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年5月,離去年皇帝被擄去匈奴已經過去了快一年。
但晉朝大地上還是沒有新的皇帝被推舉出來,年號依然是用上先帝的永嘉,便是永嘉五年。
上黨,被居於此地的士族稱為悠閒安逸的所在。
清晨,五月早上已經開始有了熱氣。
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年穿著薄棉衫,斜挎著書袋,便匆忙出門。
“阿虎,”一名瘦弱的老婦人推門出來,叫住他,遞上水壺與饅頭,“快帶上。”
阿虎嗯嗯著接過,便飛快衝出小巷,左拐右轉,那速度太急,險些撞到一個賣油丸的小攤。
便聽那攤主笑道:“你這小子急什麼,去晚也不過是被罰站而已。”
“閉嘴吧你。”阿虎遙遙回了一句。
早上的上黨街道就很熱鬨,他又在密集的牛車馬車裡亂串,成功過馬路的同時,被一名車主怒罵你充軍呢?
阿虎告了個罪,頭也不回,終於看到一處巨大的院落時,目露喜色。
在鐘聲響起之前,衝進了學校,在自己的坐位上坐下,狠命地喘了兩口氣後,才擰開鐵水壺,往口裡一陣猛灌。
“竟是豆乳。”阿虎忍不住笑了起來,“昨日月底發工錢,姑奶定是得薪不少。”
“阿虎,”旁邊的同學伸過頭來,“你想好去何處了麼?”
阿虎皺眉道:“這有何可想,自是留在上黨。”
“可是這次,可以報幽州之地,”他同學有些激動地道,“那裡新得,立功機會甚多,我等無家無世,想要出人投地,當得大膽一些。”
阿虎有些心動,但終是微微搖頭道:“我姑奶年紀大了,身邊就我一人,我若是去幽州,誰來顧她?”
他同學有些失望地縮過頭,繼續無聊地翻著書。
阿虎拿出饅頭啃了一口,卻又有些食不知味。
他是真想去幽州的。
當年並州饑饉,鄉人四下逃散,他們與家人失散,父兄都不知去處,他那時才十歲,隨著姑奶一路逃亡,來到上黨之地,至今已有七年了。
因著來得早,所以第一波的學生,就招了他,他本是不耐煩學習文字數術的,但留在學堂中,卻是有飯吃的。
這誘惑太強,他為了吃飽飯,便用儘全力學習考分,竟如此留了下來。
後來發現考到前十有肉可吃時,他和班裡的同學一下就都發現自己有學習的天賦,用一種可以說是懸梁刺骨的精神學會了文字,數學,思想三門課。
略有所成後,他們這些豆芽般的孩子偶爾還會被老師帶去做做實踐,整理戶籍,給新增開墾的土地計算麵積,登記造冊。
有時還會被派到鄉裡收稅,了解均輸、錢穀品類之間的換算。
而有了知識,知道怎麼做一個用的人後,再想到當年像牛犢一樣橫衝直撞、隻為了吃肉而被逼學習的自己,就恨不得把這些事從腦中摳出去。
按他的成績,可以去上黨的市政,也可以去鄉鎮中曆練。
可是,他就是忍不住想到崔淶和崔鳶。
當年,他和他們倆是一起逃亡到潞城莊園的,尤其是崔鳶,和他一樣的年紀。
如今,那兩人,一個是渤海郡守,一個是壺關縣令,而造成這樣巨大差距的,隻是因為他們識字,且管事的早。
阿虎覺得若是自己早點識字,絕對不會輸給崔家兄妹。
這次去幽州,就是自己的最大的機會。
可是,他實在不放心姑奶一個人。
帶著姑奶去幽州也不可能——六年前,上黨建立了一家織坊,姑奶便進入其中紡紗,如今,這家黃氏織坊已經是上黨有數的大坊,姑奶也因為勤奮肯乾,升任為一名管事,薪資不菲,早早買了一個小院,過著朝九晚五的生活,晚上有空還和一群老太一起去廣場高歌起舞,快活又自在。
他是知道姑奶有多珍惜這份工作和生活的,若是和他去幽州,那隻能在困在宅中縫補做飯,光是想想,他就能想到過慣了現在生活的姑奶會有多憋屈。
正在惆悵時,一名年輕漂亮的姑娘走了進教室。
阿虎立刻正了顏色,把饅頭一口哽了下去,做出了最認真的姿態。
“你們都是要畢業的人了,所以才更應該抓緊時間學習,等出了學校,你們就知道現在的生活,是求都求不來的,”年輕的姑娘輕抬下巴,指點江山,“好了,不說這些廢話了,今天我們來講,根的判彆式……”
“舉個應用的例子,”姑娘拿起一隻魷魚乾,在他們眼前晃了晃,“如果我用這隻魷魚煮一碗海鮮麵,但是水加多了,覺得有點淡,所以想給自己撒鹽。這時恰好是柳絮飄風的時間,一不小心就加進柳絮了,那麼,假設加到一粒鹽加分,加到一朵柳絮減分……”
阿虎在心裡小聲逼逼你不會關上窗子嗎?
但對麵的老師顯然沒有聽到,她繼續道:“轉化為數學題已知我需要的鹹味為x,每一點鹽的含量為y,柳絮為z,接到鹽鹹味增加,接到柳絮鹹味減少,求答案。”
她銳利的目光一掃,伸手一指:“王虎,你上來說。”
阿虎咳了一聲,上台道:“設每增加一點鹽鹹味係數△ky,每增加一點柳絮鹹味係數-△uz,最後鹽味X=ⅹo+△ky-△uz.”
“非常好,大家鼓掌~”老師滿意地表揚。
阿虎勉強笑著,坐了回去。
-
學校一直上課上到下午,阿虎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裡。
小院不大,有並排的三間房,一個廚房兩個臥室,冬天吃飯在炕上,夏天就在院裡吃。
院外種著些蔥蒜,還有一棵遮蓋了大半個院子的葡萄,如今已經結出一點串串小綠果。