊拉長,這樣更安全。
也因此,東海王死了十幾天,他們還沒有走出一百裡。
而這時,石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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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另外一邊,因為東海王才死不久,所以蒼秀兒並不急。
怎麼也是十幾萬大軍,熬上十天半月沒有問題。
徐策也需要時間來統合手下這三方彙集的雜牌軍。
他定下的目標的兵貴精而不貴多,將手下的將士都換了一身裝備。
這種財大氣粗的手買人手辦法可以說是瞬間生效,雖然隻是給普通步卒一件四個薄鐵片相連的簡易板甲,但這種東西在渤海郡本地的士卒看來,這些都是比他們性命還要貴重的東西。
彆的不說,士氣大震是肯定的。
然後便是操練配合,徐策要求也不高,把跟著戰旗幟改換戰陣的速度再提高一點,就已經是超過如今戰鬥水平線了。
這些都準備好之後,大軍便開拔南下。
蒼秀兒選的路線並不是走陸路,而是走水路。
渤海郡有一條河叫清河,這河在古代非常有名,旁邊的郡叫清河郡,河水可以從渤海直到黃河,然後順著另外一條河到項城,在這兩條河一條順水,一條逆行,但速度肯定是比人走著快的。
因為如今渤海郡並不能從陸路上保護運送近兩萬大軍的糧草,這是需要很長的補給線的,而渤海南下項城有千裡之遙,這樣的距離,都是王彌和石勒的亂軍範圍,很容易受到攻擊,若糧道被截斷,結果就不是救人,而是送人頭了。
因此,走河水雖然慢一點,至少穩當。
但徐策果斷拒絕了這一方針。
這位在幾座大山麵前乖巧的小哥哥在說到行軍打仗時,鋒芒畢露,淡然表示:“不需要。”
他讓步卒後軍隨船而來,讓輕騎每人隻帶二十斤的食物,從渤海南下。
他們的糧食不是粟米,而是上好的魚鬆,一袋十五斤的魚鬆,外加五斤奶粉,足夠吃十天了。這也是後世蒙古鐵騎的標準配製,奶粉是直接用鮮奶煮乾,純天然無汙染,相比之下,保質期不長這點跟本算不上缺點。
他按當年蒙古鐵騎的打法,每人都帶兩匹馬,一路換馬,七日之內,就已經從黃河北方到了淮河邊的項城周圍。
他到來時,晉軍已經被石勒包圍在了項城外不到一百裡的寧平小城。
嗯,十幾萬大軍被石勒四萬多人包圍,打仗打到這種程度,也是很厲害了。
徐策讓士卒就地休整,注意隱蔽,然後便親自去擦查了敵情。
古代的野外叢林茂密,雜草灌木阻路,縱是平原也情況複雜,但這些都阻擋不了徐策。
甚至,還很享受,就像一隻野獸脫離了樊籬,回到它最自由的天地。
用一個俗氣一點的字來的形容,就是,爽!
他帶著自己訓練的手下圍繞著寧平小城附近走了一圈,根據痕跡和沿途馬糞的分部,粗略地判斷出石勒的手下人數與騎兵數量。
再探查出了他們的駐地,便心裡基本有了譜。
在小城之外的田野地裡,石勒已經和這隻大軍交過手,晉軍大潰,躲在小城中,但這小城連城牆都沒有,說是村也不為過,隻是躲在一起,兩邊的出路都已經被堵住,一出來就會遇到石勒的箭羽打擊。
其實如果有將領帶領強令出擊,石勒的騎兵未必就能全數堵住這些人,但沒有一個官員敢於衝鋒,他們縮在大軍之中,像將頭埋在沙土中的鴕鳥,跟本不敢抬頭。
徐策估算了一下,上司給的兩個命令,收攏晉軍,不要官員。
可以做到。
他立刻回到營地,為手下的軍頭們做了一番動員。
“前邊有一群流民軍,我們不需要將他們殺死,隻需要將他們衝散。”徐策拿樹枝在地上畫了一個簡易地圖,就是一個圈,加一條線,在圈那指了指,道,“這就是寧平城,旁邊這是潁河,城中的晉軍的隻有東和北兩個出口,都被石勒堵上了。”
城外的荊棘灌木林區沒有路是出不去的,古代的灌木林密度根本不是後世可以比的,需要拿刀來開路,否則走兩步就會被刮的遍體鱗傷,讓人看到一箭就收拾了。
“我們需要開一個口子,晉軍……”
“晉軍就會逃出來?”段文鴛年少氣盛,立刻就覺得自己明白了他們的戰略意圖,“到時我們就和晉軍和圍,攻擊石勒?”
“不,他們不會逃出來,”徐策微微一笑,“這些人要是能有這麼果斷,也不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段文鴛一滯,輕咳一聲,有點臉紅地繼續聽了。
“到時,我們就衝進晉軍之中,拿出這個。”徐策拿出一卷文書,上邊蓋著丁紹的印鑒,“到時,那些權貴就會相信我們……”
他簡單地說出接下來的計劃。
段文鴛越聽越興奮,目光變得躍躍欲試起來,恨不得立刻衝進去大乾一場,這太TM有意思了,仗居然還可以這麼打?。
“好了,咱們出動吧。”徐策起身道。
……
寧平小城中,糧草被斷已有兩日,先前城外的大敗,死了萬餘士卒,將他們反抗的心思全然給打碎了。
又讓軍心惶恐,城內的唯一的一處大點的廳堂裡,頹廢的文武百官們一片慘淡,幾乎是等死之境,無一有脫困之計。
就在這時,突然有一小將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進來,大聲嘶吼道:“報、報司徒,匪寇退了、退了!”
廳中百官一時雞飛狗跳,紛紛起身圍著那小將,詢問是怎麼回事。
隻聽那小將興奮道:“方才有一隻胡騎,不知從何而來,領兵衝殺了進了賊軍之中,賊軍不敵,都退去了,已將出路讓出,大軍可以衝出去了!”
百官頓時都看向王衍。
這老頭一時心慌,勉強鎮定道:“如此奇事,真是天佑我朝,隻是、這敵軍忽退,怕是有詐,我等且先等等看?”
“不可,”襄陽王反對道,“機不可失,若是等賊軍再圍,我等焉有命在,還是快帶兵衝出的好。”
“不然,若是有賊軍誘敵之計,我等死得更快……”
……
於是一番爭吵了半個時辰,都還沒有結果。
就在這時,又小一名校尉舉信衝來:“報,報王司徒,那支胡騎自稱是冀州刺史丁紹治下,還派將偏領前來求見,說有要事。”
頓時,廳中人大喜。
王衍更是親自起身拿起信件,飛快拆開後,發現是一份哭喪的文書,也顧不得沒有什麼內容,立刻激動道:“這是丁公文書無疑,快、快將這位將軍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